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丽娘招呼客人们在凉亭坐下,又亲自为客人生火煮茶,忙前忙后。韩氏二兄弟面面相觑,因为他们见丽娘今日的表现,绝非往常在秦淮河上的卖笑客套,而是满心欢喜和真心实意,就是与丽娘厮熟的韩成,仿佛也是头一次认识她。
“奴家本是江北人!”
丽娘盯着面前的炭火认真地说道,俏丽白皙的额头上沁着一层细汗,再一次重复道:
“奴家本是江北人!生于宋州,在家乡时的那些年月,中原连年征争,民不聊生。幼时我随家父四处奔波谋生,幸赖亡父在世时,是位不错的乐师,我们父女寄托权贵篱下,靠卖艺为生,讨口饭吃,这在兵荒马乱之岁勉强也算不错了。但苍天无眼,即便是权贵之家,往往也只是一时富贵,转眼全都家破人亡了,所以人无常贵,世无恒久。我们父女失去依靠,最后只好辗转流落至江南。诗有云,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奴家不过是个弱女子,不懂安邦定国的大道理,也不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只知道咱平民百姓,不求大富大贵,最想要的只是天下太平,仅此而已。”
“哦,丽娘原来你是江北人,只是这口音倒是难以分辨出来。”韩奕颇感惊讶。
“我来江南时,不过七岁,至今十多年了,乡音早已忘怀。奴家虽身份卑微,但仰慕侯爷英雄,昨夜宋国老府上,又听到侯爷豪言壮语,不禁想起幼时依稀旧事,故而今日特意请侯爷来寒舍饮茶,聊表奴家敬意。”丽娘继续诉说道,神情郁郁。
“丽娘,我贤弟都说了些甚么豪言壮语?”韩成好奇地问道。
“侯爷说,中原相比江南没有甚么值得夸耀的物什,唯有骏马、弯弓与烈士。还说平燕败辽,十年可成。”丽娘解释道,“侯爷才是真男子。”
“这么说,我不是真男子喽?”韩成故意捏了捏自己嘴巴上的短须,“那你我就姐妹相称吧?”
韩成天生风月场上的好手,为人又很诙谐,三言两语便将丽娘逗笑了,冲淡了她因想起幼时悲苦时的低落情绪。
“丽娘方才之言,令韩某十分惭愧啊。南朝大臣们都讥笑我这是大言不惭呢。”韩奕道,“其实不说江南人,我这大话就是在中原,大半也会被人以为是痴人说梦呢。”
“那是他们没有志气,整日里在温柔乡里倘佯。”丽娘鄙夷道,“真到了大难临头之时,保管他们卑躬屈膝,一个赛过一个,唯恐落在人后。”
韩奕仿佛是头一次认识丽娘,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微不足道的歌伎,竟有如此见识,不由得怔怔地看着丽娘。
丽娘许是意识到自己话说的太直白了,轻捂着自己的朱唇,羞红着脸道:“奴家见识短浅,让侯爷见笑了!”
“不,丽娘说的好!心直口快,方是我中原女子的真本性!”韩奕赞道。暗道,若他日观兵金陵,必保这个弱女子一生富贵。又想到丽娘白天能够在这僻静之所居住,身边仆佣也不少,大概早已获得自由之身,并非在贱籍之中。
“那日,奴家不识侯爷身份,多有冒犯,还请侯爷担待。”丽娘又起身再拜。她说的是曾逼迫韩奕亲自填词之事。
“此属小事,何在挂齿?丽娘不必再提。”韩奕连连摆手道,“吟诗作赋,本非我所长,反倒是让丽娘笑话了。”
韩成这时击掌笑道:
“说到吟诗作赋,我倒是新做了一首好词,不如请丽娘评判一二,我这词作的如何?”
