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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节帅商议了两个月,可商议出来个子丑寅卯?”慕容彦超站在帐门口,扬着下巴,傲慢地高声问道。
帐内众将校见势不妙,纷纷告退,低着头绕着他走出帐门,只有高怀德站在自己父亲身旁虎视眈眈。
“你想跟我拼命吗?”慕容彦超瞪着杵在帐中的高怀德问道。
“慕容节帅莫怪,小儿粗鲁,不知礼数。”高行周连忙赔着笑脸,又冲着儿子高怀德怒道,“还不向节帅施礼?”
高怀德弯腰拜道:“见过节帅。”这慕容彦超是位骁勇之将,高怀德要是真跟他动手,还不一定是对手。
“嗯!”慕容彦超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小孩儿应多学点礼数!”
这是变相地骂高行周。高行周怒火中烧,他戎马一生从未遭此蔑视,强忍住心中怒火,对高怀德道:“郑州防御使韩奕将军遣人来报,主上御驾亲征,他率前锋已经进至内黄。我儿去韩将军那里候着,迎接主上圣驾!”
“遵命!”高怀德躬身回道,“爹爹要注意身体。孩儿迎了主上,就会回来。”
“去吧!”高行周挥了挥手。
高怀德转身走出帅帐,只听身后帐内慕容彦超不阴不阳地声音说道:“高节帅是否收到了杜重威给的厚礼,不如让在下也沾点光?哦对了,贵女贵女婿为何不出来见见我?”
“慕容节帅莫要欺人太甚,我高行周戎马一生,何曾做过见不得人的事情,休要污蔑!”高行周厉声喝道。
“别跟我摆主帅的架子,等主上来了,我倒要请主上问问高老将军,大军屯集于此,为何不战?”
“城中军士锐气未失,粮食尚足,今我大军围城,若是急攻……”
慕容彦超打断了高行周的解释:“休要再用这种理论来搪塞我,人们常说高行周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士卒性命又算得了什么?你跟杜贼是儿女亲家,世人皆知,看来高节帅是徇私了。”
“住口!主上几日之内必到,到时你我御前再说吧!”
高怀德在帐外听得真切,心中忧虑,他吩咐父亲的亲校左右注意,忐忑不安地领着一队马军去找韩奕。
内黄离邺都虽有百里之遥,但高怀德在当天日落时分就赶到了韩奕的临时驻地。韩奕正坐在野地里烤着猎来的野兔,冲着高怀德笑道:“高兄来的真是个时候,看来你在邺都城下就闻着了香味。”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嘛!”高怀德笑道。他仍然一如既往地骑白马穿白袍使银枪,想不让人注意都难。韩奕则不同,他除了身上铁甲能显出他的军官身份之外,并无不同,因为他不想让自己在万军之中,太引人注目,成了神箭手的目标。
韩奕用匕首割了一只兔腿,递给高怀德。高怀德也没客气,张口嘴咬了一口外焦内嫩的兔肉。
“还是你这里清静,你何时抵达这里的?”高怀德问道。
“七天前!”韩奕回道,“主上的车驾自九月二十九日出京,现在已经是十月中旬,一路上既要处理京师快马转来的奏折,还要召见河北各地新归附的将吏,这走走停停,行得较慢。我身负先锋之责,不敢先至邺都,总得与主上大队人马保持一天步行的路程,留心可供圣驾驻营之所,还要遇河架桥,驱除流寇,不敢贪快。”
“这倒也是,不过我见你还挺清闲的。”高怀德点头道,脸上浮现着忧色,“我在邺都天天憋气。”
他见韩奕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我姐姐嫁给杜家的儿子,这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韩奕点头道。
“我好歹将你看成兄弟,你就一点也不关心我高氏荣辱?”高怀德抱怨道。
“令尊围而不攻……”
“不是围而不攻!”高怀德急忙纠正道,“攻了三日,士卒死伤众多,家父便勒兵停止攻击,等敌士气衰落,寻找破绽。”
“高兄勿急,你再尝一块烤肉。”韩奕又割了一大块兔肉递给高怀德。高怀德怒道:“这是我高氏满门荣辱之事,我高怀德岂能安之若素?”
韩奕连忙道歉道:“高兄勿怪,据我所知,主上并未听慕容彦超的一面之辞。”
“你不是骗我吧?”
