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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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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伽罗先前为长命锁的事费神费力,陡然从中剥离,竟觉无事可做,心里又觉得烦闷,索性跑到院中,逗弄阿白去了。

    心里有个角落却总是空空的,逗弄阿白时也心不在焉。

    外祖母那句话虽说得含糊,却也不是无迹可寻。

    她将昏倒的过错尽数推在身体上,并没说谢珩如何逼问,且她当时的神色,提起谢珩,也没半点不满。所以当时昭文殿内,难道谢珩真的没有逼迫外祖母?

    伽罗抱了阿白入怀,坐在廊下,瞧着碧云长天。

    想了半天,又觉得有些懊丧。

    当时情急,她也许将情势估计得太坏了。其实谢珩当真想要那长命锁,多的是办法,途中随便找个由头,拿她做要挟,逼问外祖母,未必不能套出实话,又何必在昭文殿闹出动静,让她知晓,平白添堵?

    若真如此,当时他就该理直气壮地给她驳回来,顺道痛斥她的小人之心、忘恩负义!

    他背地里叫过她“小白眼狼”,伽罗又不是不知道。

    可他为何什么都不说?

    *

    南熏殿里伽罗心思摇摆,昭文殿中谢珩面沉如墨。

    其实昨日的事解释起来不难,他行得端坐得正,没有威逼,坦坦荡荡。

    可听见伽罗不算尖锐的质问时,却还是胸闷气堵,甚至暗怒。尤其想起杜鸿嘉的平白指责,伽罗素日对杜鸿嘉的信任,就更加烦闷。所有的事都串成了线——杜鸿嘉误会是他逼供导致谭氏昏倒,回去后告诉伽罗,伽罗立即相信,然后质问好心去探望的他。

    谢珩觉得,一腔赤诚仿佛都喂给了南熏殿里那只拂秣狗!

    他暂时不去想南熏殿的事情,因给徐坚布的网越收越紧,这两日格外忙碌。出入宫廷,来往衙署,所有人看到他冷肃的神情时都颇敬畏,只当他是为了朝堂的事焦头烂额,唯有乐安公主觉出不同——

    旁的事情她或许迟钝,但兄长的情绪,她却能捕捉得十分敏锐。

    从淮南到京城,纵然谢珩时常冰块似的冷着脸,却向来有分寸。做事的时候专注认真,对属下宽严相济,张弛有度,令人敬畏,却不会随意迁怒。待朝堂官员也是如此,铁腕之下不容徇私敷衍,却也点到即止,甚少苛责。

    但这几日,哪怕只同皇兄吃过两顿饭,她也觉得,皇兄时常走神。听说那日还因气怒而斥责下属,责罚甚重,不符平常的作风。

    事出反常必有妖。

    乐安公主思来想去,能让皇兄这般反常的,唯有傅伽罗。

    ——毕竟那次她想带傅伽罗入宫,皇兄一反常态的对她怒,乐安公主记忆犹新。

    乐安公主苦恼了一阵,这日耐不住,求得端拱帝允准,趁着后晌来东宫走走。

    谢珩还在嘉德殿,乐安公主闲着无事,中途碰见战青,便强行抓来,让他陪着游园。战青没法,好在手头暂时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遂吩咐刘铮去给谢珩复命,自己跟在乐安公主身后,是尽职尽责的侍卫模样。

    比起皇宫的恢弘,比起西、北两苑的清秀,东宫其实没什么可看。

    乐安公主却很喜欢,哪怕只是瞧瞧那些空着的殿宇。

    渐渐走近南熏殿,乐安公主仿佛忽然想起来,“傅伽罗还住在这里吗?”

    战青颔,“回禀殿下,从未搬离。”

    乐安公主远远瞧过去,朱红的两扇门紧闭,只能看到墙内飞檐翘角的殿宇。

    她稍作犹豫,便叫战青上前敲门。

    开门的是南熏殿的侍女,乐安公主走进去,就见伽罗坐在廊下的躺椅中,正逗弄那只拂秣狗。

    见着她,伽罗忙放下阿白,起身迎来给她问安。

    乐安公主不露喜怒,随手叫她免礼,过去将那拂秣狗瞧了片刻。拂秣狗长得倒是很好,通体白毛柔软顺滑,光泽甚好,那双眼中的无辜胆怯消去,滴溜溜的满是机灵。它显然不认得旧主人,看乐安公主似是要伸手抚摸它的样子,尾巴微摇,抬起爪子立即奔到伽罗脚边。

    连只狗都背弃她,只会黏着傅伽罗,乐安公主嫌弃道:“没我那只长得好!”

