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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山高路远,筹粮困难,本就是犯了兵家大忌。”
“这倒并非辽人犯了错。李卫公兵法有云,因粮于敌,是变客为主也。辽人南犯,素来习惯于‘打草谷’,烧杀抢掠,以为随时随地都能够抢到粮食养兵,这次他们失算了,再过半月,我看他们如何嚣张。攻与守,并非矛与盾,攻是守之机,守是攻之策也!严令诸军,未见敌疲备困顿,不得与敌发生营以上规模激斗。”
“遵命!”
“可有最新军报?”韩奕问道。
“陈顺将军越过沁水河后,烧毁渡桥七座,两日之内与敌发生百人以下规模战斗二十余次,敌我半斤八两。日前,马军第一军已抵达沁水县东二十里,贼军似乎被他们吸引调动起来,意图围歼我马军第一军。”
“冯将军与陈将军分兵后,溯沁水北上,昼伏夜行,发生战斗三十余次,他已发现镇北军留下的踪迹,但尚未接上头。冯将军部目前正往泽、晋交界山区进发,唯虑补给不易……“
“朱贵将军自高平西北与冯将军部相呼应,虽未与敌交战,但发现敌军甚多游骑,他预计将在五日后与冯将军会师于横岭堡。到时只要相公一声令下,他们就可切断辽军退路,来个瓮中捉鳖!”
“吴大用将军率乡勇,化整为零,四处出击,发挥熟悉地形的优势,转战于沁水两岸,专袭敌军粮道,截杀落单贼寇,积小胜为大胜,战果较丰。吴将军遣人来报,敌军远来,所需粮草皆仰仗太原,补给不易,正四处寻粮而不可得,人吃马嚼每日所费甚巨。他询问我军何时发起反攻?”
“高怀德与韩通将军报,自相公离开鹿台山大营后,当面之敌日夜攻击,我铁骑军同仇敌忾,未肯退让一步,杀敌甚多……”
“呼延将军回报,端氏城已被万余辽汉联兵围攻三日,探报说端氏城仍在我手,看来端氏县令刘熙古颇有其先祖尚武之风……”
韩奕听着部下禀报诸部进展,眉头略微舒展开来。但旋即接到朝廷的命令,令他愤怒: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当着部下的面,韩奕将朝廷的公文胡乱地卷起来,他本想将公文扔到了地上,再踩上一脚,想了想还是扔还给了李武。
鉴于辽汉联兵咄咄逼人之势,皇帝郭威急令京师兵马出动,大发诸道兵马北上抗敌,任命王峻为行营都部署,以昭义节度使韩奕为副都部署,以老将药元福为都排阵使,刘词、王彦超等骁将齐赴军前效命,集结禁军及陕府、河中、关中兵马,准备发起一场大会战。
朝廷又急令韩奕自潞州出兵,试图作出包抄敌兵后退之势,以解晋州之危。
京中禁军加上诸道兵马虽多,但远水解不了近渴,郭威和朝中大臣们寄希望于处在一线的韩奕能够打开局面。
因韩奕已经离开潞州鹿台山大营,行踪不定,所以皇帝与朝廷的命令,自京师辗转到了韩奕手中,已经是十天以后了。
“今强虏深入我辖境,我坚壁清野,本土作战,与强敌周旋,实属难得,岂能举兵北上?我若北上,无异于将泽潞三百里江山拱手送人,朝廷诸公懂军事者太少,襄垣之胜,因我占尽先机方有大胜,可一而不可再!”韩奕来回踱着步子,怒道,“陛下也未免太高估了我。朝廷大臣都想速胜,却不知敌军举国南下,镝锋仍劲。”
“相公,朝廷也知这是强人所难,不过眼下京师及诸道兵马集结及发运,还需一段时日,陛下有密旨:泽潞军事,一以委卿,勿须急击,择机而断!待王秀峰兵至,望卿与秀峰精诚合作锐意进取!”结义兄弟李武道。
看来郭威既要借助王峻的威望统帅诸军,也希望充分发挥韩奕的才干,却担心二人不能共事,所以他下了这样的一个有些古怪的命令:既让韩奕成为北进大军的副统帅,却让韩奕只能调动泽潞一镇的兵马。
韩奕听到此处停了下来,眉头又皱了起来,见郑宝引着乡勇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又问李武道:
“可知王峻统领的朝廷大军将从何处北进?”
