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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默了默,叹息说:“你不懂。”
“臣弟懂,臣弟知道你对皇嫂情真意切,也明白她的辞世令你心痛难忍无法接受。”池镜沉声道:“可你舍不得皇后,难道就舍得下这片由你们携手打造出来的太平盛世、舍弃你的国家与子民、舍弃你家人吗?!”
池镜很记得皇后死去的那一天,皇兄就坐在榻前静静守了她一整天,不悲不喜不恼不哭,好似没有七情六欲,直到皇后入葬也不曾表露任何过激的情绪波动。
那时候池镜心中唯一能想的到便是哀莫大于心死,这就像皇后的死连着他的灵魂也带走了一般。
他一直知道皇兄对皇后拥有极为特殊的情感,平素看似淡薄,实则情深至切,十几年来从未改变,异于寻常地执着其中。池镜想过皇后的死会让皇兄陷入消沉,也许一年两年、也许更久,可他从未想过皇兄竟为了皇后不惜舍弃江山舍弃所有!
皇帝平静地看着他:“底下的老百姓不会关注换了谁当皇帝,他们只会关心肚子的温饱以及日子的安暖。”
池镜张了张嘴,皇帝接着说:“现今国泰民安天下太平,不再像当年朕接手的时候那样时局动荡内忧外患。你可以安坐皇位,不需要太过操劳也不需要太多顾虑。倘若没有太大抱复,那便按步就班维持现状,蓝相与威远侯是忠君为国的良臣,他们会很好地辅佐于你,为你保全池家的江山。”
池镜紧拧眉心:“可是……”
“朕知道你对治理国家没有兴趣,这么突然甩手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你也是一种不公平。”皇帝淡道:“可是朕累了。”
池镜微怔。
“以前有皇后在的时候,朕总感觉心里有股劲,再苦再累都能爬起来撑下去。”皇帝微顿,过了半晌过接着说:“可如今她没了,这股劲也跟着没了。没了这股劲,朕只觉累,越来越累,累得快要活不下去了。”
“皇兄,这世上并非只有……”池镜想安慰皇帝,这世间并非只有皇后一个女子,也许现在悲痛消沉,可说不定未来就能够重新遇见新的人呢?
可是他将话含在口中没有吐露出来,因为他发现自己正在拿孙静蓉的那套说辞劝解皇帝,他不愿承认自己潜意识里竟是认同她的这种想法。
皇帝轻笑,他知道池镜想要说的是什么:“你知道朕的后宫为什么一直无出?”
池镜微疑。
“其实这么多年来朕并非只有皇后一个女人,除她之外朕还陆陆续续纳过其他妃子。皇后虽然没说,但朕知道她心里有疙瘩。饶是朕已不再碰别的女人,可是在皇后心中朕始终有罪。”
后来蓝霓逐渐发现身体的异常,也明白因为这个原因再不可能生育,所以她扬言随他爱纳谁纳谁,反正她已经释怀也已经死心了。
她一直是个特别嘴硬的女人,明明从来都不肯服软服输。
那时皇帝就想,要是真的就这样遂了她的嘴硬,那她以后肯定忍痛憋伤再难过也只在心里哭。
太委屈了,这可是他的皇后。
池镜眉心一跳:“难道……”
太后一直怀疑是皇后在后宫动手脚,以至于十几年来后宫无一有出。可池镜却不认同,他不觉得皇后是个为了争宠嫉妒而去扼杀皇家子嗣的那种女人。
却原来真正动手脚的人是皇帝?!
“今日这份决意,朕早有打算。”皇帝舒眉。
他不能有血脉子嗣,一来不想委屈皇后,二则正是为了今日退位作打算。
他不想被这些东西继续束缚在这个位置再多耗十数年,他等不了这么久,也不想继续等下去。有了池镜说法则不同,他的兄弟已经成长,他的江山已经稳固,他可以不需要顾虑太多,然后放手去追逐也真正想要的东西。
池镜神情黯然,皇帝却一改伤春悲秋的画风,大喇喇道:“不瞒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朕去当道士是为了你皇嫂。”
“……”???
