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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威在马背上立起身子,见场中两队人马正在踢蹴鞠,双方十人各守一门,一方头戴白巾,一方头戴青巾,在长一百五十步宽五十步的场中,你来我往,场中有一员则以竹哨为号,担当仲裁,球场两侧又各有四员手持小旗的军士协助。正是:
遥闻击鼓声,蹴鞠军中乐。
冯奂章正坐在校阅台上高兴,听有人来报郭威驾到,连忙去见郭威。他见郭威脸色似有不悦之色,小心地说道:
“卑职不知太尉亲至,未能出迎,还请太尉恕罪。”
“我大军围城,李守贞日夜想着突围出城,尔等在军中嬉戏,视攻伐大事为儿戏!”郭威怒道,“韩奕在哪?唤他来见我!”
“太尉息怒!”冯奂章连忙拜道,“韩将军与呼延、朱贵、陈顺诸将均在城南驻守,衣不解甲,马不离鞍,弓不离手,不敢怠慢军务。”
郭威脸色稍霁,他指着场内场外十分投入的军士们,问道:“你不操练部曲,却聚众嬉戏,玩物丧志,消我士气。令军士们速回营帐!”
“太尉明鉴,请容禀卑职解说。”
“说吧!”
“大军自去年八月末围城,李贼虽极力突围,心有余而力不足,今已近半年之久。虽然我军终会取胜,但大军围而不攻,一鼓盛、二鼓衰、三鼓竭,将士们久驻城外,又屡经胜仗,心生惰意。若是每天厉兵秣马,日日操练,反而枯燥无味,令军士们反感。太尉典军,军法严厉,士卒们又不得喝酒,又有不少闲散军汉生性好赌,这赌钱输了,心里总会想着赢回来,赌钱赢了的人,则是天天想着赢得更多一些,谁还有心思练兵?
堵不如疏。故而韩将军让不当值的将士在操练之外,可参与角牴、射箭、拔河、铁杠及蹴鞠之戏,一来诸戏皆可保持军士体力,二来又让军士们不至于无事生非,犯了太尉的军法,三来又能提高军士杀敌的本领。”
冯奂章又道:“我们将军不敢忘了军务在身,全军轮番布防,我们将军亲自统领,以备无患,不敢误事,保管万无一失。”
郭威听罢,笑道:“好口舌!”
冯奂章道:“卑职实话实说。”
郭威的侍从向训笑道:“韩防御使有大将手段。”
冯奂章引郭威校阅台上就座,郭威问道:“可有彩头?”
“回太尉,我们将军原本想将您赏赐给他的钱帛赏给将士们,不过我们将军觉得那样太简单,就拿出来当作军士们争胜的彩头。”冯奂章道,“若是没有彩头,军士们怕也没这么有好胜之心。”
郭威不置可否,心中颇赞赏。他望校场上望去,见两队军士你来我往争胜,校场上尘土飞扬,军士们都赤膊上阵,汗流浃背。一什十人,除一人守门外,另九人或主职防守,或主职进攻,既有掩护,又有助攻,还有横冲直入对方禁区。当然也少不了有人暗下阴招。
忽然,额围白巾一方中的一员惨叫着倒下。哨声响起,青方一人恶意犯规,被仲裁罚下,场面上成了九对十。围观的军士欢呼了起来。白巾一方走到了禁区前,要罚点球,青方队员如丧考妣。
罚点球的队员,叉着腰站在那里,耀武扬威,一段助跑之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那用十二层牛皮缝制而成的蹴鞠如飞矢一般,直挂网角。
角度刁钻,这是必进之球,就在众人以为这球必进之时,青方守门的大汉身形跃起,一拳击出,却将那球击飞到了校阅台上。
四周短暂失声之后,暴发出巨大的欢呼声。青方队员击掌相驾,而白方队员懊悔地抱着脑袋。最后,青方以九人战对方十人,最终战平,然后开始了更有戏剧性的点球大战,青方反而获胜。
郭威见这蹴鞠玩法,与他知道的大有不同,蹴鞠本就是军中之戏,可眼前的玩法不仅锻炼军士体质,似乎更暗合军法,更有趣。
“为何是一方十人?”郭威问侍立在侧的冯奂章道。
“回太尉,只因军中十人为一什,故而如此。其实人稍多或稍少一些,也是无妨的。”冯奂章,“一什全力出战,袍泽必须团结一致,方能获胜,输了便是一什兄弟的耻辱,这叫集体荣誉感。好比沙场浴血奋战,无论是力不从心,还是寡不敌众,只有身边的袍泽才是自己最熟悉的,也是唯一能将自己后背让给对方的,若是一人脱逃,全队恐怕死无葬身之地。一人出色,算不了什么。”