“总之,不会来泽州与你我一起餐风宿露。”李武笃定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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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破斧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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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破斧7
端氏城,子夜时分。
近万辽汉联兵再一次重整齐鼓,四面向端氏城发起围攻。
寒风怒吼,夜空中落着细小的冰雹,却掩盖不住双方热火朝天的酣战,火光将端氏城的上空照耀地如同白昼。
嗬!
在血与火的考验中,小小的端氏城,犹如一头怪兽旁若无人地矗立在沁水的东岸,顽强地承受着无数次攻击,吞噬着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
城内军民在他们县令刘熙古的指挥下,投入忘我地战斗之中。不需要任何豪言壮语去激烈士气,残酷的事实让人人都明白,他们别无选择,只有保住这小小的城池才得生存。
城内所有男子日夜劳作,铁匠忙着砸锅炼铁打造箭矢,木匠制造箭杆,石匠则忙着制作石弹和修理城防,精壮的男子则站在城头上。既便是妇人幼童,也帮着送水送饭。
城外数重壕堑连通密布的陷阱,早已经在第一天的激战中被敌军摧毁。但敌军连攻数日,已经倒下了近两千人,却始终奈何不得端氏城。
城外二百五十步到一百五十步是守军为进犯者准备的第一道死亡线。
体型庞大的巨砲设在城内,这种曾在攻打河中李守贞时首次被“发明”出来的巨型投石机,与寻常的绞力型投石机不同,它依靠重力杠杆,可以将数十斤甚至民间用来碾谷的石碾轻松抛出去,拥有巨大的射程与吓人的威慎力。
它们被安置在城墙以内,随时转移位置,可以防止被城外侦知,有专人站在城头高处了望,指挥调整射程和攻击目标,达到隐蔽攻击的效果。这类似于后世炮兵观测与攻击模式。
刘熙古以惊人的意志始终坚守在城头上,脸庞被烟熏火燎地漆黑,甚至连自己一向爱惜的美髯也被烧去了一截。
他与城外失去联系多日了,辽人的攻击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大有愈演愈烈之势。这让他内心之中十分担忧。
他不知道的是,辽汉联兵虽然在最初的三日攻击中损失巨大,但仍不得以而为之,因为周军坚壁清野的策略让他们无处可以抢到粮食,周军诸部及乡勇又骚扰在后,可以说没有前线与后方之别,所以辽汉联兵只得硬着头皮将端氏城这个难啃的骨头吞下,获得能够持续南犯的粮食。
“预备……放!”
巨砲开火了。
寒夜里,民壮**着上身,早已经是汗流浃背,他们喊着号子扯动着高大粗壮的杠杆。石弹越过高高的城墙,在城墙外一箭距离的上方升至最高的位置,然后借着惯性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不偏不倚地向着蜂拥而来的敌军人群中狠狠地砸去。
辽汉联兵抬着各式攻具,机械地向前进发,浑然不顾危险随时从天而降。
咚、咚!巨大的闷哼声响起,地上多了一片血肉模糊的残肢,紧接着是辽汉联兵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这是一个人间修罗场。
弹雨忽然变得稀疏。
“大人,石弹就要耗尽了!”有人惊呼道。
“不要慌,拆县衙,取石料!床弩准备!”刘熙古沉着应战,发布了简短的命令。
利用巨砲短暂的熄火,辽汉联兵呐喊着,冒着从天而降的巨大威胁,踏着地上的血肉,麻木地继续向前,又丢下百余具尸首,终于抵近城墙。
但他们又遇上了迎面而来的弩箭。城头上的各式床弩发动了,两人床弩,三人甚至五人七人床弩一字摆开,交叉射击,端氏军民喊着号子扯动着绞绳,城墙下一百五十步至六十步以内成了令人生畏的死亡地带。
箭雨狂热地向下倾泻着,当面的辽兵如茅草一般被一股股巨大的力量推倒在地,死不瞑目。
近了,终于近了。
辽汉联兵发现守军似乎后劲不足,抓住这稍息转逝的时机,越过流血的土地,终于抵达了城墙下。这里是巨砲与床弩的射击死角,他们终于可以还击了。
蓦的,城头上扔下黑色的带着火星的圆球状东西。
“咚!”
“咚、咚!”
