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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朗,他翻身下马踱步前来龙行虎步,也甚是干练。与周围河阳牙军将兵待李天衢一行兵马不理不睬的反应截然相反,那青壮将官打眼一见李天衢,便躬身施礼,豪声报道:
“末将符存审,久闻义成军李节帅英名,仰慕久矣。听军士传报贵部牙军前来会合,又是李节帅亲自统领得义成军兵马,末将喜不自胜,特来接迎,今日终有缘拜识尊颜,实乃毕生之幸!”
哦?……啊……呃?
李天衢听着反而一愣,不住面露懵逼之色。对方明明也只不过是河阳军中一介将官,他下意识的也立刻下马上前搀扶,心里也不住嘀咕道:我以与诸葛爽联合讨伐秦宗权的名义心中算计,的的确确就是为你而来吖。可是本来以为倒也不便在河阳军到处打听,逮着个人就问你便是符存审么?
毕竟以你现在的身份,久仰大名这等话可还说不出口,又不能让李罕之那厮见疑,本来以为还要费一番手脚……毕竟我又哪里晓得你在那支部曲中任职?可是你倒仍主动送上门来,且对我的态度又是如此热诚恭敬,这事……也未免太顺了吧?
而那符存审眼见李天衢面色讶异,他也不住笑言道:“李节帅力斩黄巢首级,已是名动天下,末将非但极是仰慕……只是节帅有所不知,末将本是陈州宛丘出身,当初于乾符年间纠集民壮,保护乡里,到底是少不经事,只想着不愿屈沉于乡土,而仗剑离乡,后浪迹他处以求个功名。
期间历经生死劫难,先投兴州,后从河阳,到底久离乡土。听闻当初巢贼大军侵犯我宛丘家园时虽心急如焚,但受约束于河阳藩镇只不过是军中小校,军令职责所在,也无法保卫家园抵抗巢贼……所幸陈州宛丘得以保全,非但刺史赵公指挥有方,也倚仗节帅当初奋死抵抗巢贼大军近一年之久,如此捍卫得家园父老乡亲不至为巢贼所害,对末将而言,也是恩情。”
这就难怪了!
李天衢闻言恍然大悟,按捺住一拍脑门的冲动,心说原来如此,符存审本籍所在就是陈州宛丘啊。他到底还是有着家乡情怀,我好歹也成了力保住宛丘不失,死扛住黄巢大军猛攻不可或缺的功臣之一,那么先前虽未与这符存审谋面,可他便对我已心怀感激,这也就不足为奇了。
相通了个中缘由,李天衢心下更喜。这倒是刚打瞌睡就被送来了枕头,也正方便我好生与这符存审亲近,进而加大能拉拢他为我所用的可能……
李天衢当然十分清楚,现在的符存审,虽然尚在河阳藩镇牙军任职,也只不过是一介小校,可按他史载后来的命途轨迹,也将会投奔至河东藩镇,当然会被慧眼识珠的李克用被收为义儿,此后便又换了一层身份:
按后世评书演义称呼,河东李克用麾下十三太保当中的九太保李存审。
而此时此刻李天衢心中的欣喜之情,甚至比起当初逐步说通王彦章肯一直跟随自己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什么五代十国第一猛将李存孝,就算李克用那些义儿绝大多数的确都是能征善战的将才,可再加上李存勖、李嗣源、李嗣昭等后唐名将一起算,在李天衢的心目当中,若论厮杀征战,疆场决胜的才能,这个符存审,才是所谓的李克用十三太保当中最能打的一个。
……
作者按:李存审,原本姓符名存,就算被李克用收为义子,也是五代史后唐列传中唯一得以保留原本姓氏的功臣,而按《新五代史·符存审传》中所载:存审微时,尝为俘囚,将就戮于郊外,临刑指危垣谓主者曰:“请就戮于此下,冀得坏垣覆尸,旅魂之幸也。”主者哀之,为移次焉。迁延之际,主将拥妓而饮,思得歌者以助欢。妓曰:“俘囚有‘符存审’者,妾之旧识,每令击节,以赞歌令。”主将欣然,驰骑而舍之……
如此看他在投从李克用被收为义子之前,很有可能便已更名为符存审,如果不必再改李姓,这个名字到底比起符存更有辨识度。故而文中按如此论,还有史敬思现在应该叫史敬存,是因避后唐庄宗李存勖的名讳,才更名记录。五代十国本来便多有彦、师、重等字夹杂的人物,更容易混淆,还是考虑到辨识度。严谨起见、做个说明……
第127章 讨伐残暴军阀的将军,却也是穷凶极恶之徒
符存审与李天衢,一个待对方感恩仰慕,一个待对方“垂涎久矣”,如此顺利的彼此结识,也是相谈甚欢。然而自家主公是藩镇节帅,倒对于河阳军中一个小校如此上心,张归霸有几分不解,也不住低声说道:“这小校虽生得英武,但也未曾听闻他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主公待他如此热诚,这倒还……真是礼贤下士。”
“除了归霸兄,我等得主公招拢之时,不也没什么名气可言?”
