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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老子柴再用也尚还在世,年事已高,自然盼着自己的儿子尽可能建功扬名。不能在家躺平的柴克宏奉旨出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也是分毫不敢怠慢。
抓几个附近的乡民向导,诱以重利,核实信息当然也不是什么难事,便能大概掌握潮起潮落的时间,以及白藤江入海口水势深浅高低等情报。所以眼见交趾水军来得快,退得也快,柴克宏立刻便觉察有诈,也大概猜出对方的意图,便当即下令舰队停止行进,又派出二十艘走舸轻舟前去探察前方水域。
轻舟上多是魏朝舟师中最精通水性的军健,他们纵然没有水浒传里浪里白条张顺那等没得四五十里水面、水底下伏得七日七夜的本事,可是跃入水中,能潜善泳,较之常人也更容易开眼辨识请海面下是否有大片礁石,亦或由人工设置用于破坏船底的障碍物。
本来岭南滨海区域盛产珍珠蚌,其中孕有体积硕大的珍珠,只是那些珍珠蚌大都藏于海底,难以捕捞。所以南汉末主刘鋹便抽调水师中水性精熟的军士,又征召沿海渔民精壮组建媚川都那么一支按八千人编制,不必打仗,而专门潜入海底采珠的牙军……所以这般时节最善潜水的军健,也有能力直扎入近海底部,搜索那些掩埋在沙土下的珍珠蚌,又怎会看漏成片高耸的人造工事?
二十艘走舸向前行驶出一段距离,经过那些弃船跳海,尚还在拼命往口岸游去的那些交趾水兵时,稍远则弓弩齐发,挨近便枪刺刀砍,又收割了一通人命,那些水性精熟的军健便纷纷跃入海中。不一会的功夫,便有军士探出头来,立刻发出信号,示意这片海域下方,果然发现犹如海底森林一般的木桩铁橛。
如此一来,静海军的全盘计划已经了然于胸……柴克宏冷笑一声,矗立在船头,旋即豪声下令道:
“传令下去!前阵楼船缓行,不可进入前方水域,后阵船队左右包抄,由探路的走舸指引,从两侧迂回,绕过水底的木桩,歼灭聚集于江口处的敌军!”
樯橹相接、张帆如云的魏朝舟师一分为三,左右两侧的舰队分别划出一道弧形,而且行驶的速度越来越快,也再无任何顾忌!
连日费劲巴力,趁着涨潮退潮的间隔,好不容易扎下的大片木桩铁橛竟然没有派上半点用场……眼见魏朝的舰队便如未卜先知一般,刚好就是从水下木桩铁橛遍布的区域绕了过去,白藤江口这边汇聚的战船上,交趾将官兵卒登时骚动起来,他们面面相觑,就见彼此眉宇间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惶恐,也都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至于已经登上了主舰的吴权,则震怒地瞪圆了双眼,他眸中也满是惊骇之色……不可能!魏军怎么会如此轻易的看穿了我的计划?如若不能智取,不得已只能正面对决,又能有多少胜算!?
吴权自知对比静海军与魏朝的水军,无论兵力数量、战船规模、武装配备……等各方面都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对方更是训练有素、士气如虹,若要杀退敌军,扼守住白藤江此间水路要隘之地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退入岛屿遍布的下龙湾水域,利用地形与魏朝舟师打游击战?对方既然识破了计策,如若再让出白藤江口,那么魏军也大可以分拨出一支舰队,与己方水师周旋对持下去……其余战船,还可以源源不断的经由白藤江深入静海军腹地,水路并进,对治所交州形成最直接的威胁。
