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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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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鸿嘉挂心伽罗,不再周旋,恶狠狠道:“若是你欺负了她,我决不轻饶!”

    姚谦仿若未闻,只看着楼梯尽头。

    *

    伽罗匆匆拐过楼梯,快步走向客房,只觉廊道无比漫长。

    刻意遗忘的记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当日未来得及发泄的伤心蠢蠢欲动,隔了许久回味,愈发令人伤心。她埋首前行,猛然察觉撞上某物,抬头看时,朦胧水雾之外,谢珩正低头看她。

    伽罗心中尽是翻滚的旧事,甚至忘了对谢珩的敬畏,仓促屈膝行礼,就想走开。

    谢珩探手,握住她的胳膊,眼含探究。

    方才无意中从窗户望出去,还看到她在对面的铺子挑选蜜饯,拿竹签子戳了挨个尝,专心又贪婪的样子令他不自觉的失笑。

    谁知一转眼,竟是这幅模样?

    脚步仓促,神情慌乱,泪水涟涟,半点不似平常的强作镇定。

    叫人担心。

    伽罗心中乱极,又被他看得窘迫,慌忙低头拭泪,试图挣开他的手。可他钳得很牢,伽罗想开口请他放手,然而喉头哽咽,恐怕一开口便会哭出声来。仓促之下,想也不想,与谢珩对视了片刻,蓦然俯身朝他的手咬过去。

    谢珩微诧,下意识的松了手。

    伽罗趁机夺回手臂,匆匆走了。

    手背上温热濡湿,谢珩抬手,看到手背上留了她的眼泪。他看了眼她的背影,转过头就见杜鸿嘉急匆匆追了过来。

    见着谢珩,杜鸿嘉刹住脚步,抱拳行礼,“殿下。”

    “怎么回事?”谢珩皱眉,负手于背。

    杜鸿嘉略一犹豫,便如实禀报道:“傅姑娘遇到了故人。”

    “谁?”

    “户部仓部司,姚谦。”

    谢珩皱眉愈深。被困淮南数年,与高家势如仇雠,谢珩当然认识姚谦。后来他派人探查伽罗相关的人事,也知道高家有意将她许给姚谦,而姚谦却在虎阳关大败后,立即迎娶了徐相女儿。甚至那日伽罗绕道学甲巷,撞见姚谦跟徐相女儿的事,陈光也曾如数禀报。

    先前国事为重,不曾留心,如今回想,便即了然。

    谢珩看向伽罗紧阖的门扇。

    淮南春光下的小姑娘未经世事,娇气天真,眉眼弯弯的笑起来,如花朵盛放。

    而今却满目泪水。

    这多少令人心疼。

    他站了片刻,眸光微沉。

    *

    姚谦失魂落魄的走在巷间,周遭没有旁人,只有风声飒飒。忽觉跟前光线一暗,有人恶意拦路,他本就郁愤,见状恼怒,“混账”二字才骂出口,便被人当胸一拳。他登时怒了,恶狠狠的抬头,看清那张脸时却又愣住——

    “太子殿下?”

    姚谦意外之极,后知后觉的跪地,惶恐请罪,“微臣拜见太子殿下!微臣不知殿下驾临,冲撞之处,请殿下恕罪。”

    “姚谦。”谢珩冷眼觑他,“你怎会在这里?”

    “微臣奉命随聂侍郎巡查各处,体察汶北民情。”



    第14节

    

“哦?”谢珩盯着他,吩咐,“抬头。”

    姚谦依言,抬头对上谢珩的目光,冷硬而探究。他下意识的躲闪目光,“微臣有罪,微臣惶恐。”

    谢珩不语,拿铁扇轻扣手掌,慢慢审视。

    巷间铺着青石砖,又冷又硬,姚谦酒意早被吓醒,见谢珩沉默,心中愈发忐忑惶恐。膝下的冰凉如小蛇般窜入骨缝,脑门上却渐渐渗出细汗,他知道谢珩与徐家的角逐,更不敢出声露怯。

    半晌,谢珩才道:“体察民情,成果如何?”

    姚谦噎住。他这回北上,打的是体察民情的旗号,真正要做的却只在北地官场。沿途行来,他按着徐相的吩咐拜访了数位地方官员,虽有访民之心,奈何聂侍郎流连官署酒楼,他初入相府,又被嘱咐多结交地方官员,只能陪同。所谓的体察民情,不过是听地方官几句搪塞而已。

    好在十年寒窗,应付起来不难。

    姚谦拣些地方官员的话来禀报,夹杂途中见闻,滔滔不绝,尽量说得像模像样。

    还未说完,却被谢珩厉声喝止。

    “满口胡言!”谢珩稍露怒色,双眼如鹫,“战后民生凋敝,你不思为民办事,却只知贪贿弄权,还敢自称体察民情!战青——传书回京,姚谦降品一级,罚俸半年!至于今日冲撞,跪两个时辰吧。”

    说罢,拂袖怒容而去。

    姚谦愕然,猜得谢珩是因徐相而迁怒于他,只能认栽,心中郁愤却更甚。

    而在巷口,战青待走远了,才道:“殿下特意追来,就只为他?”