葛从周叹声说着,随即目光与符存审正好对到了一处,这一对虽然说不上是毕生之敌,但按原本轨迹各自为朱温、李克用效力,击败了对方势力众多名将,堪称梁、晋双方最为出类拔萃的帅才便微笑颔首,和善的彼此点头示意……
聊得投机,过了好久的功夫,符存审这才又想起一事,遂向李天衢禀说道:“节帅,末将这边待你去见我军将主李罕之李将军,他就在南面三里外扎寨整歇。”
李天衢听罢也意识到:是啊……这个符存审,虽然与我甚是亲近,可他到底是李罕之麾下小校,已出仕为他处藩镇效力了……
毕竟符存审先是投奔当初也曾做得光州刺史的李罕之,随后一并去投了河阳诸葛爽。如此虽是河阳藩镇牙军当中一个小校,也倒莫不如说他现在是李罕之的嫡系下属更为合适。
如果符存审是无主之人,那么想必能顺利的将他拿下,但到底他追随李罕之已有一段时日,是名义上友军的将官,这也就不便公然挖墙脚撬人……
想到这里,李天衢不由的感到有些奇怪。史书中记述的符存审(李存审)就算不说是完美人格,可他不但性情豪迈、谨慎笃厚,又是实打实的勤奋进取,投从于李克用之后便忠心耿耿的侍奉河东李家两代君主,征战四十多年,屡经危殆,从他身上取出的箭簇便有一百多个……甚至还保留那些箭头在临终时给他的子孙们看,告诫后人要以奢侈为戒……
这个一个几无什么黑点的人物,怎么就会投从李罕之那种人呢?
毕竟那李罕之为人秉性,若说他生性极端残暴,这都算是轻的了。按理说符存审性格与他应该十分不对路才是。
李天衢转念一想,想到虽然李罕之、符存审按史载轨迹都曾去投从河东李克用,但是他们二人去投奔的时间点可就有些说道了……很有可能符存审早已对李罕之心存诸多不满,只不过一直苦无个另投他处的机会。
想到这里,李天衢便对符存审有意试探的问道:“我与存审兄弟一见如故,也盼着你能出人头地得一番功名……而兄弟于李罕之李将军帐下听命,想必也能得受重用吧?”
好歹符存审如今二十出头岁数,也到了当打之年,且经历过一阵战事磨砺,想必也展露出他卓越的军事天赋……李罕之那厮若真要重用他,符存审也不至现在仍只是军中一介小校了……
李天衢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然而此言一出,就见本来笑吟吟的符存审脸上神情明显一顿,眼中似也有犹疑之色闪过。看来也是碍于眼下自己的身份,符存审苦笑一声,随即不免有些支吾的说道:“承蒙节帅眷注……只是末将资历浅薄,仍须奋力勤勉才是。而李将军待麾下将士……也固……固然还好……”
符存审脸上神情的变化,当然也都被李天衢瞧在眼里,似乎有些言语,他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
……
由河阳军军士搭建起来的简陋大棚前方,燃起的篝火上面支起个乌沉沉的大釜。釜中水已经被烧开,沸腾翻滚发出咕噜噜的响声。水蒸气越来越浓,就见大釜有几大块肉就在沸水中上下翻滚着,周围近千名军卒耸然矗立,就见又有伙夫呈上剐肉刀、长铁筷,以及几小碟蒜泥酱料。
而在大釜前方,有个壮汉大喇喇的盘坐着,他身躯十分高大,此时打着赤膊,露出半身不搽煤墨便已是黑黝黝的筋肉,就像是一头能直立起来的熊罴野兽。
本来便是黑熊般一身粗肉,遍体的顽皮。再加上那壮汉一脸的横肉,显得无比狰狞凶恶,而更为显眼的是,较之寻常成年后须蓄发,束发髻,而不剃除的男子,他的头发明显要短上几截,索性也就不结发髻,任由着乌黑半长的头发披到肩膀上下的位置。几柳头发搭在面前,凶芒毕露的双眼隐约可见。他那对招子来回睥睨,也如欲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
这副尊容,让人望之便不由胆怯三分,看来非是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便是在军中厮混时同样是杀人不眨眼,而且还十分享受个中过程的凶狠人物。
河阳军大将李罕之,的的确确就身兼了这两层身份,早年他迫于生计,落发为僧,却因言行粗蛮无赖,化斋乞食也养活不了自己,索性便撕毁僧衣、砸了盆钵,自此做起强盗的亡命勾当,当初不肯施舍衣食于他的,有一个算一个,也教他们只能落得个零碎惨死的下场!