届时由自己统领的水师反而会被困在下龙湾,无法支援节度使杨廷艺这个老丈人所处的交州大罗城……根据最新得知的军情战报,东北面的陆州已经失守,由陆路入侵的魏朝大军,距离交州治所也已不过一州之隔。
那么退入下龙湾中进行游击战,也只能牵制住魏朝一部分水军。即便这片水域散布着三千多座大小与形状各异的岩石岛屿,其中一些还有洞窟可供藏身,山石嶙岣、山洞幽暗,也宛如迷宫一般错综复杂。可是一直磨耗下去,直到交州大罗城失守,静海军治所为魏军攻破……老家都被人给抄了,那么在此抵抗魏军舰队还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魏军既然识破了己方水师在潮汐涨退的期间,就在水下部署大片木桩铁橛的计划……吴权也绝对不可能联想到魏帝李天衢,是因为按另一个时空的轨迹他本来大胜的那场战事,乃至几十年、上百年后的三次白藤江之战的经过而有所防备……眼下的吴权,也只能立刻想到对方极有可能是收买了附近的渔民,亦或熟知白藤江口一带地形水势的海商。
那么就算退入下龙湾水域,魏朝舰队若是有人引路,进行游击战袭扰也很难发挥出奇效,还有可能被对方困死。今日也已经见识到了敌军新式抛石机与猛火油弹的厉害,那么到头来还是要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正当吴权绞尽脑汁,左思右想之际,静海军舰队上的大批将兵交头接耳,也已乱成一团。
魏朝舟师须要左右迂回,避过中间大片的水域,再朝着这边杀来,便犹如绕过水面上的天然屏障,这样的话舰队难以从正面排开阵列。而且以后成批的船舰若要顺利通过白藤江口,继续向静海军腹地行驶而去,也必须还要趁着涨潮退潮的期间,将水下的木桩铁橛清理干净……虽然敌军难以立刻发动大规模的全面攻势,这也留给了汇聚于白藤江口的交趾舰队一定准备迎战的时间。
然而早打晚打,还是要打……可是魏朝船体更为坚固庞大的战舰,数量更多的士兵,尤其是射程与杀伤力效果更为显著的火器,与之对决,那么这场仗又该怎么打?就算有时间多做准备,这也无疑是一种煎熬而已。
主舰上其余交趾牙将军校,都眼巴巴的朝着吴权那边望将过去,焦急的等候他们的主将尽早想出对策……经过一时片刻的功夫,吴权便缓缓抬起头来,虽然他眼中满是不甘之色,却也只得恨声下令道:
“迅速召回于下龙湾埋伏的船队,白藤江口已守不得了……务必要赶在魏人舟师抵至濒海处之前溯江退去!”
第1209章 以彼之道,将要加倍还之
赶在魏朝舟师合围掩杀过来之前,吴权便赶忙召回埋伏在下龙湾的船队,与麾下水师会合在一处,便立刻转舵掉头,走水路溯江而上,从入海口的位置朝内陆的方向进行转移。
毕竟魏军已经识破了在水下设木桩铁橛,趁着退潮时刺穿船底,致使船舰难以行进、导致阵列大乱的计划……吴权情知正面对决难以取胜,魏军又咄咄逼人,仗着船坚炮利力图尽快决一死战。不得已也只能从白藤江入海口处撤离。
吴权心想自己毕竟对交趾的江河山川更为熟悉,这次未能重创魏军舟师,可是只要保存实力,沿着白藤江边退边想,还是会有机会另想出个计划……总之眼下尚不可与魏人的舰队硬碰硬,而且要将对方甩开一定的距离,为自己留出另行安排部署,策划阻击敌军的时间。
至于柴克宏识破了吴权的计划,指挥舰队迂回包抄,虽然迫退敌军,迅速控制住了白藤江口一带的水域,也免不了要费番周折。还须留下一些人手,于退潮时将交趾水军布下的木桩铁橛清理干净,确保后续抵达的舟师能够畅通无阻的通过这片水域。
大批魏军船舰,旋即也沿着白藤江水路加快航行的速度,势必要撵上吴权所统领的交趾水师。柴克宏心想如今过了白藤江口这个坎,对方惊慌失措,也来不及另行设计,也只得战略撤退……所以大可以紧追不舍,死咬住不放。你不敢与我朝舟师正面对决,那我就非要逼得你只能如惊弓之鸟一般,不会有喘息之机,就这么狼狈奔逃下去,到头来也还是难免要与我军立决生死!
