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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我冤枉啊,侯某不过是想买些好马献给陛下而已,竟遭他如此羞辱,可怜我那属下失血而死,天可怜见,真是草菅人命啊。不知道在姓韩的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国家藩帅,还有没有王法?侯某吃兵粮时,他还在吃奶呢,请相公为我做主啊。”
老实说,韩奕杀个把人,不是个问题。眼前的这位静难军前节度使侯章,手上不也是有许多条人命吗?王峻表现出同情之色:
“嗯,这事不好办啊。若是别人欺负到侯帅身上,老夫或许可以替你讨个公道,这韩子仲嘛,可是皇上眼中的忠臣呢,人家可是曾经为了保住皇家血脉拼过命。再说,世人都知道我跟韩子仲有过节,我要是公开替你鸣冤,旁人难免会说我公报私仇,不妥不妥。”
看着王峻摇头,侯章急道:“侯某斗胆,请相公指条明路。”
“你面君了吗?”王峻问道。
“我刚到京时,曾依惯例缴了一万贯买宴钱,可皇上却如数退还了回来。宫中有人传话说,诸侯入觐,天子宜有宴犒,岂待买宴?”侯章惴惴不安道,“我来京十日了,皇上还未召见我。”
与想讨个公道比,侯章更关心自己未来官途,郭威的心思他摸不准,但如果能让王峻替自己说上好话,那就事半功倍了,说不定还能讨个大镇坐坐。
王峻的手指在案几上有节奏地扣着,脸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是转过了好几道弯,自己虽然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但他还有些羡慕那些节度使们,节度使们在自己的地盘里哪个不是土皇帝,可以胡作非为,不像自己,虽然很风光,但总归多少要受到他人掣肘。
他主持政务,对藩帅们往往多有纵容,这也是他能得到许多藩帅支持的原因。
“不过是几匹马而已,韩子仲做的有些过份。这样吧,你不如详细写个奏折,趁下次朝会到阁门外侯着,到时老夫自会为你主持公道。”王峻绝不是犹豫之人,他迅速地向侯章面授机宜,却许诺道,“侯帅罢镇到阙,依例理应转授他镇。”
侯章得到王峻首肯,胆子壮了不少,喜道:“多谢相公提携,愿为相公效犬马之劳!”
皇宫内,郭威对王峻的到来感到突然:
“秀峰兄,你怎么突然回京了?”
“皇上,臣回来是向三司与户部催要钱粮,今年治理河道,皇上与朝廷三令五申,钱、物、人都要备足,可臣一离了京,就有人卡我脖子。”王峻抱怨道。
郭威讶道:“难道是李毂为难秀峰兄吗?他并非此等人物。”
王峻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作色道:“李相公或许并非有意为难臣,但他属下官吏或许有不肖者。”
“嗯,朕会让李卿上奏说明此事,河道治理原本国家大事,不可耽误了时节。”郭威看了看王峻苍老疲惫的脸,“秀峰兄累了吧,既然回来了,不如就在京里多休息几日,岁月不饶人哩。”
“是啊,臣比皇上还要大上几岁呢。”王峻故意笑道,“就是几年前,你我还能骑马征战呢,现在我们都老了。莫非是陛下认为臣已老迈,不堪政务之扰?”
“秀峰兄何出此言?”郭威连忙道,“就说这治理黄河吧,举朝之中,唯有你王秀峰勇于任事,其他人都不敢出头,可见秀峰兄老当益壮,国事离开你。”
“若是韩子仲没有陕西之命,皇上怕是会命他去治河吧?”王峻突然道。
郭威疑他心有芥蒂,遂道:“你与子仲都是朕的能干重臣,我从不厚此彼薄。”这种场合,郭威都是以“你我”相称。
“皇上隆恩,臣受之有愧,然臣有一件大事想面呈皇上。”
“秀峰兄,你有何事要教我?”
“臣此番回京,听说皇子刚过京过,被皇上封以王爵。世人都道我王峻与皇子不协,其实这是别有用心之人离间我与皇子之间关系,可以说当年河东旧时,臣是看着皇子长大的。”王峻一边吐着苦水,一边小心注意郭威的脸色。
“小人之言,秀峰兄何必当真?此番荣儿回京,还说秀峰兄你勇于任事,雷厉风行,是国家重臣。”郭威斥道,“若让我知道是哪个小人在乱说,我定要治他个死罪!”
