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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卿将相的法眼。但是这李天衢杀孟楷、守陈州……甚至亲取黄巢首级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都能做下,而按他从投身官军,再到因诛杀巢贼大功而被赐封为藩镇节度,地位与名望蹿升之快,当真也可以说是世间罕有。
而且自从这李天衢统掌义成军藩镇之后,便奉旨兵法宋州,大败秦宗权反军,诛杀贼将刘建锋,再联合宣武军、天平军、陈州几路兵马阻击贼首孙儒北上侵害的部众,还护送得数万百姓北上迁居,免于为贼军所害……又是几场大胜累积功勋,明显也不是因为碰巧撞上了大运而有今日这般的造化……
毕竟李天衢当初不过只是一介布衣草民,却从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便已蹿至权掌一方的藩镇节度使,如果这还要说成是运气,那么他这也算是洪福齐天了。
本来与义成军藩镇交好对自己更为有利,而齐克让眼见李天衢谈吐有度,说的又十分中听,这一来二去,他们便与相识了许久的忘年交挚友一般。再由李天衢亲自引请,一拨迎接军士在前方鸣锣开道,浩浩荡荡的又直往白马城的方向行去。
而外面欢腾喜庆的鼓乐声,也引得齐克让一行人马中其它几辆车舆打开了窗子观望。李天衢早已留意的环视过去,就见那些厢车上大多似是齐克让的妻妾家小,其中有个女子看来不过二旬年纪,毕竟是官宦子女、富家千金,她保养打扮得也甚是得体,只是大致瞧上去,李天衢扫见的那个正主虽然生得端正,相对更耐看些,但也并非是那种让人一见倾心的绝美容貌。
李天衢遂有意无意的向齐克让问道:“车舆上众位,想必也尽是齐节帅宝眷了?”
齐克让明显对李天衢的态度也甚是亲近,当即便笑言回道:“是了,蒙贤弟如此厚待,待至城中时,我自会教拙荆与犬子小女向贤弟拜谢。”
第150章 这个深坑,你终究是要往里跳
滑州白马城虽然兵家地理位置较为重要,可是毕竟并非是繁华富庶的名城要阜。但李天衢遣人至城内相对最为高档有名酒楼安排接风席宴,当然比起当初大唐相对稳定时节长安等地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酒楼牌面上根本没法比较,李天衢也是以治下最高的规格款待为齐克让等一行人接风洗尘。
无论是洛阳、长安等唐廷当初最繁华的去处,还是齐克让还统掌泰宁军时的藩镇治所瑕丘,虽然都要比眼下的白马城更为市面繁华、车水马龙,但历经黄巢席卷祸乱天下,如今也仍是乱世时节,诸地破败萧条的情况齐克让也都曾见识过了,所以他也很清楚李天衢已是尽最大的可能要厚待管待自己等一行人,自然更感欣喜,丝毫不会感觉受了怠慢。
相反的,齐克让这一路行来,他也注意到义成军治下的滑州,以及西面的郑州治下田野阡陌间有一队队的百姓至规划好的荒地。已在些胥吏的安置下开始着手于开荒种地事宜,便如无数勤劳的工蚁在田地来回穿梭着。
而李天衢提拔重用总掌地方民政大事的张全义已开始发挥出自己最擅长的本事,不止是由宋州携来的迁居百姓,因为秦宗权四处侵害造虐,周围也有大批离乡逃难的百姓迁徙而来,尽数得到妥善的安置。是以虽然现在义成军安置乡民,治下复兴百业虽尚还只是初期阶段,但治下各处人群相对扎堆的地方,也已呈现出如火如荼的景象。
如今这等时节,州府荒废破败、村坊死气沉沉,郊外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的凄凉可怖去处已是比比皆是。齐克让通过奉朝廷旨意西进驻守洛阳、潼关,直到狼狈西逃,再得以东往重返故地这几年的经历,自然也都是见识过了,所以他先是见识过义成军治下相见田野,又入了白马四处打量城内井然有序的规划也已瞧得是连连点头。
这李天衢明显并非是那种虽然长于厮杀、作战骁勇,却又分毫不懂得梳理掌管治下民政的行伍莽夫……齐克让再与他笑语言谈,心目中对其的印象比起大有可为的年轻后生又提高了一大截。
