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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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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阴阴笑了两声,“我也想收手,可太子给的条件,算得上好?”

    “原先的数额上,我愿再加两成。”僵持多日后,谢珩终于松口,“王子意下如何?”

    鹰佐微怔,盯着谢珩的眼睛。

    片刻后,他缓缓露出笑意。

    *

    三月廿八日,僵持许久的和谈终于结束。

    鹰佐率军撤离的当日,谢珩粗略安排了云中城善后的事,留下韩荀在此,便动身回京。

    汶北被侵占了十二州城,其中官员或在战事中身亡,或被冲散下落不明,这些时日他已安排人专门往各处查问,待奏报送入京城,皇上自会有所安排。

    蒙旭也重归都督之位,率兵镇守在虎阳关。

    北地围困暂解,京城之中情势依旧不容乐观,内忧外患之下,谢珩归心似箭。

    和谈的事尘埃落定,他对彭程等人也没了耐心,命余下官员在东宫两队侍卫的护送下乘车马回京,他只带了战青和五名亲卫,飞骑出了云中城。

    汶水之南,听到北凉撤军的百姓们欢呼不止,先前的沉闷一扫而尽,街市巷陌渐渐恢复了生机。道旁的柳树早已郁郁葱葱,远近山峦黛青连绵,连岫云野风都增了意境。纵然京城中依旧杀机暗藏,谢珩纵马驰过时,依旧浑身松快,马蹄轻疾。

    数日之后,进入灵州境内。

    此处离汶水已远,毕竟未受战事侵扰,街市间更显热闹。

    谢珩未露太子身份,沿途只以行客装束用饭投宿,特意骑马穿灵州城而过,瞧见百姓安居,颇觉欣慰。

    出城向南,疾驰将近两个时辰,郊野间水山相绕,农田青葱。起伏叠嶂的山峦之间,有一座碧云峰耸入云霄,陡峭的山势如刀削斧劈。

    峰下有处庄院,是灵州前任刺史躬耕田园之处。

    谢珩催马驰去,穿过绿树掩映的小道,经过成片的农田花圃,终抵院门前。

    繁茂葳蕤的紫藤架下,院门虚掩。

    谢珩当先进去,走过松柏环绕的的卵石小径,就见一方太湖石在水间秀绝而立,池边站着的三人听见动静,齐往这边瞧过来。

    须花白的老者身穿布衣,手中是修理花枝的大剪刀,旁边杜鸿嘉身姿笔直,窈窕少女则站在他的身侧,双靥含笑,秋波顾盼。

    比起在云中城时的愁苦忧虑,她双眉舒展,唇角微翘,鬓边一缕青丝垂落在肩头,耳边红珠如滴,衬着腻白的肌肤,阳光下柔和悦目。玉白对襟半袖下,海棠红的襦裙随风微荡,亭亭立在水边,如在画中。

    谢珩的目光不由逗留,举步上前,就见她跟在杜鸿嘉身后盈盈行礼。

    “拜见太子殿下。”

    三人齐声问候罢,伽罗眼中盛笑,软声道:“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她睁大眼睛,下意识的看向谢珩。

    夜色下谢珩背对着她,虽不辨神情,后背却紧绷着,怒气显而易见。

    他喝命陈光将贼人带回,旋即转身看向伽罗,脸色不善,若有怀疑。

    伽罗只好竭力起身,微弓着腰腹走过去。

    “多谢殿下相救!贼人身上有民女的东西,能否容民女取回?”她抬头对上谢珩阴沉的目光,见他并未阻止,大着胆子走到贼人身边。许是方才受惊不小,这会儿又有侍卫环立,伽罗竟未感到害怕,径直从贼人腰间取出那枚珊瑚金针,就着地下野草擦拭干净。

    谢珩沉默而立,待伽罗擦净了,却忽然弓身,自她手中夺过细针。

    他的声音与脸色同样阴沉,“是这个东西?”

    “此针并无毒性。”伽罗一怔之后反应过来,匆忙解释,“方才民女为了脱身,以针刺穴,虽能令他剧痛松手,却也不至于取人性命。殿下若是不信,自可查验。”

    谢珩将那珊瑚金针把玩,往伽罗脸上看了片刻,旋即丢回给伽罗,转身走了。

    侍卫将那贼人抬上马背,紧随在后。

    倒是陈光面带亏欠,“这回是我守护不力,叫姑娘受惊。郊外风大,姑娘不如先回驿站,贼人的事殿下自会处置。”他是个粗豪的汉子,瞧见伽罗面色苍白,只当是受惊之故,当下从同僚处借了匹追出来的马,扶伽罗上去。

