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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遵命!”白如虎和他的吐浑部下们应声答道。
队伍再次向前进发,沿途茂密的山野中时不时的有人影出现,这当然是本地大大小小的蕃人部落的探子。
折从阮并不理会有人窥探,但也命令部下多派斥侯,加倍小心地向庆州城方向进发。
“白指挥是镇北军的?”李处耘拉在后面,与白如虎并行,“久闻镇北军英名,去年河东败辽之捷,镇北军居功至伟。”
“正是,不知兄弟如何称呼?”白如虎打量了一眼李处耘,这位吐浑酋长的儿子虽然骨子里仍然桀骜不驯,但这两年跟着向训在京城驻扎,开阔了眼界,也增长了不少见识,他方才见李处耘与折从阮站在一起,知道李处耘一定是折从阮身边亲近的人,语气上也恭敬的很。
“在下姓李,名处耘,蒙令公看得起,让我在他身边做了牙校。”李处耘特意套近乎道,“我看白指挥似乎比我年长,在下是否可称你一声‘白兄’?”
“李兄弟客气了,韩侯交待过我,我白如虎来到庆州,是要听折令公的,甚么镇北军、折家军或静难镇兵,都是为朝廷效命,不分彼此。今日能与李兄弟称兄道弟,白某正求之不得哩。”白如虎抱拳道。
“好说!”李处耘笑道,“我瞧白兄相貌,也是吐浑出身?”
白如虎没有体会出李处耘这话纯属脱裤子放屁,咧着大嘴自豪地笑道:
“蒙韩侯厚爱,当年韩侯镇守泽、潞时,挑选豪杰,与高将军、向将军等一道创立了镇北军,将我归入向训将军麾下听令,后来我与族人随向将军征战,立了一些小功,好歹也混了个出身!还有,在我家乡那穷山沟里,哪有我后来见过的大场面,韩侯说这里会有大场面,问我可愿来庆州,我便来了!”
“小弟倒是有些不明白,听说河东形势近来也有些吃紧,太原人蠢蠢欲动,白兄既是镇北军中人,为何不随向将军趋往河中,反倒随韩侯来这庆州呢?”李处耘问道。
白如虎摸了摸盔甲,也是疑惑道:“我只听令行事,其他的一概不知。再说韩侯对我族有大恩,我们吐浑人又敬他是英雄,想那么多作甚?听他号令便是!或许是因为我们吐浑人善于在山林中追讨敌踪,在庆州能派上用场吧?”
“原来如此!”李处耘应道,暗地观察白如虎言行并非作伪,心里更是疑惑不解。
庆州城转眼就到了,折从阮命部下们昂首挺胸,阔步向前,做出纠纠气势来,这倒让城外迎接的官民腥气不由得壮了不少,大呼王师威武。
庆州刺史郭彦钦跪在城门前,手捧官帽,大冷的天,他肥胖的脸上冒着冷汗。
“罪人郭彦钦,跪迎折令公驾到!”郭彦钦匍匐在地,高声呼道。
“你便是郭刺史,好大的胆子啊!”折从阮用马鞭指着马首前一团肥肉骂道。
“下官该死、下官该死!”郭彦钦吓的瘫软,又仰头道,“下官已修书送至京城王相公,愿伏王法,唯待令公驾到移交公文钱粮后便赴京请罪。”
折从阮心知郭彦钦这是故意扯出王峻的名头来压己一头,不禁怒道:“老夫是粗人,对于文墨笔砚并不擅长,待韩副使抵达庆州,你就与他交接吧。”
郭彦钦心里暗暗叫苦,天下人谁不知道韩奕与王峻是死对头,自己若是在韩奕面前提王峻的名字,那不就是找死吗?也幸亏韩奕未随折从阮同来,想到此处,郭彦钦忙道:
“折令公是正大使,北海侯只是副使,下官理应与令公交接才是啊。”
折从阮心中厌恶不已,斥道:“少说废话,让你与韩侯交接那便交接,休要再在老夫面前多说半句。”
当下折从阮挥令部下入城驻扎,迅速接管城防,清点城中兵马与器械、粮草,又派出斥侯四处警戒。
与稳坐中军帐的折从阮不同,野鸡族族长李万全心中惴惴不安。
李万全当然姓李,不过据说这个姓氏要追溯到百年前,是由大唐皇帝赐封给他先祖而得来的。