    “是我照顾不周,有负公主美意。”伽罗道。

    乐安公主轻哼了声,“捉过来我看看。”

    伽罗遂抱起阿白,送到她面前。

    这回阿白倒是乖了,背靠在伽罗怀里,四只爪子坦荡伸出去,任由乐安公主瞧。过了会儿又被伽罗横抱,乖乖伸出脑袋,被乐安公主揉了揉。

    秋日阳光甚好,外头一株银杏渐渐转了颜色,天高云淡。

    乐安公主唇边若有笑意,脸上却是嫌弃之态,瞧了片刻,忽然道:“傅伽罗。”

    “嗯?”

    “你……”乐安公主瞧着阿白,有些难为情的道:“你是不是得罪皇兄了?”

    ☆、38。038

    伽罗微讶; 看向乐安公主。

    乐安公主宫装鲜艳,眉目却垂着,手指只在阿白背上流连。

    伽罗犹豫了下; 道:“民女怎敢得罪太子殿下。”

    “别在我跟前装了。”乐安公主皱眉; 抬起头来; “皇兄护着你;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在东宫住了半年,上回在清思园瞎晃,显然没什么顾忌。在皇兄跟前; 你也自称民女?我今日过来,也不是要兴师问罪; 只是想问清缘由。”

    她自重逢以来,到伽罗跟前就露出尖锐的刺,此刻难得坦白,倒叫伽罗意外。

    伽罗抱着阿白; 站得更近些,“也不算得罪,就只是……冲撞了。”

    乐安公主盯着她; 一副看白眼狼的神情; “皇兄待你那么好; 你还冲撞他!”见伽罗不语,别扭了片刻; 道:“为傅家女眷的事情是不是?皇兄不计前嫌是他宽宏大量; 但傅家当年的罪行就摆在那里; 他就算想求情,也有个限度。你为这个置气,太为难人了!”

    她纵然不算喜欢伽罗,却也看得出伽罗的态度。

    虽有谢珩的纵容,伽罗平常在外都是恭敬之态,据她打探到的,也没在谢珩跟前放肆过。那么,唯一可能让伽罗顶撞皇兄的,也就傅家的事了。

    伽罗却是闻之愕然,不动声色地含糊道:“殿下能够说情,我已十分感激。”

    “我看你就没有感激的样子!”乐安公主没好气。

    伽罗还是有意探问,“那最后……”

    “不问罪,但也不能住在那府里,自谋生路。”乐安公主看到伽罗明显松了口气,“这是父皇所能给的最大宽容了!若不是皇兄求情,总要挑两个落。皇兄那里尽力说情,我都听说了。哼——也不知皇兄是的什么疯。”

    最后一句是嘀咕的,伽罗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那日的误会还没闹清,乐安公主却带了这消息来,愈显得她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谢珩对徐家痛下杀手,对傅家女眷却又极尽宽容,说了情,却没向她露半点口风。

    这样的胸怀,又怎会待外祖母过于严苛?

    她当时真的是……太小人之心了!



    第40节

    

疯的不是谢珩,是她才对!那晚鬼使神差的,一门心思只想让谢珩答疑解惑,却最终气走了谢珩。

    他帮了她那么多,她却如此报答。

    伽罗垂眸,心里腾起浓浓的愧疚。

    乐安公主瞧着她神情变化,心里的气总算顺了些,续道:“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皇兄真的两头作难。先前给你那倒霉的表哥说情,惹来父皇一通怒气,没安生多久,又是傅家女眷的事。傅伽罗,做人得讲良心,就算你不报答皇兄,也不能辜负他的好意!”

    “我知道。”伽罗握紧衣袖,极力克制,“多谢殿下点拨。”

    两人片刻沉默,乐安公主瞧那拂秣狗终于乖顺了,抱入怀中玩了片刻,递给伽罗,“这只狗,是真心送给你。”她声音压得极低,旋即难为情似的,立马抬高声音,“但我还是不喜欢你。不喜欢傅家所有人。”

    伽罗浮起稍许笑意,点了点头,“多谢殿下。”

    能说出来的厌恶,比暗藏在心底的厌恶,更令人宽慰。

    伽罗宁可跟直言恨她的人来往,也不想跟明面对她好,背后却嫉恨放冷箭的人来往。

    其实她明白乐安公主的心思。当年惠王妃被害时,乐安公主还小,六七岁的小姑娘锦衣玉食、千娇百宠,正是最依赖母亲的年纪,陡然失慈,会有多悲伤难熬?更何况到了淮南被人欺负,必定更怀念母亲的疼爱。