    伽罗骑马难下。

    此处离城已远,她如今腹痛,不可能走回去,近处又无车驾可求,只能靠马代步。

    好在谢珩的披风宽敞,将她整个人罩在里面,能遮住她所有窘态。

    伽罗不敢坐实,踩着马镫保持半立的姿势,可减缓马背颠簸。

    城郭遥远,伽罗捏紧了缰绳,咬牙忍耐。

    *

    回到临阳城中,驿站内甚是安谧。

    伽罗被掳后,谢珩虽带人追来,却并未惊动旁人。此时驿站中众人都睡得很熟,唯有伽罗的屋中一灯如豆,岚姑立在门外焦急踱步。

    见她归来,岚姑顾匆匆跑下阁楼,迎了过来。

    伽罗此时又累又痛,惊吓之下受了冷风,只觉头脑昏沉,天旋地转。见着岚姑,便如溺水之人碰见救命的浮木,待岚姑走近,便无力的靠在她身上。

    那贼人自有韩荀带人去处置,谢珩扫一眼伽罗,道:“跟我来。”

    伽罗脚步虚浮,勉强跟着走了几步,一脚踩空如在云端,身子立时前倾。

    幸得岚姑反应快,将她接在怀中。

    见前面谢珩驻足,岚姑忙恳求道:“殿下,姑娘两颊滚烫,必定是受了寒,支撑不住晕过去了。方才屋里的事民妇已禀告过小将军,夜已深了,殿下能否先歇息,等姑娘醒了再问?”她手扶伽罗难以行礼,身体却是极恭敬的姿势,语气神态皆是祈求。

    谢珩看一眼伽罗,未再多言,只吩咐陈光去寻个郎中,转身大步走了。

    岚姑身体颇健壮,气喘吁吁的将伽罗抱回屋中,将寻来的几个手炉塞在伽罗怀里。

    陈光自觉失职,甚是内疚,听岚姑讨要姜汤,忙安排人去煎熬。

    这头姜汤才喝下去,便有郎中踏夜色匆匆赶来,岚姑总算稍松口气。

    *

    身上的冰凉渐渐退去,转而被温暖包围,小腹处痉挛般的疼痛也慢慢淡了。



    第72节

    

伽罗醒来时脑中虽还昏沉,身上却舒服了许多,嘴里苦味还在,四肢百骸却十分舒泰。

    她一睁眼,靠在床边的岚姑就醒了。

    “姑娘觉得如何?”她伸手探了探伽罗额间温度,已不似昨晚烫热。

    伽罗却牢记着昨晚的事,开口就道:“岚姑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岚姑扶着伽罗坐起来,不急着穿衣,先帮她慢慢按摩头皮,“昨夜我被开窗的动静惊醒,还没呼救就被那人打晕了。醒来后听侍卫说姑娘被掳走,可真吓得半死。幸好殿下救得及时——姑娘腹中还痛吗?”

    伽罗摇摇头,“好多了。”

    此时天光大亮,时辰不早,她还记着昨晚谢珩要问话的事,便忙起身穿衣。

    驿站备有清粥小菜,伽罗迅吃了,又喝碗姜汤暖腹。虽然风寒未愈,头脑依旧沉重,小腹处的痛却轻了许多,不会碍事。

    谢珩的披风已被岚姑洗净,问驿站借炉火,稍加檀香烘干,叠整齐了放在床头。

    伽罗寻干净缎面包着带过去,交给谢珩近侍,脱了帷帽让岚姑在外等候,求见谢珩。

    ☆、64。064

    战青带着谢珩一路疾驰; 在前往明玉山庄之前; 先去了趟近处的雁荡镇。

    到得镇口的一处民宅; 也无需敲门; 直接背着谢珩闯进去; 见了屋中迎出的白发老者,满面焦灼,“莫先生; 殿下被暗箭射中,箭上有毒,你快瞧瞧!”

    老者并不慌乱; 叫他将谢珩放在榻上; 而后撕开手臂上被血染头的衣裳,检查伤口。

    这位莫先生是个岐黄奇才,幼时生于山谷; 稍懂些医术时便照着医书自尝百草,痴迷至极; 至二十岁时; 医术已然精进超然。

    迥异于太医院和东宫药藏局那些出自岐黄世家的太医门,莫先生虽出自医家; 祖上却都只是医术平平的郎中; 到了他这里,才展露奇才。加之他喜好特异; 专门钻研些旁门别类的古怪药材; 对天下种种□□; 所知甚熟。

    谢珩在关乎朝堂的事上心思缜密,为防宋敬玄被逼后丧心病狂地用些龌龊手段,特意提前请人寻访了这位神医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只因莫先生年事已高,经不起马背颠簸,故虽是随军而行,却总慢上一程,却也有侍卫时刻跟从,好叫人知道他的处所。

    这回,还真是派上了用场。

    莫先生将谢珩那皮肉外翻、血色深浓的伤口看过,原本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瞧着凶险,倒不至于伤及性命。战将军已在伤口撒过药粉?”