“皇上英明!”王峻高呼,又道,“以往皇子在澶州屡次上表要求还京省亲,臣都以皇子急需历练,兼以澶渊重镇为由相沮,非是臣故意使绊,实是臣用心良苦。但此番我出京治河,皇子趁此返京,市坊传言,此乃韩奕向皇子进言所为,皇上不可不防啊。”
“这么说,是韩子仲耍了手段?”郭威恍然大悟,却又道,“许是他误会了秀峰兄,他年轻气盛,秀峰兄不必与他一般见识。”
王峻见郭威如此说,很是气恼:“郭雀儿,你这是自掘坟墓!”
提及自己的浑名,郭威心中不悦,变了变脸色:“秀峰,此话怎讲?”
“皇上原有数位亲子,都不幸在内难中遇害。如今你只有养子郭荣,外甥李重进,还有女婿张永德三人为亲,但皇上今封郭荣为晋王,无异于绝了李重进与张永德二人念想,要知若论血脉亲疏,李、张二人并不较皇子为疏,臣担心……”
“只是一个晋王爵号而已,我还活着呢,谁敢异议?”郭威打断了王峻的话,“我自有分寸!”
“神器归属,本是皇上家事,大臣无权干涉。陛下骤然封皇子为晋王,未经群臣共议,各地藩臣未免心有不服之者。可韩子仲此间作为,或许有不妥之处,皇上难道没耳闻目睹过这几十年来骨肉相残的惨祸吗?要知,韩子仲是武将,手握兵马权柄。”
王峻巧舌如簧,由不得郭威不信了几分。见郭威低头不言语,王峻趁热打铁道: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臣已老迈,不如先想个退路,愿皇上降恩,今日授我一镇节铖养老,比如青州节度使之位。万一皇子登临大宝,又有韩子仲这样的与我不协的大将护持,臣也好让开贤路。”
“秀峰兄,你怎会作如此想?你放心,将来无论谁继承大宝,我会赐你铁券丹书,保你一族富贵平安。再说,你如今是国家大臣之首,权位不可谓不高,富贵至极,岂能再兼领一镇,何况青州大镇?”郭威道。郭威当然早已立郭荣为皇储的想法,他自然希望自己最信任的心腹重臣也能支持郭荣。
“郭雀儿,难道你忘本了吗?当年若非我王峻在旁出谋划策,说动军中将士,你这才黄袍加身,我今天不过是求兼区区一镇节度,你就舍不得了吗?”王峻大声地说道,喷了郭威一脸吐沫星。
“此事休提,国家自有制度,焉能更改?”郭威不由地伸直了脖子。
王峻反驳道:“前朝自有先例,本朝为何不能依例?”
王峻强求一镇,不过是以此为试金石,试探郭威容忍底线,哪道他这次有些过火。
“你……”
殿中一时冷了下来,前朝有哪个重臣兼领一镇节度的?当然是枢密使兼天雄军节度使,如今的大周皇帝郭威了,正是如此郭威才得以有机会节制禁军及河北诸道兵马,然后才有机会和实力黄袍加身做上皇帝的。
“我今日累了,秀峰暂且回去吧!”郭威冷着脸,下了逐客令。
王峻心虚,也知自己得意忘形触了逆鳞,只好悻悻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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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真人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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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真人6
“金陵方面趁马氏之乱,遣大将边镐巧取湖南千里国土,边镐起初开仓放粮,尚能抚慰百姓,收揽民心,楚人称其为‘边菩萨’。”
“不料,边镐一旦大权在握,整日里佞佛设斋,筑寺置观,所入赋税,除进贡金陵外,尽充佛事,浮费巨万,挥霍无度,楚人讥其为‘边和尚’,边镐对地方一切政事漠不关心,加上任用非人,大肆征敛,终使金陵失了楚人之心。”
“及至潭州唐军内乱,孙朗、曹进等唐将谋反杀镐不成,无奈举兵投奔朗州刘言、王逵等原马氏旧臣……这期间又有数番厮杀,连广州刘氏也牵涉其中,恕臣耳目不灵,消息闭塞,无法厘清事实巨细经过,只知唐军数役竟无一胜绩,金陵最终失楚,南岭以北马氏故土皆归刘言。”
“刘言虽是一众首领,但有消息说其下王逵、何敬真、朱全琇等诸侯各有兵马,并不相协,刘言本人亦非明主,故臣以为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枢密副使郑仁诲一本正经地向郭威禀报最近发生在潭、朗的战事,那里可谓是一团乱麻,汴梁人没法弄清千里之外发生的剧变前后经过的细节,也难为郑仁诲费了好大的力气搞清了事情的大致脉络。他要是知道王逵、何敬真及朱全琇等人此时正在相互攻杀,不知该如何感叹这世道是何其乱也。
“这是件好事!”
