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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末年风云录-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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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眼下还未授官,一同逃回来的李崧、和凝二人都授了闲职高官,严格地说,冯道眼下是一介平民,不过冯道看上去好像根本就不在乎,因为他就是历朝皇家的门面。知足常乐!

    “我官职虽比令侄孙高,不过私下里我与文举是兄弟相称,是结义弟兄。叔公当面,我还要施晚辈之礼。”韩奕一躬到底,不敢马虎。

    “免礼、免礼!”冯道颌首笑道。他再次打量韩奕,见韩奕相貌堂堂,雪地里如一棵柏树挺拔,又谨让知礼。自从回到汴梁,冯道又常常听到关于韩奕的传闻与事迹,又听冯奂章今日的诉说,知道韩奕文武双全,年少而勇武,又极有将略,心中暗赞。

    韩奕却被站在冯道身侧的一位中年人所吸引,此人褒衣博带,但身材极高大,足有八尺,若是换上戎装,看上去定会像是位掌兵大将。此人自从韩奕一出现,便不住地打量他,脸上表情很是玩味。

    大概是意识到韩奕的好奇,冯道笑眯眯地将中年文士引到前面,介绍道:“子仲可以不拜老夫,但一定要拜拜这位大人。”

    韩奕感到惊讶,连忙问道:“敢问这位大人名讳?”

    “不劳冯公引荐,鄙人李榖是也!”文士笑道。

    韩奕闻言,心中极是震惊,但想想这也并不奇怪,连忙拜道:“见过李大人!”

    李榖笑道:“你称我大人,难不成我要称将韩将军?”他见韩奕面色稍露窘迫,又道:“青州韩熙载与我是好友,就冲着这层关系你也该称我为叔才是。”

    “见过李叔!”韩奕连忙改口道。

    “叔公,李叔,这大冷的天,不如里头说话。”冯奂章站在身旁说道。

    “对、对!老夫失礼了。”冯道领头入了宅子。

    李榖则亲热地握着韩奕的胳膊,双手在颤抖。韩奕的胳膊感觉到李榖手上传来的热情与激动,这种激动让韩奕莫名惊讶。

    “二十年生死两茫茫!”李榖刚刚坐下,便发出这样的感叹。

    “李叔何出此言?”冯奂章侍立在一旁。

    “二十年前,我送走一位姓韩的高士,想不到今日又见到一位姓韩的人杰!”李榖道。

    韩奕恍然,李榖感到激动不是因为他曾救过他侄女李小婉,而是因为韩熙载的缘故。后唐明宗登极,人心未服,自己的族叔韩熙载受青州之乱牵连,有族诛之祸,不得不选择南逃,投奔当时的吴国。他自汝阴渡淮,因为汝阴即是他好友李榖的家乡。韩熙载极有才华,年纪轻轻就在中原立下文名,因为年轻豪迈,又是因为其父被杀的愤恨,他对送行的李榖说:

    “江东若用我为相,我必长驱以定中原。”

    李榖也不甘示弱,也发誓道:“若中原用我,下江南如探囊取物耳!”

    “几杯水酒,我与令叔南北相隔二十载,却都是一事无成。”李榖悔恨道,“人生蹉跎,子仲年轻英杰,莫要学我。”

    “李叔何必如此消沉,小侄虽今日与您才相见,但早闻李叔美誉。今新朝初立,李叔必会身受大用。”韩奕劝道。

    李榖字惟珍,虽然是文臣,但少勇善射,好任侠负气,单看他的魁伟体魄便知他年少时的形状,所以曾经为乡里邻人所不喜。李榖大受刺激,因此奋发习文,终日手不释卷,终于年二十七时中进士,登入仕途。既长,他为人厚重刚毅,急公好义,有难必救,有恩必报,晋主石重贵被辽人掳向北庭,旧臣无人敢送,沿途唯有当时任磁州刺史的李榖冒着生死危险跪迎道边,倾囊以献,让石重贵感激涕零。

    随着年事渐长,李榖越加厚重与深沉城府。今日见到韩奕,李榖有些失态,他不停地追问韩奕的过往,喧宾夺主,将真正的主人冯道晾在了一边。

    当年贝州之战后,李榖从李小婉口中得知自己的好朋友韩熙载还有这么个远房侄子,便记在心里,当时他受皇帝石重贵重用,便想为韩奕谋个美差,屡次遣人赴青州探望韩奕,但韩奕因为要照顾母亲,所以婉言谢绝。