    “议和的事才完,徐公望平白无故的怎么突然安排人体察民情,派的还是他的心腹和女婿?”谢珩收扇入袖,低声道:“安排两人盯着。记下他往来的人,若事涉北凉,务必留心。”

    战青猜得谢珩言下之意,神色稍肃,当即道:“属下明白!”

    走出许久,战青又觉得哪里不对——太子要安排人监视姚谦,暗中出手即可,何必又亲自跑这一趟,露了行迹?

    想不明白!

    *

    客栈内,伽罗回屋后对着紧闭的窗扇枯站了半个时辰,才平复心绪。

    那日未及发泄的情绪翻涌而来,经了这场哭,反觉轻松许多。心底憋闷委屈散去,伽罗要凉水擦了脸,见杜鸿嘉犹自站在门外,心中歉疚感激,随手提了蜜饯,出门给他,又说自己无事,不必担心,半天才让杜鸿嘉离去。

    回屋后对灯坐着,要取蜜饯来吃,才发现准备给谢珩的那份还在桌上放着。

    她呆了呆,将一小份蜜饯嚼完,才拎着出门。

    时辰尚早,谢珩屋中灯火明亮,按他寻常的作息,应当是在读书。

    门口并无东宫近卫值守,那蜜饯隔夜无妨,糕点放久就不好吃了。

    伽罗深吸口气,硬着头皮敲门。

    谢珩倒是很快应了。伽罗进去后行礼,也未敢走近,只将东西放在门口的小案上,禀明是些吃食。方才廊道里的撞见多少令人尴尬,尤其她扑过去试图咬他,回想起来更是冒犯,伽罗不敢逗留,匆忙告退。

    桌上镇纸微响,谢珩忽然叫住她。

    伽罗诧然,回身道:“殿下还有吩咐?”

    隔着十来步的距离,谢珩停笔看她,目光幽深,少了平常的阴沉威压。他起身踱步过来,取过她送来的吃食,尝了尝,道:“姚谦那种人,早日认清,有益无害。”

    伽罗愕然,抬头时,但见明晃晃的烛光下,谢珩背影挺拔立在案前,松墨长衫垂落,比那袭尊贵的太子冠服多几分亲近。

    他显然没怎么安慰过人,语气略显生硬。

    伽罗当然明白谢珩的意思,只是未料谢珩竟然会劝解她,意外过后,含笑感谢,“多谢殿下指点。”

    *

    这场风波在次日便被抛之脑后。

    出了邺州,一路疾驰回到京城,景致早已不同。

    官道两侧浓荫覆地,夏日长天碧水吸引学子少年们郊野游玩宴饮,极远处农田桑陌绵延,山峦起伏叠嶂,柳下风起,令人惬意。

    城门口的盘查已不似二月严密,那等戒严之象消失,多少让人松快。

    待入了城门,朱雀长街两侧的店铺前行人熙攘,叫卖吆喝声夹杂笑闹声传来,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气象。朝堂上的争权夺利、风起云涌,于百姓而言,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秘辛,而今市易开放,生活恢复旧日秩序,只消能有安稳营生,就是令人喜悦的。

    放眼望去,长街尽头,城阙巍峨。

    伽罗纵然依旧前途未卜,瞧见街市上勃勃生机,也觉莞尔。

    到得东宫外,谢珩来不及入内歇息,便要折道入宫去禀事。侍卫们路途劳苦,得了回家歇息的命令,各自欢畅,唯独伽罗站在那里无所适从,正想着能不能回府去见岚姑时,就见谢珩策马折返。

    “送她入东宫,安排住处。”谢珩居高临下,吩咐杜鸿嘉。

    作者有话要说:  #落难少女伽罗的隐秘日记#

    某日,天晴

    居然让我住进东宫?晴天霹雳!!

    住在东宫近水楼台先得月呀~~有没有觉得谢珩其实很闷骚?

    国庆假期快乐!明天有活动,后天见哦么么哒!