郭威哈哈大笑,他意气风发地对着众臣说道:“李璟乘人之危,乱中取粟,豪取马氏疆土,一时气壮如虎,自以为兵强马壮,对我大周也不放在眼里。韩子仲出使金陵还京后曾对朕说,李璟是纸做的老虎,朕原本不信,如今看来,朕还是看高了他。”
“皇上,臣以为既然金陵失楚,潭州局势不明,我大周不如遣使赴潭州,一为刺探当地局势,二为招揽刘言等人。”魏仁浦奏道。
“此事卿可着手去办,但不可太过期望,这些朝秦暮楚之辈,有奶便是娘,哪里会真心归附他人?朕眼下没功夫管南方的事。”郭威说道。
“陛下圣明!”范质道,“今楚地大乱,金陵失一臂膀,国势已经大损,其必担心我朝一举一动。”
“范卿所言甚是,还是那句话,朕自个家里的事情还不少,庆州事态未平,听说辽地今夏遭了旱灾,须防备辽人南侵,还有太原刘崇毕竟是心腹大患,朕没功夫去干涉南方的事情。不过,朕也不会仅作壁上观,就命荆山水军徐世禄整军备战,佯作渡淮,让李璟知道我大周的份量,何乐而不为呢?哈哈……”
“皇上,臣离京一旬,不知庆州之事如何了?”
王峻突然泼了一盆冷水,让开怀大笑的郭威不上不下,郭威突然想到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关注庆州的事了。
“这个……庆州可有奏本?”郭威环顾四周,目光却停在了郑、魏二人的身上。
郑仁诲眼观鼻鼻观口,老僧入定,这几日正好轮到魏仁浦值班,二人虽俱为枢密副使,郑仁诲的地位要稍高于魏仁浦。魏仁浦却在想王峻此番突然回京,今天又突然提起了庆州,莫非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他无奈只好出班奏道:
“启禀皇上,庆州之围已解,所在盐运已经恢复大半,长安盐荒已得缓解。”
魏仁浦尽拣好听的说,但说的也是事实,王峻冷笑道:
“皇上命折、韩二将趋庆州为正副使,招抚蕃众,至今半月已过,敢问有何进展?”
“这个,却是暂无进展。”魏仁浦道。
“既无进展,又无奏本,难道是太平无事?好你个枢密副使,对庆州竟是一无所知!”王峻骂道。
魏仁浦措手不及,下不得台来,他好歹也是朝中数得上的大臣。郑仁诲见魏仁浦受窘,生出同仇敌忾之心,挺身而出道: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更何况招抚蕃部,是战是和,并非一朝一夕即可水落石出,王相公大可放心,以折令公之德望,还有韩侯之睿智勇敢,庆州不久必不负陛下厚望。”
“德望嘛?不知德望太高的人,是否会连自己的牙队心腹都被人掳了去。至于说睿智勇敢嘛,身负皇命却流连山水无心军国大事,是否算得上是有负皇恩兼有渎职之罪?”王峻高声质问道。
郭威大惊失色:“秀峰兄,卿意有何指?”
“回皇上。”王峻冲着郭威拱了拱手,“臣得了消息,说折从阮入庆州后,是战是和既无方略,又无举措,臣还听说他坐拥数千兵马,未战便折了一员牙校。此事陛下难道不知吗?”
不用说,郭威当然不知道。魏仁浦私自拦下这份战报,除了一点私心之外,他并不看重此事,那李处耘毕竟只是一名小小的牙校,除了折从阮身边的部下,李处耘默默无名。
“魏仁浦,可有此事?”郭威沉着脸喝问道。
“回皇上,确有此事。不过臣以为这不过是件小事,胜败乃兵家之常事也,况且折令公初到庆州,双方并未大动干戈,折损上一两个小校也不足为凭,万一要是真打起仗来,恐怕与皇上先前定下以招抚为主剿灭为辅的钧指不符。”魏仁浦答道。
“既然如此,魏卿也应及时上奏军情,难道朕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吗?”郭威脸上稍缓,转而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