    伽罗八岁那年得知娘亲失踪的消息时,曾连着哭了好几个月,倘若当时有人告诉她,娘亲是被人害死的,她恐怕会记恨一辈子。对于那人的亲眷,虽不至于深恨,却也不可能平白喜欢。

    乐安公主对傅家也必是如此。所以憎恨祖父的时候,连带着对傅家女眷也觉厌恶,更勿论伽罗的外祖家也跟谢珩一家结了仇。

    伽罗觉得,她大概是造过什么孽吧,谢珩父子最恨的两家人,都被她沾全了。

    相较之下,谢珩的恩怨分明和宽宏大度,简直令人感动。

    而她呢,却还在造孽。

    那边乐安公主交代完了,瞧着伽罗诚恳的笑意,又觉得别扭起来,竭力端肃态度,道:“皇兄要护着你,我不会再找茬。但是,知恩图报,傅伽罗——你不许再给皇兄添乱!”

    说罢,匆匆走了,一如来时。

    伽罗眼瞧着她出门,那头战青出乎意料的同她抱拳,旋即快步跟出。

    院里霎时又空落起来,唯有怀里的阿白呜的轻叫了声,两只爪子揪着她胸前的衣裳。

    不知怎么的,伽罗忽然想起那回入宫面圣,乐安公主拿这只拂秣狗吓唬她的时候,它也是如此刻般,满眼无辜地吊在她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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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甚至记得及时雨般救她脱困的谢珩,惯常冷肃的眼中藏了些许笑意,拎着阿白凑到她跟前,故意吓唬。

    那是与素日端贵威仪的太子截然不符的姿态,伽罗回想起来,竟然不自觉露出笑意。

    她想,就算谢珩性情冷硬,不肯屈尊解释,她也该为那晚因揣测而生的指责道歉。

    至少,不管事实如何,她应该在质问之前问问经过,不是吗?

    *

    伽罗见谢珩的心颇为迫切,奈何往昭文殿打探了三四回,直到晚饭过后,依旧不见谢珩归来。她知道谢珩近日忙碌,留在东宫的时间都甚少,只好暂时放弃。

    此时的谢珩,正在奔波。

    要拿下徐坚,并不是容易的事。那位是徐公望的长子,抛开徐相嫡长子的身份不谈,本身也是朝堂里举足轻重的角色,轻易不能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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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珩既然要出手,便得一招毙命,打得徐坚彻底败亡,再无翻身的可能。不止摆出如山铁证,让徐坚毫无逃脱罪名的可能,还需提前想好徐公望可能的反击手段,早做准备。

    最要紧的事,他和端拱帝在位只有半年,朝中根基本来就浅,千里外还有太上皇那个隐患,拿下徐坚之后,如何令人心服口服,平定众议,迅将徐坚那摊子事理顺,不波及朝政运作,也十分重要。

    所幸徐公望父子把持朝纲数年,即便细心收了尾巴,骄纵跋扈之下也露了不少破绽。

    醉鱼庄内的事情只是十中之一,余下的私吞军粮、草菅人命、欺君罔上等罪状不一而足,其中最要紧的一条,是里通外国。

    通敌几乎是必死的罪名,尤其虎阳关大败,令太上皇和许多朝臣被掳,江山动摇。即便到了此刻,也还是许多朝臣心头的阴云。而胆大包天的徐家所通的,正是朝臣们咬牙切齿、痛恨入骨的北凉人。

    谢珩在这上面费的功夫最多,从策反彭程,到鸿胪寺内外的深刨硬挖,再到虎阳关的严密防守,一丝不苟。徐公望那老贼奸诈至极,没留半点痕迹,所有能深刨出来的罪证,齐刷刷指向徐坚。

    好在成果喜人,铁证渐渐收集齐全,只等最后收网。

    他在鸿胪寺、户部及门下中书等处奔走,回到东宫,已是戌时将尽。

    夜幕全然降临,因中秋将至,夜空月圆,银辉万丈。

    他先去了趟嘉德殿,见过等了他大半个时辰的韩荀和太子洗马等人,才抬步回住处。

    马不停蹄的累了整日,又都是最费心神的事情,此刻即便身体吃得消,精神也难免疲累。谢珩刻意松懈精神,任由身体前行,脑袋放空。谁知走了一阵,再抬头,竟然已站在南熏殿的门口。

    门是关着的,里头屋中的灯火倒是能越墙可见。

    谢珩回过神,才现自己又来了这里。

    不知是从何时起,回昭文殿或者回住处时,他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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