圆球的东西发生爆炸,此起彼伏,犹如一道道闪电夹杂着雷鸣般的声响在城下人群中爆起。铁钉、铁片、铁珠随着爆炸声四射,敌军被炸蒙了,残肢横飞,鬼哭狼嚎。
但这绝不是最后的杀招,城内城头各式的石弹、火弹、弩箭齐发,每一件武器都飞向密集的人群。
空气中弥散着刺鼻的硝烟气味,还有一浓烈的血腥味交织在一起。这是天雷之怒,恐惧在敌军中扩散,他们蜂拥而来,又蜂拥急退,丢下了数百具尸首。
白如虎站在城头上,他的脑海中还在回荡着辽兵惨绝人寰的喊叫声,庆幸自己不是敌人中的一员。巨砲与床弩的威力自不必说,这种名为震天雷的火器,则是他此前闻所未闻的强悍武器。泽潞到处都有制造这种火器的硫硝炭,算得上是就地取材。
“刘大人,你看我们何时才能真正获胜?这已经是第十天了。”白如虎问道。
“为时不远矣!”刘熙古手捻长须,故作轻松地答道,“韩相公已经亲率大军来援,只要我等再坚持几日,北虏必将败亡。”
“那太好了!”左右众人纷纷说道。
“好了,大伙都累了,除了当值的,都赶紧歇着吧。说不定,天亮前辽人还会再攻来。”刘熙古挥了挥手道。
“辽人将我们围困数重,大人怎知相公来援?”白如虎心中狐疑。
他见劳累一夜的刘熙古在城墙下军营中,随便找了地方合衣躺下,酣睡如死,这才忍住没问。
刘熙古当然不知韩奕早已率军入了泽州地界多日,他只是为了让城内军民保持旺盛的斗志而已。
端氏城外二十里,韩奕立在寒风中,眺望端氏城的方向。
寒夜中,战马打着响鼻。端氏城方向的火光彻夜未熄,指引着周军向它逼近。
身后除了自己的两百最精悍的牙队,就是呼延弘义率领的一千二百步军,蔡小五的二百五十名斧手,加上部分州兵与乡勇,总兵力不到两千,这是韩奕目前所能调动的最大兵力。
“听说六哥做了父亲?”韩奕回头问李武道。
“离开鹿台山的那天,刚好收到家书,内人给我生了个儿子,七斤二两。”既便是黑夜,韩奕也能感受得到李武脸上洋溢着的笑容。
“六嫂那么纤弱的人,竟生了这么重的孩儿。六哥怎不早些告诉我呢?要不是呼延大哥今日说起,我还不知道此等喜事。”韩奕责怪道,更像是自责。
“这不是一直忙着行军打仗吗,军务既多又急,大伙都忙得脚不沾地。要不是你今夜提起,我都忘了我已为人父了。”李武摊着双手,苦笑道。
“可想好给我那侄儿取个好名字?”韩奕问道。
“我不过粗通文墨,认识几个字罢了,还是请老七给你侄儿取个名吧?一定要响亮!”李武道。
“那就叫破虏吧,李破虏!”韩奕想了想道。
“好,这个名儿够响亮,正合我意!”李武大笑道。
“七哥不够意思,将来我也会有个儿子,你也给我儿子取个响亮的名字!”蔡小五嚷道。
“那你得先娶妻才行!”李武骂道,“有你七哥作主,你想娶哪家的女儿都行!我听说高怀德有个妹妹,不如就先给你预定了。”
“六哥说笑了,我年纪还小,正是吾辈杀敌立功之时,何谈家室之累?”蔡小五道。
“嘿!”李武嘿嘿一笑,“真的吗?”
“那还有假?”蔡小五僵着脖子道,“再说我们八兄弟中,我排行最末,七哥还未成家,我怎急着娶妻呢?”
“小五这话怕是言不由衷吧?”韩奕质疑道,不待蔡小五反驳,又道,“今日既然小五提出来,我就给你那不知在哪的儿子提前取个名字,就叫蔡讨虏吧!”
“嗯,这个名字我喜欢,一听就知道是个元帅级的。不像什么破虏的,至多是个先锋将。”蔡小五道。
李武当即表示反对。
李、蔡二人嘻嘻哈哈,直到呼延弘义从前方走了过来。
“辽人刚经历一场恶战,这会儿恐怕正躺着睡觉呢。军上还要等到何时?”呼延弘义问道。
韩奕点点头,高举起铁枪,望着身后的部下们高呼道:
“狂胡欺我太甚,杀我百姓,其罪难书,人神共愤。我等隐忍已久,今夜正是我等破虏之时!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