“偷偷告诉你,你皇嫂乃是下凡历劫的仙人化身,如今渡完劫难,这才舍弃肉身重返天庭去了……别不信,这可是你皇嫂亲口告诉朕的。”皇帝一脸惆怅:“朕虽贵为真龙天子,到底只是肉体凡胎,与她终究人仙殊途。朕也不想的,可是朕能怎么办?朕也很无奈啊,所以朕只能去修道了啊。”
池镜眼角一抽:“皇兄,其实……”
没等他说话,皇帝已经很快打起精神:“万幸朕遇到的是素真师父。这位师父不得了,当年他一眼指出皇后命格有异,非我常类,还说朕慧根出众,又有真龙之气护体,绝对是难能可遇的修道之才。如今你皇嫂去了,朕决心随他回山修行,假以时日必能一飞冲天追上仙班把你皇嫂找回来的。”
“……”这到底是哪个山头冒出来的混账神棍?!
笃定他哥这是被神棍拐骗的池镜说什么也不同意他去修道这件事,无奈皇帝死活听不进去,在宣布退位之后的第三个夜晚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师,从此人间蒸发再也找不回来,池镜甚至连他去哪个山头修行都还没问出来的说!!
尽管皇帝走了,禅位诏书也明晃晃地摆在那里,但是池镜硬着头皮坚称只是代政,等找到他哥以后立刻就会还政于他。就这样池镜派人通天下找了个遍,耗时整整两年的时间,直到第三年到来之前被满朝文武联名上奏,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将他逼上皇位。
终于这年开春,池镜终于身披龙袍首登帝位,坐实了这张龙椅。
彼时天下大赦,普天同庆,孙静蓉也从遣配离京赶回故地。
第102章 我们的后来 下
2
那年春花宴后,池安作为宁王府后人与他的忠仆邓婆婆得到皇帝赦免,鉴于老小双残身世可怜,为免受到舆论冲击,皇帝将主仆二人遣送离京,朝廷会负责将妥善安排今后的一切衣食住行,令他们能够安享半生,再无忧虑。
至于沸沸扬扬的宁王府满门命案则只字未提,随同池安主仆的离去渐渐淹没于时间的洪流之中,再无声息。
而牵起事端的孙静蓉,皇帝很干脆地卖给顺昌伯这个人情,同时以不许此女踏入京师将她遣送离京,并要求顺昌伯为她尽早选婿择日完婚。
这件事遭到孙静蓉的强烈反对,可皇命不可违,加上顺昌伯夫妇也有此意,孙静蓉实在劝服不了,只好假装妥协,实则一拖再拖,结果竟真被她拖出时机。
不久之后适逢皇后殡天,举国同哀,孙静蓉满以为时机已到,她的女主剧本终于开启,孰料没过多久京师传来皇帝退位跑去当道士的消息,并且将皇位传给了他的弟弟池镜!
皇帝一走,孙静蓉的女主剧本也将彻底胎死腹中。换作平常人,也许已经死心嫁人,说不定现在过上了相夫教子的平淡生活。偏生孙静蓉是个穿的,还是个不安份的穿。她一心想要光芒四射,她不甘愿就此悲惨地寥落一生。
皇后一死皇帝一去,只要家里不说,则无人知道落在她身上的这道择婿完婚的皇命。孙静蓉隐忍数年,直到池镜终于登基,决心趁着天下大赦重返京师,誓要再续她的皇后之命。
第76节
可谁知没等她赶回京师,新帝已经宣布立后,再没她啥事儿了……
在此之前太后可是无比沾沾自喜,这几年霍家被打压得快要喘不过气,若非代政的还是她的亲儿子,霍家早就被蓝家给撕了个稀巴烂了。
如今新帝登基,各大家族必定争相送女入宫,届时霍家联合这些外家对坑蓝乔两家,不怕不能够东山再起!
正当太后筹划着替池镜选后、替自己找帮手的同时,恰逢一年一度春花宴来临,时值新帝登基,尚不过月余。
这年乔娆娆十七,遥记当年花小术初见她的时候,料她小小年纪美人胚儿,长大必是倾国倾城绝代佳人。如今年岁到了,但见面若绯桃纤腰如柳,肤光胜雪美目流盼,殊色出挑得无论男女见她一眼都要不禁再多看几眼。
可是美人黛眉颦蹙红唇微撅,满脸写的都是不高兴的暴脾气。
“祖母以前不这样的,及笄的时候她还说不逼我的,今年突然就死活非要逼我来这里。”
她身边的乔晗一脸麻木:“得了吧,当年我行冠礼的时候她还说随我爱娶谁就娶谁呢,现在还不是天天联合那群该死的老太婆逼我相这相那。”
乔娆娆垮下脸,出离愤然:“祖母怎能这么言而无信!”