    后世事纷乱,天下多事,李榖只得记住韩奕的名字,待日后厚待他。

    室内燃着薪炭,煮着一壶好茶。冯道品着茶,双目微闭,听着李榖与韩奕的交谈,偶尔睁开双眼,望向韩奕。

    “今日,子仲应去我家做客,家母常念叨你呢!”李榖最后说道。他起身拉起韩奕就往外走。

    冯道在后面笑骂道:“好个李惟珍,将老夫宅子当作酒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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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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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道2

    李榖是十月中旬回到汴梁的,当时韩奕正在邺都城下。

    李榖还在河北,就被刘知远拜为左散骑常侍,这是罢外郡归本官的一种奖赏性质的虚职,以为进秩,不久前就权判开封府,主持开封府的事务,因为他曾经做过开封府的推官。

    不管主人冯道的笑骂,李榖拉着韩奕上了自己的牛车,早有仆人跑回李宅通知家人准备了。

    韩奕被李榖的热情给感动坏了,因为韩奕不仅对他李家有恩,更是勾起了李榖对年轻时代的回忆,尤其是李榖早就知道韩奕以孝闻名于青州。如今韩奕以十九未到的弱冠年纪,凭着自己的武略与见识、才干,成了一州防御使,服金紫,更是让李榖欢喜。

    李家的宅弟,韩奕曾经送李小婉时去过,就是今年夏天护送刘知远入汴时,他也特意去拜访过。不过那时,李榖还在磁州,家人都跟随而去,在汴李宅中只有几个老仆看守,宅内所有值钱的家当都被辽人、乱兵轮番抢劫一空,只剩下空荡荡的一座宅子。

    牛车还未到李宅,远远地就看到李宅中门大开,冲出十几个家仆,伺立两旁。李榖笑道:“子仲来我家,应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

    “听李叔吩咐!”韩奕也不客气,回道。

    中门内,几个妇人搀扶着一个老妇人走了出来,这正是李榖的老母刘氏。刘氏身子虚弱,李榖抢向前道:“这么冷的天,娘何必亲出?若受了风寒,便是孩儿的罪过。”

    刘氏满头银发,慈眉善目,看着韩奕道:“这便是奕哥儿了?”

    有中年妇人,大概是李榖的妻室,说道:“太夫人不能这么叫人家了,奕哥儿如今是大官。”

    韩奕连忙道:“老祖宗这么叫,孙辈儿听着亲切。”

    “老祖宗?”刘氏微愣了一下,大笑道,“哎哟,我真是老了,应该被供在香案牌位上,每年除夕、清明烧上几柱香。”

    众人抿嘴轻笑起来,韩奕则显得有些尴尬。

    刘氏道:“奕哥儿是个好孩儿,要不是你,我家婉儿早就……哎……”

    刘氏忽然想起来,回头看左右:“婉儿去哪了?”

    韩奕在人群中打量,并未找到李小婉的身影。提起李小婉,韩奕甚至已经对她的模样有些淡忘了。不过他见这一家人融洽的气氛,心想李小婉虽父母双亡,但应当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

    韩奕感觉自己像是位皇帝,被李家老少一大群人簇拥着入了正堂。太夫人刘氏掌握了家中最高的发言权,李榖也不得不陪座在一旁,插不上一句话。

    因为李榖与韩熙载的关系,李家人将韩奕视作晚辈亲戚,妇人们并不避讳地围坐一起。太夫人刘氏仔细地询问韩奕家中一切情况,又问自辽人入汴以来的经历,一边唏嘘,一边跟着流泪。

    当听到在兖州城,那巨寇齐三吃妇人心肝时,李家的妇人们都惊骇地跳起来。韩奕感到好笑,然后他又警醒起来:难道我已经对别人的生死麻木了吗?我居然感到李家妇人们的好笑。

    李榖正妻陈氏的身后摆着屏风,韩奕偶然见到屏风后面裙影闪动,因为方才从屏风传来一声清悦的娇呼声清晰可闻。

    陈氏见韩奕看向她身后,笑着问道:“妾见奕哥儿年少有为,又生的英俊健壮,今又领防御使之职,将来前途光明。不知你在家乡时,可曾与人有婚姻之约?”