此时李罕之把眼一乜,望向大釜对面七名恭立的军卒。那几个军卒身披的铠甲上面刀刮斧凿的痕迹十分明显,有些人身上包扎的伤口仍渗出鲜红的血迹。看来也都是不久前与秦宗权麾下小股部队交锋之时,激战玩命厮杀过的将士。
李罕之凝视过去,忽的呲牙一笑:“老子先前便已说过,肯为俺卖命的,便教你们有肉吃!方才战阵,你们几个最是卖力,直捣主阵斩杀了统兵的驴鸟,老子也都瞧在眼里。以后好好干,俺也当然不会亏待你们,嗟!先去吃肉!”
大釜当中胡乱煮熟的大肉块上飘起一层层油腻腻的肉沫子,离近了闻去还满是一股肉腥味,如此烹煮也未免忒过简单粗暴、敷衍了事了些。然而李罕之说的倒是好听,寻常他统兵出征之时军饷粮秣也时常克扣,麾下军兵多以糟糠粗粮等粗劣食物充饥,每天能勉强吃个半饱都算是好的。
那几个军士厮杀一阵,经剧烈运动过来本来便已是腹中饥饿。眼见面前的大釜当中翻滚的肉食,又能闻见荤腥味,他们大多人瞧得眼睛都直了,喉头上下翻滚,也不住的连吞口水。
再听得李罕之许他们吃肉过后,那些垂涎欲滴的军士匆匆道了声谢将军赏赐,便立刻扑了上去,有人甚至不顾滚烫的温度,下意识的伸手就要往大釜里面去捞肉吃。期间推推搡搡着,还险些生出冲突来……
而李罕之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那几个军士犹如自己豢养的家犬那般争食,他脸上戏谑张狂的神色更浓郁了几分。然而李罕之很快的又转过投去,望向另一侧几个被一众军士踩在脚底的兵卒,他的脸很快便又沉了下来,双目中又透射出凛然杀气,随即又语气森然的说道:
“老子也曾说过,当俺的兵,老子叫你们往东,就绝不能往西!就算前面是刀坑火坑,老子让你们跳,你们就必须跳下去!可你们这几个驴鸟,临阵厮杀之时踌躇不进,还真把老子说的话当做放屁不成!?”
第128章 以后必然名震天下的,不止符存审一个
那几个伏在地上听候发落的军士听李罕之厉声说罢,也都骇得面如土色,当中唯有一个伍长面色愤慨,他忽的尽量挣起身子来,冲着李罕之大声疾呼道:
“将军开恩!念在往日我听你将令,也曾出生入死不惜命的份上!今日一时踌躇,也全因小的家中非但上有七十老母供养,成家不久,拙荆又刚生下个儿子,小的虽身份低微,但也是家里的顶梁柱,也全因今日老母染疾,又顾虑吾儿而一时犹疑,万望将军宽恕过小的这一次,以后听从将令厮杀,也决计不敢怠慢!”
然而这伍长心里的苦楚,也不敢尽数对李罕之言明,在军中忍受克扣,家里从来就不曾有什么积蓄。以往豁出性命讨个活路,也只得认命。可如今好不容易讨了个浑家,又刚有自己的骨肉不久,方才交锋厮杀他们这一拨军士又被李罕之勒令做吸引敌军猛攻的诱饵,又极大的可能要战死于沙场之上,家中就他只剩下他一个青壮汉子,届时老娘谁来养活?妻儿谁来养活?
听那伍长诉苦说罢,李罕之闻言长身而起,他俯视过去片刻,脸上又流露出玩味的笑意:“原来你还有这般苦衷?啧啧啧……怎的不早说?”
李罕之随即走了过去,将那伍长搀扶起来,竟又摆出一副嘘寒问暖的嘴脸,问候那伍长在河阳藩镇治下哪里有家舍,家中又还有几口人等境况……
那伍长虽然十分讶异,但既然有得宽恕免罪的一丝指望,他也只得一五一十的招来。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