直到一行车仗赶至酒楼,齐克让虽推辞一番,也仍被李天衢坚持着请上了上首,灯红酒绿、热闹非凡,酒楼几乎先前便已被李天衢吩咐的胥吏给包下,上下已摆足了藩镇节度的排场。
即便呈上的菜肴也绝对算不上五俎八簋、百味庶羞那般的极致奢华,事实上义成军治下原本于军中任职的夏侯晏、杜标二人眼见李天衢并非那种可以靠孝敬打点、溜须拍马便能拿得住的糊涂昏官,行迹也都有所收敛。而李天衢自打接管义成军藩镇后终日忙碌,过后不久便又奉旨挥军奔赴宋州,这间位于白马县相对最繁华坊市间的酒楼他只来过一次,也没有摆下多大的排场……
然而今日酒楼掌柜连同店家小二惊闻李天衢要在此宴请接迎别处藩镇节度使,自是如奉纶音。自打藩镇衙署胥吏前来知会时酒楼内众人便已开始连轴转忙着来回奔走起来,眼下仍是万般小心的伺候着。
酒席间李天衢待齐克让虽然极是礼待,但尺度拿捏的也准,不带半点谄媚,不卑不亢的谈笑风生。推杯把盏、欢声笑语,直到齐克让已喝得微醺之时,便又遣人唤坐于偏席的自家家眷前来向李天衢见礼。
毕竟唐朝时节相对更为开放,可不似后来至南宋程朱理学的兴起,尤其再到后来明、清时对男女大防看得越来越重。而先前李克用把他正妻刘氏留于军中,毕竟也是不愿让她因朱温、赵犨等甚不待见的人物抛头露面,而齐克让毫不顾忌的唤自家妻小来向李天衢见礼拜谢,这也看出他与这个后生已是相当的亲近。
眼见齐克让家人前来参礼,李天衢也立刻起身相迎,然而对方什么正妻、小妾、儿子等家属尽足了面子上的客套功夫一一应付过去,直到与齐克让之女见礼,得知眼前这个梳着双环忘仙髻,仪态娉娉婷婷,虽说不上是国色天香,但容貌端正的女子齐玉韵之时。李天衢的眼神却刻意的在她那倒多停留了一会的功夫……
然而李天衢瞧向齐玉韵的眼神不带半分猥琐,就好像是忽然见到让自己十分留意的人时不自觉的凝视过去。齐玉韵若有所察,把眼偷乜了过去,就见对面与自己父亲相谈甚欢,而又血气方刚的男子目光灼灼的望向自己时,她倒也不恼,只是面色微红,不由又羞答答的垂下了头去。
这一切,李天衢也是有意要让在旁的齐克让瞧在眼里。而齐克让瞧见这个已甚是亲近的藩镇节帅看来对自己女儿有些上心,他心思一动,也立刻萌生出一个想法来。
……
往后几日,齐克让倒也没有急着启程上路,李天衢也是有意要请他多待些时日。期间大小席宴、欢言畅谈,义成、泰宁两处藩镇节度又于城内外检视民生,随着比起了解的加深愈发的亲近,也时常聊起家常来。
而后李天衢也曾请齐克让检阅自己麾下兵马,如今义成军诸部牙兵虽然仍须维持操习打熬,可经过葛从周、霍存等善于治军的名将调教,一队队的兵卒列成队列相对整齐,汇聚肃立时倒也有一股气壮如山的气概。
齐克让虽然不算是久经战阵的宿将,但好歹也带过兵识得些军中门道,如此他与身边属僚见了交头接耳时,也不住的频频点头。
而这段时日,齐克让私下里也没闲着,他又私下里遣属僚在城内打听,询问这统管义成军藩镇的节度使李天衢平时为人风评如何,又可曾纳了妾,进而尽可能的探问个明白,他是否又会仗着于地方上节度使的无上权威,而时常好做些寻花惹草的风流勾当……
暗地里打听探询一番,身边体己的属僚回复的答案,也都教齐克让感到十分满意。
毕竟李天衢接管藩镇大权时日不久,虽说他本来也曾打算先纳个偏房,但也没什么合适的人选。这个阶段大事要紧,地方上的土皇帝,要搞什么类似皇帝选妃那般的排场无疑也极不适合。
而齐克让这些天在李天衢的府宅出出入入也见过了,就连当初夏侯晏、杜标于新官上任之时,也曾有意孝敬,聘来那四五个供使唤的侍女,李天衢心说到底不是自家心腹经手的,也都早打发给张全义那边去了,毕竟自己个老爷们还顾不上那些,也没那么多讲究,府宅里有下厨、打扫的仆役也是男丁,连个暖床的丫鬟都没有……而白马城内虽然尚也有些街坊间做半掩门生计的,可李天衢还是不好那口。
总之一句话,根据齐克让的了解,眼下的李天衢还真就是一门心思扑倒事业上,而清清白白的大好青年。
结合先前对李天衢的印象,齐克让寻思了半日,也终于拿定了主意,遂再与李天衢相聚欢谈时,他终究还有意提醒道:“呵呵……贤弟尚未娶妻,你看小女如何?”