说着,韩成从怀中取出一张画,正是他从韩奕那里顺手牵羊来的肖像画。
丽娘接了过来,却是惊讶于画中女子的美貌与高雅气质,同样是怀抱琵琶,丽娘只觉得自己与画中少女相比,既少了画中人几分脱俗之态,更是少了几分高贵气质,不禁有些自惭形秽。
“这画中女子,是哪个豪门权贵家的小娘子?”丽娘问道。
“我说的是词,丽娘怎只关心人物呢?”韩成不满道。
“词当然是好词,不过不像是出自韩大少之手。”丽娘评判道。
“何以见得?”韩成故意追问道,“我家学渊源,耳濡目染,就是称不上大家,也有中上之资。丽娘莫要小瞧了我。”
茶已经煮好,丽娘早已亲手洗净了几只杯盏,端起茶壶,用一副极是悠雅的姿势,替两位客人砌茶,空气立刻飘散着清雅的茶香,韩奕为之精神一振。她又伸出纤纤素手,将第一杯茶奉给韩奕,却给韩成夺了去。
“韩大少生于富贵之家,整日里悠哉悠哉,哪里会有忧愁?金陵城里有谁不知,韩大少逢场作戏,纵意花丛,又有喜心厌旧的毛病,从未将心儿放在同一个人身上,哪会写出如此痴情清丽的词来。”丽娘恼道。
她这算是给韩成面子了,因为韩成压根就不会做出点能上得了台面的诗词来。韩成也不生气,急道:
“就算丽娘有见识,那你说说看,这词如何?”
“奴家说的不如唱的好。”丽娘浅浅一笑,一语双关。她抚弄着散乱下来一绺秀发,更显出与平日灯红酒绿里所不同的风情来,让韩成眼前一亮:
“愿洗耳恭听!”
丽娘忙命使唤丫头取来自己的琵琶,略清一清嗓子,便开始弹唱。虽然未经过练习,但她是位天生的歌者,强大的艺术感染力具有很深的穿透性,仿佛让听者看到鹊桥上有情人终成眷属,又似乎看到蓦然回首时的恍忽惊喜之慨,或许歌者如词中女子甚至作者一样,孤芳自赏、高洁自持。
是耶?非耶?
丽娘动情地演绎着,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还有对未来更热烈的期盼。韩成随着那清丽的音调,手打节拍,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二十多岁的年纪,竟然不知道到底在追求什么,就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么年。
韩奕沉浸在丽娘脱俗雅致的歌声之中,他因这画中少女而重生,因她而来到这个世界,因她而开始了自己注定会波澜壮阔的新生。
这是个宿命,韩奕不知道自己如何办。他唯一想到的,就是尽快去见见这位少女,寻找着他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
………………………………
第七十一章 阑珊5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第七十一章 阑珊5
金陵城,凤凰台昪元寺。
这座始建于东晋时的古寺,原本叫做瓦官寺,六百年间曾经盛极多时,历朝僧俗负笈来学者不可胜数。据说杜甫年轻时游历金陵,特别喜欢瓦官寺内供奉的由顾恺之所绘的维摩诘居士像,并且特意写了一首五言长律来赞美它。
因李昪称帝的那年年号为昪元元年之故,瓦官寺早已应运改名为昪元寺。画圣顾恺之的原作也早已经毁于兵火,如今供奉的是本朝翰林周文矩的临摹之作,虽然总令人觉得有些遗憾,但也颇有“迁想妙得”的顾氏神韵,如果杜工部复生,也会感叹周文矩的画技确实极为精湛。
佛堂中的佛像连同内外建筑,也大多是近十年来新置的,这跟破败斑驳的寺庙墙院相比,显的很不协调。但这不妨碍这座古寺逐渐恢复了生机,吸引远近无数善男信女来烧香拜佛,其中包括刚回金陵不久的当朝元老周宗及他的家眷们。
韩奕离开络绎不绝的礼佛人群,折向偏静的东院,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柏林,在本寺主持方丈修佛的禅院前停了下来。院门前站着几位年轻僧人:
“请施主留步,您若是想拜佛还愿,请去大殿。”
“师父,在下仰慕贵寺方丈道宗大师的修行,可否让在得以拜会方丈大师?”
那僧人见韩奕气度不凡,又尽了礼数,便好意说道:
“不瞒施主,今日我们方丈正在接待贵客,无暇见施主。施主不妨留下名帖,改日再临敝寺。”
韩奕面露悲戚之色道:
“师父,在下自汴梁而来,这一去便不知何时再来贵寺,机缘难得。家慈是佛门虔诚弟子,在家戴发修行,一生礼佛敬佛,她老人家在世时曾听说金陵昪元寺的佛像灵验,想亲自来贵寺礼佛,并恭听寺中大师们坐坛讲经,只叹南北天涯相隔,无缘来会。韩某身为人子,岂有不为家慈了却心愿之理?此番韩某因机缘际会得以拜会贵寺,愿献黄金三十两,助贵寺香火兴盛。”
说完,韩奕示意曹十三捧出几锭金子。僧人们大吃一惊,金陵豪富巨商不计其数,为本寺捐钱的虔诚信徒也不少,但如眼前这般豪气的香客却是罕有。
僧人们不敢怠慢,连忙将韩奕请入旁边的一间禅房,搬来软垫,奉上茶水,并派人去请方丈。时间不大,一位白眉大和尚走了进来,高声宣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施主久等了。”
“在下姓韩,有幸得见贵寺,不知大师是否就是本寺主持方丈道宗大师?”