    战青颔首称是,“就是之前先生配的药丸。”

    “所幸那化解了大半毒性,不至于重伤殿下。我这就给殿下拔毒,战将军搭把手,将我那药箱拿来吧。”

    战青哪敢耽搁,当即取过来,站在旁边随时等候差遣。

    直到两个时辰后,莫先生细心拔了三次毒,谢珩伤口的血色才渐渐恢复如常。

    战青松了口气,往后一仰,靠在后面的柜子上,“乌血尽去,殿下应当无碍了吧?”

    “老夫的医术,战将军还信不过?”莫先生掀须,“这毒已无妨碍,明早再拔一次,便能清干净。只是毕竟损及身体,殿下伤口又失血不少,还得多将养一阵——四五天内,这条手臂切忌用力,免得崩裂伤口,冬日里不好调理。”

    战青用心记着,千恩万谢,亲自送莫先生去歇息,回来后将谢珩搬到干净床榻上睡着,又吩咐侍卫按着莫先生的方子连夜去抓药,再找些补血的东西来。

    这些忙完,才见刘铮匆匆赶来,说黄彦博已将那野狼沟的流匪、刺客以及后面追来的流匪尽数抓获,带了人在镇子南边四十里处扎寨,审问那些流匪,等明日殿下醒来,就能有结果。

    战青这才放心,紧绷的精神稍松懈,倦意袭来,靠在旁边的短榻上沉沉睡去。

    *

    谢珩醒来时,天光朦胧。

    他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虽才三个时辰,却足以令精神焕发。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如常抬起左臂,想将身上锦被揭到旁边去,手臂抬到中途,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刻骨疼痛,不由吸口凉气。

    他这才想起昨晚野狼沟的袭击,看向被层层包裹的手臂,动作稍缓。

    伤口撕裂般疼痛,除此之外,倒没有大妨碍,只是身上颇觉无力,不似平常龙精虎猛。

    谢珩皱了皱眉,旋即以右手支撑,坐起身来。

    旁边战青被这动静惊醒,一睁眼便道:“殿下醒了?莫先生说箭上的毒已经拔尽,但手臂上箭伤不轻,这四五天之内,万不可用力。”

    谢珩颔首,自披好外裳,“昨晚最终如何处置?”

    “黄将军及时带人赶来,擒住了那些突袭的人,连同后来的追兵,也一并除了。徐昂还在咱们手中,安然无恙,就在镇南四十里处歇着,听候殿下吩咐。”

    “叫黄彦博看好徐昂,亲自护送到奚县。放冷箭那人查明身份,处死。”

    “遵命!”战青抱拳,旋即又道:“天色尚早,殿下再歇片刻,属下叫人准备早饭。”

    谢珩颔首,待战青离去,在榻上盘膝坐着。待得热水齐备,洗漱后用了早饭,往手臂伤处换过药膏,便带了战青和十余骑随从,飞驰出门。

    昨晚刮了一夜寒风,今晨浓云堆积,天色阴沉,辰时初刻便下起了雪。纷纷扬扬的雪片子堆满路面,因天气寒冷,也未融化,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已堆了厚厚一层。

    马蹄没入雪中稍稍打滑,行进的速度多少受了影响,直至午时,谢珩才看到官道上缓缓前行的易家商队。

    ……

    伽罗这会儿昏昏欲睡。

    落雪的日子最宜睡觉,哪怕是在外赶路,也是如此。

    雪地路滑,马车走得艰难,碾过积雪时吱吱微响,连同车轮的动静都愈发清晰。外头风声阵阵,卷着雪片子飞舞,即便车厢里铺得极厚,她怕受寒,依旧取了大氅出来披着,将整个身子缩进去,只探出脑袋和一只手,小心翼翼的卷起一角车帘往外。

    远近各处,皆是白茫茫的雪,连同商队里裹着棉衣的伙计也落了满头满肩的雪片,在风里瑟瑟发抖。

    易铭方才已叫管事挨个传话,说前面十里处有家客栈,到了那里便可投宿。

    伙计们盼着客栈的暖热,走得格外有劲。

    忽然有一道黑色的身影骑马掠过身旁,后面跟了二十来个人骑马紧随,黑云般压过路面,踩得雪泥四溅,气势如虎。

    伽罗心里正好奇这是哪里的赶路人,忽听前面稍有动静,旋即,马车缓缓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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