李万全本人对这个赐姓既爱又恨。说恨,是因为这总让族中那些对自己不服的人觉得自己是汉人皇帝的臣下,说爱,是因为这可以让自己这个族长的地位得以名正言顺。
他至今保留着汉人朝廷赐予的那个被磨光了字迹的铜制官印——尽管那个姓李的朝代已经灰飞烟灭了许多年。
野鸡族是一个部落联盟,以畜牧和打猎为生,足足有二十一个部落组成,大的如李万全本人所在的部落有近五百帐,小的却不过数十帐。全族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子,总共有三千人,这虽然与附近的部族相比相当可观,但李万全不会天真的让整个野鸡族与官军死磕——那样即便战胜官军,也会让野鸡族土崩瓦解。
“诺阿,今天庆州城里来了不少官军,你怎么看?”帐中众首领中,李万全指着面前一位黑脸壮汉。
诺阿是野鸡族中公认第一勇士,机智勇敢,当他才八岁时,就敢独自潜入与野鸡族有世仇的杀牛族地盘中,手刃了杀父仇人,他后来又屡次在与其他部族的战争中表现出色,赢得族人的信服。
李万全见诺阿勇敢为人又有机智,就收他为义子,百般笼络,将他培养成心腹。
“义父,这队官军人马众多,加上本地州兵,足有五千人,应是冲着我们来的,怕是不好对付……”诺阿答道,却被人硬生生地打断,这人是李万全唯一的儿子李乞埋:
“诺阿,你不是号称野鸡族第一勇士吗?这会儿怎像个娘们儿一样害怕了?你胯下的卵子还在吗?我早就说过了,应当趁早攻入庆州城,金银、粮食、布匹,还有女人,甚么都有了。现在汉儿有了援军,不过我今日远远地瞧了,也没见到他们多长一颗脑袋,跟那姓郭的狗官一样是胆小如鼠,一入了城就做起了缩头乌龟。”
面对李乞埋的讽刺,诺阿愤怒地涨红了脸,他尊敬族长义父,但却看不起族长的儿子李乞埋,认为他狂妄浅薄目中无人。若是别人这样当面讥讽他,诺阿会立刻与他决斗,但李乞埋是族长的儿子,野鸡族未来的族长,诺阿只有谨守本份,不敢顶撞。
“住口,诺阿是咱们野鸡族的勇士,他岂会害怕?”李万全怒斥儿子,手指帐外道,“你,给我滚出去!”
“走就走!”李乞埋感到受了屈辱,狠狠瞪了诺阿一眼,“倏”地站起身了,掀开羊皮大帐,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帐内的首领们面色各异。
“诺阿,不用管乞埋,你想什么,就说什么,说错了我也不会怪你。”李万全再次问道。
“回义父,庆州来了官军援军,自然是冲着我们来的。以我野鸡全族的男子,借助我们熟悉山林地形的优势,与官军正面交战,也不致很快落败,就是战胜他们也是有可能的。就怕官军将我们围困起来,长久围困我们,断了我们的粮食来源。”诺阿小心地看了看李万全脸色,谨慎地说道。
“是啊,冬天转眼就到了。以往这个季节是我们用皮货和羊马跟山下汉人换粮食、布匹的时候,不知道这个冬天该怎么过。”首领们打开了话匣子。
“可那郭刺史欺人太甚,我们每年都孝敬他那么多牲畜,可他还贪得无厌,逼人太甚,难道我们就这样认输?”
“对,我们要是与官军讲和,将来其他部落就要笑话我们软弱,尤其是杀牛族人!”
“拼?别图一时痛快,我们要替族中老老少少的以后着想,你们帐中男丁多,可我帐中只有一大帮老弱。”
“那你说怎么办?与其坐着等死,不如跟官军拼了!”大大小小的首领们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若不是慑于族长的权威就要动起手来。
而那些老成的人则默默坐在帐里,此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诺阿,你的意思是与官军讲和?”