“正是贫僧,听闻贵客来自汴梁?”道宗和尚问道。
“回大师,韩某其实是北朝使者,奉我朝陛下钦命,出使金陵贵地。此番拜会大师,也是替家慈还愿来的。”韩奕道。
道宗和尚略吃一惊,不过当曹十三将那黄澄黄澄的金子献上时,他很自然地命僧人收下,态度也变的更加和颜悦色。
“让施主破费了!”道宗称谢道。
“大师客气了,在下早对贵寺慕名已久,今日得见,贵寺果然比我汴梁相国寺香火还要兴盛,这应归功于大师辛苦主持。”韩奕恭维道。
出于客套,或许更是看在那三十两黄金的份上,那道宗和尚陪着韩奕说话。韩奕也故意装出请教道宗佛法的模样,直到道宗最后有些神不守舍。
“大师,难道您另有贵客来访?”韩奕故作惊讶。
道宗面露为难之色,点头说道:“确有一位贵客来访。”
“韩某方才在山门外,看到有一众车马停在寺外,看上去主人家捧场不小,定是身份极贵之人。恕韩某好奇,以大师德高望众的声誉,还有谁能令大师如此不敢慢怠?”
“是三朝元老周公!”道宗说道,面显歉意之色,“失礼,慢怠施主了!”
道宗的意思是他要失陪了,但韩奕好似没听见,他伸出自己那双沉着有力的手:
“大师,我这双手是握刀持弓的手,死在我双手之下的孤魂野鬼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虽说吾辈武将,杀人盈野本属份内之事,但我心底着实有些内疚,于心难安呐!”
“施主着相了,施主也是与我佛有缘之人,老衲不如赠送施主几本佛经,以仁佛之心化解施主心中烦恼,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也。”道宗道。
“若能如此,甚好。韩某不如再献上二十两黄金,给贵寺佛像塑上金身,也好稍减我心中不安之意。大师以为如何?”韩奕趁机又说道。
道宗掩饰不住心中狂喜,红光满面,连忙说道:“阿弥陀佛,施主真是有佛缘之人,我佛慈悲,本寺众僧改日定会沐浴焚香,超度施主刀下亡魂!”
“嗯,有劳大师了。”韩奕笑道,“今日临来时,没带足金子,明日定会奉上。只是……”
“只是什么?”道宗追问道。
“韩某在北朝时,久仰贵朝周公誉名,此番近在咫尺,在下斗胆,烦请大师替我引见。不知可否?”韩奕道。
“周公身份尊贵,老衲不敢擅自作主。”道宗为难,但面对金主,他退一步道,“请容老衲前去请示周公,就看能否得周公允可。”
韩奕拜道:“有劳大师!”
道宗和尚刚走,曹十三见旁边没有外人,抱怨道:“这南朝的和尚也是这般势利德性,还是出家问佛之人哩。亏侯爷脾气好,跟他客气周旋,要是在我大周,看哪个和尚敢如此摆谱?”
“十三,异国为客,休要造次!”韩奕道。
“是!”曹十三敛容退后,又道,“侯爷,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我以前追随你行军打仗,走过不少地方,我发现天下州县当中,寺庙道观不少,似乎每县少则一二座,多则四五间,村落市镇破落,这寺观倒香火颇盛。本朝不禁私贩铜器,但禁止百姓私自销熔铜器铸造佛像的,只因天下铜贵缺钱,实际上民间崇佛却是日见兴盛,以至于天下铜器大多聚于寺观。今日侯爷一出手便是五十两黄金,这大和尚也坦然接收,我便知其实这是我小看了寺观。”曹十三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如果朝廷要是禁佛,那国朝恐怕就不会缺铜钱了。”
“哈哈!”韩奕赞许地开怀大笑,又道,“十三颇有见识,其实陛下刚登基时,我便有此议,包括裁汰侍卫亲军之议。不过你要是敢这么做,恐怕天下人就要与你为敌了!”
“侯爷也认为此策可行?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