    妇人们都消停了下来,纷纷看向韩奕,行着注目礼。韩奕微微一笑,说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他不想说没有,因为妇人们总喜欢当免费的媒婆,韩奕在家乡时也亲身碰到过不少,他拿这句名言来搪塞,说的冠冕堂皇,却又符合自己的身世经历。陈氏又说道:“要扫灭胡虏,恐怕不是三年五载之事。不过,奕哥儿年纪还不大,再过几年再娶妻也是自然的事情。”

    “我听说子仲上次北去,曾在幽州兵脸上刻下‘扫燕’、‘灭辽’字样?”李榖这时问道。

    “家父命丧在辽人手中,晚辈不敢忘怀。我娘病逝前,曾经让我发誓,要为父报仇,故我平生唯一志愿,便是带兵十万,平燕灭辽!”韩奕说道。

    “志向虽高,可惜……”李榖轻摇着脑袋,似乎并不太欣赏。

    又说了一阵闲话,太夫人刘氏累了,妇人们都簇拥着她离开,只留下男人们。韩奕再瞅向对面的屏风,见躲藏在后面的人影早就不见了。

    李榖的两位儿子李吉、李拱,则是赞叹韩奕的武略,羡慕韩奕如今的地位。韩奕拱手道:“二位兄长谬赞了,小弟不过是乘乱得据高位,何足挂齿?”

    “子仲不必谦逊。”李榖摆了摆手道,“观近世以来,文臣武将莫不如此,就是我李榖不也是沾了裙带关系的光?你族叔熙载才干只在我之上,他中进士时,我还未应科举,如今他在南朝二十年,听说也不过是个六品官儿,又遭贬放。我回汴不过两月,就听到你在郑州的善政种种,看来青州韩氏是英杰辈出。不过官场凶险,持身公正虽不失为君子,但若让人觉得众人皆醉你独醒,倒显得你木秀于林。”

    李榖似有告诫之意,韩奕心中感激:“多谢李叔赐告。”

    已是晚宴时分,李榖夫人陈氏张罗了一桌好酒好菜。李榖是孝子,先去后院陪了自己母亲用餐,然后才回来陪韩奕。

    “你现在以武起家,虽然领兵打仗靠的是将略与部下忠勇,观你起事前后,不缺猛士豪杰,但既为一郡之守,还需文吏辅佐,所择文吏幕府贵在良正精干,否则难保富贵爵位。”李榖告诫道。

    韩奕沉思了一下,诚恳地说道:“小侄刚进入仕途,虽有陕州刘德刘立之相助,但部下幕府空虚,尚虚位以待。请李叔赐教!”

    “我替你留心一下,为叔刚入仕时,曾历华、泰二州从事,此乃幕僚之职,后追随前主,渐在朝中为官,认识的人也不少。我今又权判开封府事,好在还是京官,若有合适的文士,我给你引荐。”李榖点头答应道。

    韩奕心说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连忙离席拜道:“多谢李叔厚爱。”

    李榖亲自将他扶起来道:“贤侄莫要多礼,我说过了,在我家里应像是在自己家里一般,哪里要这么多虚礼?”

    俄而,李榖又抚须笑道:“倘若你族叔熙载知道还有你这么个侄子,不知该作何想?看来将来率百万雄师平定江南,是青州韩奕韩子仲了!到时候,贤侄要亲自将那韩老才子擒来,陪老夫饮酒作诗。”

    “哈哈!”韩奕也笑了起来。李榖雅善谈论,说话又极有风趣,就是国家大事也善于譬喻,让听者很容易明白。

    韩奕平时沉默少言,但遇到谈得来的人,他也善谈论。借着酒兴,韩奕陪着李榖谈天说地,引经据典不行,但一番对时局的见解,也让李榖刮目相看。

    “贤侄居然受郭威看重?”来到书房,李榖吩咐仆人奉茶,偶然听到韩奕说起郭威郭荣父子。

    “也并非受郭公看重,小侄以为,举朝重臣之中,唯郭公为人宽厚,可以托付!”韩奕说道。

    “这倒也是,我听说郭公见客,无论客人地位高下,他常常脱下戎装,以褒衣宽袍相见。武人当中,郭公算是个异类。”李榖点头道,“你弱冠即服紫服,朝野根基太浅,与郭公交好也不失为一良策。再加上你有佐命之功,还有一郡善政,不简单!哦,对了,你跟符彦卿、高行周这些累朝宿将也交好,冯老相公对你印象颇佳,更何况他侄孙是你部属,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李榖连连说道,再一次对韩奕刮目相看,原来这年轻人不显山不露水,上交下援,城府也是极深,这倒显得自己太小看了他,以为他初涉官场,不太懂得为官之道。

    韩奕低头喝了一口茶,看着茶沫破裂,道:“小侄这样做,是不是让李叔有些失望?”

    心中却觉得自己认识刘德,才是自己最大的幸运。

    “很好!”李榖不禁有些感伤,“我像你这年纪时,哪里知道与人为善和趋利避害呢?总是碰了一鼻子灰,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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