郭威闻言,点头称赞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
李重进在一旁道:“要是打马球,岂不是更加精彩?人欢马叫,皮开肉绽,那才叫厉害。”
“要是战马受伤,太尉管补充,那也无妨。”冯奂章摊手笑道,“辽人从我中原掳走不下两万匹战马,以至如今我中原缺马,我们将军三番两次上表,要朝廷拔下官马,至今一马未得。郑州原武原本也有马监,卑职却从未看到出产一马。”
“这等小事,待本帅返京后,定会满足你们。”郭威保证道。
郭威当然有资格这么说。冯奂章闻言大喜,连忙拜谢。
“我中原虽有土马,但数量有限。燕云沦入虏手,只能靠银夏、朔方党项人市马,花费不菲,却是杯水车薪。”郭威摆了摆道,“义勇军均是善战骁勇之士,应当拔给官马,尔等今后莫要浪费了官马。”
“不敢!”冯奂章连忙道。
蹴鞠赛暂告一段落,接下来是角牴。
大概是知道郭威在此,军士们表现得十分卖力,方才那位青巾守门员,身材魁梧,他过五关斩六将,无人是其对手。败下阵来的军士们,心中不服,其中两位一人搂其腰,一人抱其腿,想将他掀翻在地。可那大汉毫不畏惧,抓起一人的腰带,将那人狠狠地摔出一丈开外,摔得七荤八素,剩下的一位转身便逃。
“此人叫什么名字?”郭威指着那大汉,问冯奂章道。
“回太尉,此人名叫党进。他本是杜重威的家奴,前年底杜重威降时,朝廷敕令杜氏家中男仆俱配军伍,这党进就成了我义勇军中一卒,现因功升为都头。”冯奂章回道,顿了顿又道,“此人因为生得魁伟,又有膂力,闻名军中。自称呼延弘义第二。”
“哈哈!”郭威不禁笑了起来,“光有力气算不了什么,他若是有呼延弘义一半的武艺与勇猛,本帅便允他夸下如此海口。”
蓦的,一个声音说道:“太尉若想知道此人武艺如何,不如让小的与他比试一番。”
正是郭威亲军赵匡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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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鹊起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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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鹊起9
赵匡胤心中充满着渴望。
他不奢望自己有朝一日如郭威那般成为大军统帅,位及将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他渴望如韩奕这样的年轻人一样出人头地,哪怕是能引起郭威的注意。
但郭威没有注意到他,更谈不上重用。在郭威的眼里,即便是将家子,在自己帐下也得乖乖地从头做起,更何况赵匡胤之父赵弘殷也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赵匡胤苦于没有机会表现自己。
所以,空有一身武艺的赵匡胤感到苦闷。
郭威见赵匡胤跃跃欲试,微微点头。军中禁止私斗,但对于正式的比试却是多多益善,身为主帅,当然希望看到自己帐下的将士争强好胜,没人希望统领一群绵羊作战。赵匡胤见主帅首肯,心中激动,立刻飞身跳下校阅台。
党进双臂抱胸,斜睨着赵匡胤走来,他见赵匡胤体貌魁伟身手矫健,心中暗暗提醒自己,小心应对。
“党都头,在下赵匡胤,想上前讨教几招,望党都头手心留情。”赵匡胤抱拳说道。
“要与党某比试,那就得使出真本事。赵兄弟如此客套,倒让党某小瞧了,不比也罢!”党进鄙夷道。
被党进这一番口头教训,赵匡胤感到尴尬无比,连忙说道:“如此,赵某便只好得罪了!”
说音未毕,赵匡胤猱身向前急进,当胸一拳击出。党进不退反进,他自恃膂力远超常人,一身铁骨可碎大石,以拳击拳。
势大力沉,坚不可摧!