第151章 枭雄的霸业,善事要做,恶事却也要做
“啊……节帅如此说,晚辈一时倒真不知该如何答复……实不相瞒,对令媛……”
李天衢听齐克让开门见山的说罢,这些时日一直表现得落落大方的他也不由流露出几分腼腆之态。然而表面上,李天衢好像是一个忽然被人问及终身大事而有些局促的懵懂青年,实则心里另外那副阴鸷的面孔,也已经露出森然的笑意。
无论是栽在谁的手里,你齐克让到底还是要中招的。而我这等行径,的确倒也与那朱温有些类似了……
李天衢心中念着,因为他很清楚按史载轨迹,齐克让是把他女儿许配给了邻道节度使的朱瑄堂弟朱瑾。然而朱瑾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迎亲的人手尽是心腹甲士,按藏兵甲于车马当中,而在迎娶新娘当天突然发动奇袭,控制住藩镇牙署俘获齐克让。朱瑾从而全面夺取了其治下州府,自称节度使留后,与他堂兄朱瑄统掌天平、泰宁两处藩镇。
而李天衢的计划当然是,趁着齐克让东返的车仗在经过朱家兄弟的天平军之前,在自己的地盘近水楼台先得月,尝试促使齐克让有意将女儿许配给自己,之后便按照朱瑾的路数,夺了齐克让的泰宁军藩镇!
趁着迎亲婚娶之时,迅速控制囚禁住藩镇节度,接管下对方治下所有疆土的计划,这的的确确就是个阴谋。而可行性、成功率以及兵不血刃的强行吞并对方领土之后,是否又会有引起地方上军民强烈抵抗的可能……这些事正史中的朱瑄、朱瑾兄弟却又都已经验证过了,齐克让在他掌管藩镇被强夺之后,于史书上便销声匿迹,而朱瑾也没有经过十分强烈的抵抗,较为顺利的接管了泰宁军。
所以李天衢明白只要齐克让肯把他女儿许配自己,那么如法炮制,谋划部署的细节上再小心谨慎些,则必然能够成事。
当然李天衢也知道这条计策蛮缺德的,人家好心诚意的肯把自己的女儿许配过来,却趁机要直接抢了他的地盘,这的确太不地道了。
若是换个时代背景,这等缺德的计划李天衢兴许不会采用。可现在又是什么世代?唐末到五代十国弱肉强食、道德沦丧的乱世,夺老丈人的基业要遭世人唾骂?这年头哪路霸主的名声又是清清白白的?在有些人性的道德底线绝对不能打破的前提之下,无论正路邪路、阳谋阴谋,只要能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击败所有的对手争取独占鳌头,就是这个时代的规矩!
然而不但李天衢意识到在这个时代沉沦,自己也已越来越不像是原来的自己,齐克让也断然不会知道对方从一开始便已打算利用迎娶他女儿而夺他的基业。见李天衢的反应,齐克让倒是呵呵的笑出声来:“毕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实不相瞒,我观贤……呵呵,眼下似也不便唤节帅做贤弟了。我那小女也已到了婚配之龄,也该寻个门当户对的夫君。而贤侄一表人才,又与小女年龄般配,你我皆为藩镇节度又是门当户对,若是能结为姻亲,以后义成、泰宁两处藩镇结成秦晋之好,相互照托策应,岂不是两全其美?”
齐克让这一番话倒也是真心实意的,本来早两年他就已打算给自己的女儿寻个适合人家出嫁,但是先前无法返回泰宁军治下,与其在朝堂中寻个官宦世家子弟,倒还莫不如回到自己统管的藩镇自在。所以齐克让便打算从邻道藩镇节度乃至族亲当中寻个合适人选,如此对于稳固自己的地盘也大有益处。
至少齐克让是这么想的……
李天衢大概能揣摩的清他的用意,当即也不含糊,遂又起身施礼道:“蒙节帅错爱,肯许下如此金玉良缘,晚辈也绝不会辜负节帅美意,而过不了久,也应改称节帅为岳丈了……”
齐克让闻言哈哈大笑,再看待李天衢完全就当是自家姑爷相处,更是亲近。大半个时辰过后,直到又亲自将齐克让送出府邸时,李天衢目送他离去的背影,虽然脸上仍噙着一抹笑意,可那笑容也显得阴险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