“我骗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韩奕作色道,“这是主上身边近臣亲口告诉我的,此人所言十分可靠,信不信由你。”
“对不起、对不起!”高怀德连忙告罪。
“高兄这是关心则乱。”韩奕摆摆手道。
高怀德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又不无忧虑地说道:“主上御驾亲来,这是福是祸呢?”
“以令尊在军中的威望,此事也算不了什么。高兄向来以身为将家子骄傲,此时反倒妄自菲薄起来?”韩奕说道。
高怀德面露羞惭:“依韩兄弟之见,家父应当如何?”
“若主上到了邺都城外,令尊不如示诚。”
“何为示诚?”
韩奕气急:“你去告诉令尊,令尊必会知我意,想必令尊早有此打算。”
韩奕话音未落,高怀德已经跳上了马背,他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握着啃了一半兔腿,兴奋地说道:“韩兄弟今日请我吃兔腿,高某不敢忘,他日我请你大吃三日。”
健马扬蹄,载着高怀德疾驰而去。
……
“臣彰德军节度留后王继弘,跪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个人跪在刘知远的车驾前,高声唱诺,额头紧挨着地面,臀部朝向朗朗晴空。刘知远坐在七宝车上,扬着下巴,极是得意:
“王卿忠心可嘉,日前奏表以闻,今日又来朝觐。当正授节旄!”
“谢陛下!陛下洪福!”王继弘又一次高声说道,额头紧磕着地面。
随驾的众臣中,发出一阵嗡嗡的议论声,十分不耻。这王继弘少时也曾为盗,被官府缉捕入狱,适逢朝廷大赦,才捡回条命,配隶州军。他在军中也犯了法降职,但最后辗转也成了奉国都指挥使,后降了耶律德光。耶律德光北返再一次克相州,杀了不下十万之众,伪任高唐英为相州彰德军节度使,王继弘等也驻本州。
高唐英对王继弘不错,馈赠甚厚,见他王母便升堂参拜,视若亲戚。辽主死后,刘知远入汴,高唐英派人奉表降汉,刘知远大喜,但使者未回相州,王继弘等人却杀了高唐英,自己自封为节度留后,也向刘知远称臣。刘知远也将错就错,诏令王继弘为节度留后。
消息传遍四方,人人皆不耻忘恩负义的王继弘,王继弘自己却不讳言:“我就是小人!”此番又被正授为彰德节度使,王继弘满心欢喜,在刘知远面前大肆吹捧,又献财宝与名马。
“相州乃四战之地,你既为藩镇之帅,当存抚百姓,恢复民生,不使陛下失望!”郭威见王继弘当众阿谀奉承,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在一旁教训道。
此时王继弘正在吹捧苏逢吉,王继弘听说苏逢吉爱钱,早就遣人贿赂苏逢吉。此时此刻郭威当众斥责王继弘,这让苏逢吉觉得这是在骂自己,苏逢吉道:“郭太尉说的是,王节帅回到相州一定要好好地治理一方,千万不要学武人横冲直撞。”
“苏相公说的是。”王继弘巴结地说道。
郭威心中火起,但这无名之火很快就被他压制住了。史弘肇在身旁扯了扯他的衣甲,不为人注意地向皇帝方向撇了撇嘴,给了郭威一个只可意会的眼色,意思是说不要当着皇帝的面对骂。
苏逢吉见郭威没有作声,径直带着王继弘往皇帝那行去,有些得意。郭威望去,见先锋都指挥使韩奕正在叩见皇帝,他忽然想到,王继弘都能当上一镇节度使,白再荣能当上成德军节度留后,那韩奕岂不应该授一个雄镇节度使?
“郭兄弟不要跟酸儒一般见识。”史弘肇指着自己的佩剑,极自负地说道,“安定天下,号令四方,只有长枪大剑才管用,毛锥子有何用?”
毛锥子便是毛笔了,也就是文人。
“史兄说的是!”郭威轻笑道,心里并不以为然,他亲热地挽着史弘肇的胳膊,“咱们去瞧瞧韩先锋在说些什么。”
那一头,刘知远龙颜大怒,奏折被他狠狠地摔在韩奕的身上。韩奕战战兢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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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非刑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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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非刑6
韩奕不过是亲自奏报前方道路情况,并向皇帝询问行止安排,另外就是转呈高行周与慕容彦超二人乞求皇帝加快行程的奏折。
“哼!”刘知远还未看完二人的奏折,就将奏折砸在韩奕的身上,怒道,“朕是天子,不是他们麾下小卒!不思进取,相互攻讦,乱我军心,徒耗粮秣,何以讨逆?何以安邦?何以平天下?”