“你当第一天认识她么?”乔晗哂然,也不想想当年执意给她订下蓝家那门亲的人是谁。他指了指对面一群频频往这瞧的姑娘:“你那群花痴手帕交来了,我先避一避,没事别提我。”
乔娆娆没形象地冲他翻白眼,那些女人才不是她手帕交呢,她们都是冲他来的,能不提么?
乔晗一走,叽叽喳喳的姑娘们就了围过来:“你哥怎么这么快走了?怎么不多留会儿,我才刚到呢。”
“听说你哥最近办案子立了大功,很了不得的,我爹还说他今年肯定会再升。”
“话说你哥最近是不是跟怀阳侯世女走得很近,他俩到底什么关系?”
“可我怎么听说是北冠侯的次女呢?”
“我明明听说翠裳馆的羽衣的他的红颜知己,你倒是说说哪个才是真的?会不会都是骗人的呀?我觉得你哥特别正人君子,不像周旋女人堆的风流浪子。”
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乔娆娆恼了:“你们说的我全都没听过!实话告诉你们我哥就喜欢我堂姐,我堂姐可好了,我哥对她可专一了,劝你们趁早放弃别妄想了!”虽然她那位干堂姐已经嫁人了。
这话惹得几个小姑娘心头不快,碍于她的背景后台比自己硬,只得假笑:“大家就是说说笑,你火气这么大做什么?说起来真难得见你来春花宴,不是说你不屑参加这种宴席么?”
“杨姐姐这话就不对了,年纪一上来不着急也不行啊,像我有个表姐今年十八还嫁不出去,全家可着急呢。”
“不怕不怕,娆娆今年才十七,长得又是这般水灵标致的模样,谁会不喜欢呢,一定很多人争着上门提亲的吧?”
“话不能这能说,都说品貌品貌,先品再貌,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脾气不好的话嫁出去还是要被夫家嫌弃的……”
乔娆娆哪里听不出来她们这是在对她明嘲暗讽,这事还少经历吗?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不爱来这些什劳子宴,人多又挤,诸事八卦,个个都是长舌精!
换作以前,气呼呼的乔娆娆早一巴掌甩她脸上,就算以寡敌众也不在怕的。可是她现在长大了,小表哥说要懂事,不能老是咋咋呼呼瞎胡闹!
小表哥还说,骂人不能泼妇骂街、打人不能直接呼脸,这样显得自己没水平。找事还得找准要害,绊子还得下得对口,这群人的身份背景多半还没她硬呢,再不济她还有后台!
乔娆娆憋着一肚子气,决定去找她的后台。
哪知背后不知谁踩了她的彩帛,乔娆娆满身金贵啥都质地好,撕拉一下没断,反而把她给扯得脸扑地。
附近人多,这么糗的一幕就这样尽收眼底。一圈姑娘们连忙上前又扶又关切,嘴角却是扬得高高的。
乔娆娆从地上爬起来,这一摔把她的理智摔没了,直接上爪就抓人。哎哟一声,姑娘脸就花了。
有什么能比一个如花似玉含苞待放的待嫁小姑娘的脸蛋还重要?姑娘们平时多半身娇体弱易推倒,真要干起架来谁也不输谁,年纪大的知道分寸没敢跟着闹,但年纪小的已经不管不顾跟乔娆娆扭打一团,周围好心路人挺多,看她们打得这么凶,有心想分还分不开。
这一下惊动了各方家长,还惊动了宴上的不少人。
乔娆娆以寡敌众有点吃不消,好在她千锤百炼身经百战,自小拿她哥当沙包揍,这时倒也不落下风。正当她气喘喘地跌在地上,有人从背后一把揽住她,一不小心还被她满天挥舞的怒爪给抓了道口子。
立刻有人惊呼:“皇上!”
这一声‘皇上’僵住了混乱的场面,各自家长已经趁乱把打架的闺女捞出来。乔娆娆发了会儿呆,仰起脑袋偏过脸,一看,果然是池镜。
池镜的脸被她爪了道口子,不过他对此似乎并不为意,反倒更在意的是她的脸:“怎么回事?”
这一声发问透着寒气,明眼人都看明白皇帝这是恼了。不是恼她们聚众打架,也不是恼有人胆敢抓破了圣上龙颜,他真正恼的是乔娆娆的伤。
乔娆娆眨着泪目,委委屈屈地把脑袋闷进他怀里哼唧唧。
见此池镜也没多问,将她脑袋扳出来:“我教过你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