不料,赵匡胤此拳却是虚招,他只知党进膂力惊人,并不知党进的武艺深浅,故而只是试探。党进还是有些轻敌了,这一拳扑了个空,上半身前倾,下盘轻浮,赵匡胤倏地一矮身,右脚忽然如闪电般直击党进腹部。
党进只觉得腹中一阵绞痛,这一脚竟被赵匡胤踢实了,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好!”人群中鼓躁起来。
党进恼羞成怒,强忍着巨痛,竟一把抱住赵匡胤未来得及收回的右脚。赵匡胤一招得手,一时竟抽不回踢出的那一脚,心头大骇。急切之下,赵匡胤以力借力,腾空而起,右脚虽被党进怀中,左脚凌空猛击党进右耳。
这一脚气势惊人,党进耳边生风,不得不放开,连忙低头避让,右肘不忘顺便猛击赵匡胤小腿。
双方暂时分开,党进这一肘也击到了实处,让赵匡胤觉得小腿疼痛欲断,但他不敢当众抚mo痛处。两人怒目而视,各自沉着,都不敢主动出击。
空气似乎凝固了下来。唯有围观的军士,叫骂着:
“党都头,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赵匡胤,不要堕了我们太尉的名头!”
“踢他下盘!”
“跟他硬碰硬!”
“跟他游斗!”
“以不变应万变!”
军士们七嘴八舌地支招,唯恐天下不乱,恨不得场中二人来一场你死我活的比拼。
赵匡胤与党进二人,仍在相互凝视着。
相较而言,赵匡胤占了优势,方才他那一脚踢得极为漂亮,连校阅台上的众将校也齐声喝彩,即便被党进臂肘击中,但他硬挺着没让旁人看出来。
党进终究沉不住气,粗壮的拳头已经击出。赵匡胤不甘示弱,以硬碰硬,饶是一向自负的党进也不得不佩服对方的力气不弱于自己。
武艺的高强并不决定于力气的大小,党进得势不饶人,铁拳如雨点般击处,拳拳生风,试图从气势上压倒对方。
但赵匡胤并非庸手,他敢当着郭威的面提出挑战,自然也是极为自负,因为他自小在洛阳军营中长大,耳濡目染,这习练弓马枪棒,每一样学得都比寻常人要快。赵匡胤在一班少年人当中也极为好斗,这打架的经验也极为丰富。
赵匡胤见党进急于求成,便顺势而下,只是在场中游走,看似招招退让,似乎无法抵挡党进的强势攻击,实际上只是避其锋芒,心中却并未气馁。
校场上,两人拳脚相加,尘土飞扬,一个恨不得施展出全部的本事,一个见招拆招从容不迫,激起观者的阵阵欢呼声。韩奕闻讯已经回到了校场,站在一边观看。
二十招已过,党进额头已经冒出了汗珠,赵匡胤并未反攻一招,却反见他更加沉着冷静。
“徐兄以为这二人武艺孰高孰下?”韩奕问大伤初愈的徐世禄。
徐世禄的武艺,韩奕一向是钦佩的,考虑地徐世禄刚刚反正,并未在自己军中立功,韩奕便奏明郭威,让徐世禄在义勇军中充任教练使,负责教练军士的枪棒武艺。
“不出三十回合,党都头便要输了。”徐世禄回道。
“党进自入我义勇军,只服呼延大哥一人,若是被外人败了一回,也好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韩奕笑道。
“你真的不在乎?”徐世禄反问道。
“有那么一点点。”
“当真?”徐世禄不相信,“我听说你不止一次地说过,输阵不输人。依我看,党都头不如体面地认输才好。”
“正因为输阵不输人,所以既便是输了,也应该是被打倒在地而输,哪能主动认输?我观这赵匡胤拳法颇为精妙,攻守兼备,党进虽然也有好武艺,但终究是差了不止一招半式。况且党进急于求成,反中了赵匡胤的计策。”
“他拳法虽好,但也不过如此。”
“若是换徐兄与赵匡胤比试,可有把握获胜?”
徐世禄淡淡地说道:“若是以性命相搏,至多十五招,我必斩其于刀下!”
“为何?”韩奕追问道。
“此人武艺虽高强,但却少了几分血性,想来是因为此人未在沙场饮过敌血的缘故。党都头也没参加过几场血战,二人的花架子太多。即便是武艺平庸者,能从百战之中活下来,早就将生死置之脑后了。人一旦视死如归,那便无敌!”
在这一点,韩奕当然不是门外汉,自己原本习得一套三十六路枪法,但在沙场搏命却是另一回事,如今删繁就简,结合自己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