李万全探询道,他需要一个替他讲出内心真实想法的人。
诺阿并非是个没有心机的勇士,不论是他出于对全族生死存亡的考虑,还是他早就从族长脸上看出来的意向,他略显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们已经杀了不少州兵,我们族中也死一些人,还差一点攻进了庆州城,现在庆州有了援兵,怕是很难讲和哩。”李万全道。
“这时讲和却是不妥,不如我们寻机重创一次官军吧。”诺阿露出一丝微笑,像是深山中一头豹子的回眸。
李万全眼中闪过一道惊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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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真人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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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真人4
连续几日阴沉沉铅似的天空,终于飘起了雪花。
上天用一场落雪宣布冬季的真正到来,风更大了,那刀子般的寒风掠过高塬与原野,刮得野地里东一簇西一簇的松树呜呜作响。行走其间的人们觉得如同掉进了一座冰窟窿里,浑身没有一丝热气。
李处耘跳下战马,紧紧了衣领。
地上是一滩暗黑色的血迹,还未被雪花完全覆盖,再沿着地上杂乱的人畜印迹寻找着,李处耘赫然发现几具仆倒的尸体,均是尸首异处,死者的头颅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起——这应当是死后被惨忍地割去首级的,施暴者有意示威。
“李军头,是咱们斥侯队的兄弟!”部下悲戚地禀报说。
这是第二十个了。李处耘暗道。
自从驻扎到了庆州,官军并未对野鸡族摆出进攻姿态,折从阮立足未稳,他一边忙着安抚城内官民,一边忙着招揽四方蕃部。但是接二连三的,官军派往城外山野的斥侯有去无归,最终都被证明已惨遭毒手,这令折从阮很是恼火。
“将遇害兄弟的遗骸小心收运回去,让他们早点入土为安,其亲属朝廷将来自会有抚恤。”
李处耘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怒火。
山坡上一丛松树林里,李乞埋压抑不住心中的骄意,这全是他的杰作。他不会去攻打庆州城,也不会去对付大队官军,但是对付几个散兵游勇,他自信是完全可以办到的,即便是官军斥侯加强了戒备。
每杀一个官军,都会令李乞埋感到一股难言的兴奋,他要由此证明自己的血勇,并且证明自己将来是完全可以让野鸡全族兴旺发达的。
“少主人,咱们是不是该躲一躲?官军一定会往这边寻来。”身边的仆人问道。
“躲什么躲?只有汉家官军才会如此胆怯。”李乞埋遥指李处耘站立的方向,对着身边的族人们说道,“那为首的身披战甲,明显是个大官,我若是能活捉了他,不要说咱野鸡族,就是横山南北五百里内,看谁还敢小视我李乞埋?另外,我方五十人,对方不过十一人,谁敢再说要躲,我要将他剁成一千块,拿去喂狗!”
“是,少主人!咱野鸡族战士何曾怕过事?只有诺阿这样阿谀奉承的人才会怕了哩!”族人们纷纷讨好道。
“住口,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李乞埋恶狠狠地瞪了一下手下。
马蹄声起。
李处耘蓦然警觉,弓已在手。
“敌袭!戒备!”
敌骑居高临下,迅速地奔到面前,李处耘随手就是一箭。箭矢突奔而至,奔在最前的野鸡族战士躲无可躲,惨叫着栽倒落马。
“军头好箭法!”
“快上马,敌从我寡,不得恋战,随我且战且退!”李处耘头也不回地命道。
说话间,李处耘又射出了一箭,这一箭奔势更急,箭矢擦着最近一个野鸡族战士的肩膀,直奔李乞埋,只因李乞埋穿了一身用极难得的白虎毛皮缝制的冬衣,李处耘也认准了这个蕃人身份特殊。
“啊!”李乞埋感到自己的左肩一阵剧痛,险些栽下马来。
“少主人,您中箭了!”
族人惊呼道,纷纷勒马。
李乞埋痛楚地喘着粗气,怒吼道:“不要停,给我围上去,将那射箭的家伙给我活剐了!”
“杀啊!”
官军且杀且退,倒并不慌张,奈何前方突然出现路窄,一侧是深渊,一侧是壁立的高山巨石,只容一马勉强通过,殿后的李处耘见状,当即立断,索性停了下来,横在路口继续放箭。
野族族战士仗着勇猛,太过冒失靠前,接二连三地被李处耘射翻落马。众人这才真正领教了他神射的厉害,对这位汉人军官的箭法暗自心惊不已,一时不敢太过接近。
“不要怕,他坚持不了多久的!”李乞埋叫嚣道。
果然,李处耘射箭的频率越来越慢,一壶二十支箭矢已被他射了十五支,饶是他自幼在射箭方面下了苦功夫,并且在骑射方面极为自负,但这已经接近了他连续张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