更何况,如今战局的走向,也完全是按照魏军所预料的方向进行着……出征前夕,魏朝水陆诸部军旅拟定作战计划,也很清楚务必要拿下地处静海军交州水路门户的白藤江口。吴权不得已走水路退守,这也属于战前料想之内的一种情况,所以从陆路进攻的魏朝军旅并没有急于杀完交州,而是于武安州另有部署,朝着白藤江水畔集结过来……
白藤江便犹如一条银鳞巨蟒,江水翻滚奔腾,泛着粼粼波光,而两岸上那一片青山中树木草丛倒映下来,使得江面上添上一层碧绿色,葱葱郁郁,身处于眼见行进的船只之上,置身于山水之中,周围的景色倒也显得十分秀丽。
只不过吴权自然没有什么心情欣赏两岸江边的景致,后方有魏朝舟师紧追不舍,交趾诸地处处告急,他与帐下将佐频频商议,还在冥思苦想着退敌之策……再这么退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不能任由魏军追击着,还是会对治所交州构成威胁……
而白藤江上接都哩江,与峡江合流入海……那么化整为零,分遣船只至其它支流埋伏,在魏朝舟师途径之时再突然合围发动袭击?可是这似乎也并不足以抵消双方水军实力的差距,还需要好生斟酌才是……没有一举重创敌军的把握,吴权忧心忡忡,心头上也犹如压着一刻巨石,沉甸甸的,让他甚感烦闷抑郁。
交趾水师继续走水路航行,直至途径白藤江两岸间距相对狭窄的去处,两侧青山耸立,滔滔江水奔腾而过,从岸的这一边到那一边,相距也不过十几丈。体积庞大的战船,便难以并排通过,船队的阵列也逐渐变得狭长起来。
然而在最前面的交趾战船方自又行驶出一段距离,船身便猛的一顿,居然当场停滞了下来。位于船头、船舷附近的交趾水兵身形趔趄,有几人险些一头栽入江中。惊骇莫名之际,那么慌张的士兵也听见清晰的木板碰撞声传入耳中,回过神来的将官稍加思索,面色立变,也登时意识到大事不妙!
“是拦江铁索!我们撞上了铁索,这里竟然已有敌军设计埋伏!”
察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前列船舰上的将官兵卒惊呼奔走,赶忙要去向位于主舰的吴权报讯示警。然而与此同时,后面的战船收势不住,也都狠狠的撞在了前方被铁索拦截住的船舰上,霎时间竟然还有清晰的船壁破裂声频频响起,有些轻舟夹在大舰中间,遭受挤压,很快便撞得四分五裂!
那些相继碰撞的战船船身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很多士兵站立不稳,纷纷跌倒在了甲板上,也有不少人惊呼怪叫着,从战船上直栽入江中!
交趾水师乱成一团,两侧的青山丛林间,忽然又有大批伏兵窜出身来,他们嘶声呐喊着,纷纷擎起手中弩机,却正是曾经越国的精锐部队神弩军,迅速瞄准,一篷弩矢便从高处朝着阵列散乱拥堵的交趾战船倾斜了过去!
无数的弩矢骤然而至,犹如大肆收割野草的镰刀一般,顷刻间便射倒一片交趾士兵,惊恐慌乱的嚎叫声变得更为响亮起来。被杀得措手不及的兵卒惨遭压制,仓惶之中也不知该朝着哪个方向进行还击。
“立刻卧倒!躲到船舷以弓弩还击,速速去告知吴将军……”
一名静海军小校声嘶力竭的喝令声戛然而止,三枝弩矢贯入体内,将其生生钉在了甲板上。位于一侧山坡高处,由陆路推进的将领苏章,正冷眼俯视着,瞧着下方交趾战船上的敌军彻底陷入混乱当中,他神情依然十分淡定,似乎在此设伏能够予以静海军水师重创,在苏章看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当初还是作为越国宿将,阻击西路魏军时以铁索沉江,带领麾下军旅在岸上隐蔽,而待敌军战船经过时,两岸军士便转动绞轮将铁锁拉得绷直,再以强弩夹江发射,而杀得倪可福狼狈败退……苏章善于打这种水陆夹攻的伏击战,然而这次他故技重施,却是作为魏朝大将,让走水路沿江的静海军牙将吴权着了道。
岭南越国毕竟曾经征服统治过静海军一段时期,所以对于交趾北隅的山川江河相对更为了解。而从陆路推进的魏朝军旅进展迅速,先占陆州,随后又夺武安州,而这般时节又不能通过无线电传递军情,得知各处的战报,也总需要一些时日耽搁。
所以先前一直统领水师据守白藤江口的吴权,应该也无从得知陆地上的魏军此时动向。就算他能守得住通往静海军交州的水路门户之地,杀入武安州的魏军也大可以继续向东南面推进,攻占临海的口岸港汊;然而吴权如果认为自己守不住白藤江口,那么他就会溯江而上,意图保存实力,收缩防线,再处心积虑的思量如何抵抗魏朝舟师……苏章也就认定,那样的话也正可以在此设伏,静候吴权主动进入埋伏圈中。
故而本来是吴权意图设计破坏魏朝船舰,再集结水师一举杀溃敌军。如今他不得不走水路转移,却中了魏军的埋伏,同统领的水师因铁索横江,被卡在这片水域,反而陷入寸步难行,惨遭魏军伏击的困境……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