刘知远面色红紫,相貌脸色本就不怒自威,这一发起怒来,让左右侍从胆战心惊。韩奕侍立一旁,也是不敢直视,生怕引火烧身。
“陛下息怒!”枢密使杨邠道,“邺都已经不远,陛下不如加快行程,至邺城军中再作计较。文武百官皆随驾亲征,到时其中是非曲直一辨即知。”
“杨枢使所言甚是,陛下亲至,自然会了解真相的,谅邺都军中无人敢隐瞒。”宰相苏禹珪也劝道。
经过众人一番劝解,刘知远的怒气这才消了大半,他当即命道:“今日进食后,全军急行!”
“是!”左右齐声应道。
韩奕正要返回自己的前锋营地,郭威将他叫住了。
“听说你在黄河边上,遇到了冯道诸公?”郭威问道。
“回太尉,正是如此。”韩奕答道。
郭威见他拘谨,笑道:“你跟我儿郭荣都兄弟相称了,见到老夫何必如此拘谨?”
“只因令郎官职太小。”韩奕见郭威表情轻松,语气和蔼,大胆地开玩笑道,“郭公的官职太高。”
“哈哈!”郭威爽朗地笑道,“想说便说,这样才叫年轻人嘛。年纪轻轻的,太过谨慎,反而让人奇怪。”
“不知郭公方才为何提到冯相公?”韩奕问道。郭威方才给他下了个太过谨慎的评论,本是脱口而出,却让他感到意外,不知是好还是坏,看来适当地骄傲莽撞一下也是应该的。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圣驾离京师前,李公已经被拜为太子太傅,和公被拜为太子太保。至于冯公,现虽还未授官爵,但想来也不会太差。”郭威和蔼地说道,“冯公年长于我,累朝宰相,在朝野百官之中,称德高望重第一,我对他一向尊敬,他跟我说在你军中一餐,虽然并不丰盛,但感喟良多。因为那是我大汉朝廷的米粟,九死一生之慨吧!”
韩奕心中疑惑,冯道感叹幸运脱难,本属自然,不知郭威跟自己说这些是何意,或许就是随便一说,
“冯公说你心地纯直,见识不俗,所虑又远,能发常人所不能及之高论,将来定会很有成就。能得冯公此论,你也可以笑看同辈人了。我儿郭荣对你也是极友善,你年少却居高位,虽然未授节镇,但已经相当瞩目了,郑州善政,朝中亦有所闻,莫要骄傲自满才是。”郭威说道。
“郭公告诫,卑职不敢忘!”韩奕躬身拜谢,又问道,“郭公若是没有其他需要卑职效劳的,卑职便要赶回军中。”
“你去吧!”郭威点了点头。
郭威与韩奕见面的次数,几根手指头都能数过来,但韩奕谨慎守礼,又不是太过热情,总给他一种亲近之感,韩奕身上的朝气与活力总让他能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情状。郭威却不知,韩奕虽然本性如此,也是刻意地与他亲近,人总要找个靠得住点的大山。
当人们还在围着刘知远、杨邠、史弘肇、苏逢吉阿谀奉承的时候,韩奕找上了郭威这座靠得住的大山,与另几个重臣相比,郭威太过低调,不显山不显水。
有一点郭威说的没错,韩奕在他面前太过谨慎,但这也说明韩奕胸有城府。人有城府不要紧,关键是要如何用好城府。
十月十七,汉帝刘知远终于抵达邺都城下,却直接住在高行周的军营中,以此表明自己对高行周并无恶感。邺都城头上的守军,远远地望见汉军数万援兵奔来,旗帜鲜明,刀枪林立,本就心生恐惧之心,又见赭黄色龙旗来到跟前,惶恐不安起来。
刘知远坐在中军帐中,一言不发,文武百官侧立左右。高行周与慕容彦超二人拜倒在地,帐内压抑的气氛令二人心中忐忑不安。
“说吧,邺都城为何安在?”刘知远沉得住气,让二人跪了半天,才开口问道。
高行周身为主帅,又是年长者,但慕容彦超既不知敬上,又不知尊长,未等高行周开口,却抢先说道:“陛下,我大军受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