    ☆、017

    谢珩如此安排,伽罗和杜鸿嘉均感诧异。

    然而旨意难违,杜鸿嘉思量过后,将伽罗安排在了南熏殿,离谢珩住处不远。

    东宫建制效仿朝廷,自詹事府至各局各司,皆设置齐备,占地也极广,宫内殿宇巍峨恢弘,回廊参差相连,左右监门率于诸门外禁卫甚严。伽罗初上京时,谢珩入主东宫不久,诸事不备,如今皇上已任命各官员就位,学士宾客往来,更见威仪。

    谢珩年已二十,尚未婚娶,后宅闭门闲置。

    伽罗算是客居在此,并非东宫内眷,不好住入后宅,杜鸿嘉同家令寺询问过后,暂将伽罗安排在南熏殿居住。

    南熏殿算是东宫中的客舍,离谢珩的小书房较近,又远离他接见官员处理政事的嘉德殿及弘文馆,清净又方便。杜鸿嘉居于副率之位,正四品的官职,在这东宫内也算是不小的官了。他亲自安排,旁人未敢怠慢。

    家令亲自引路,交代南熏殿中诸人好生伺候,殿中的嬷嬷侍女待伽罗恭敬周全。

    当晚盥洗沐浴,比起途中简陋,简直算是奢侈。

    伽罗暂时抛开揣测担忧,安心受她们服侍,沐浴栉发,久违的惬意。

    当晚谢珩没有动静,次日亦然,听杜鸿嘉说,是京城中琐事太多。

    这回与北凉议和,虽让鹰佐率军撤出虎阳关外,却也需户部筹措万余银两,虎阳关一带加固边防,也需尽心安排,谢珩位处东宫,嘉德殿里朝臣往来不绝,忙得脚不沾地。连杜鸿嘉都格外忙碌,偶尔抽空来看伽罗,只劝她不必害怕。

    伽罗倒并不害怕。

    往来途中同行同宿,虽说谢珩凶狠冷硬,她多少能窥到他的性情。这般安排,应是为了长命锁的缘故,也让她看到转机——父亲依旧下落不明,淮南的外祖母处境堪忧,她未能深入北凉都城,却不打算就此放弃。

    北凉、西胡虎视眈眈,应是长命锁中藏了重要的宝物。

    这是她目下唯一的希望。

    *

    这晚新月初上,伽罗饭后站在廊下吹风,猛瞧见远处熟悉的身影走来,忙迎过去。

    数日不见,谢珩消瘦了些,面色甚是疲惫,身形却依旧挺拔高健。太子冠服华贵威仪,黑底锦衣上是织金云纹,腰间诸般佩饰齐全,头顶乌金冠束发,应是才从宫里回来。

    见了伽罗,谢珩脚步一顿,道:“用饭了?”

    “回殿下,用过了。”伽罗靠近行礼,闻到淡淡酒气。

    “进屋。”

    伽罗随他进去,殿内的嬷嬷侍女很乖觉的退出,带上屋门。

    这座南熏殿几经翻修,因先前那位太子性喜奢华,内里陈设多是名物。荷叶浮动的水瓮旁是座落地烛架,约有大半个人高,参差错落的布置四十八支蜡烛,夜里点亮,烛架金碧辉煌,水面浮光跃金,甚是华美。

    谢珩先前未来过南熏殿,见了此物,不免踱步过去。

    回过身,就见伽罗跟随在后,正在水瓮旁盈盈而立。烛火辉映之下,明眸皓齿,芙面柳眉,海棠红裙曳地,玉白半臂单薄,耳畔红珠映衬,发间珠钗斜挑,她的红唇如同涂了胭脂,樱桃般玲珑娇艳。

    比从前在淮南时,增添几分妩媚。

    谢珩看着她不说话,炯炯目光只在她脸上逡巡。

    伽罗颇觉不自在,打破沉默,“殿下留我在此,是有吩咐?”

    片刻迟滞,谢珩轻咳了声,道:“往后住在此处,没我的允许,不得外出。”

    伽罗愕然,“为何?”微怔之后反应过来,不由自嘲道:“是了,此时的我本应在西胡人手中。京中也时常有异族人往来,抛头露面确实不便。只是长命锁的事情尚未查清,殿下安排我留在此处,怕是……难有助益。”

    “你打算怎么查?”谢珩俯身问道。

    酒气靠近,伽罗只觉今晚谢珩不大对劲,下意识往后躲了躲,“长命锁是我娘亲的遗物,想必是承自外祖母,她老人家应当知道缘故。所以,殿下能否容我去一趟淮南,或可探明内情。”

    “这理由很拙劣。”谢珩坐在桌畔,自斟茶喝,“淮南路远,我不会派人护送。”

    “可北凉既能查到我的身世,未必不会知道淮南高家。倘若他们先寻到外祖母,恐怕事情不妙。”伽罗小心翼翼打量他的神情,见他并未愠怒,壮着胆子道:“其实殿下也可派人去接我外祖母入京。”

    “这事好办。但是傅伽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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