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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张与市人均想,这少年人真是吃了豹子胆了,正所谓:不知者无畏。
“大胆,你想造反吗?”那骑士怒骂,甩起马鞭,搂头就是一鞭。
少年人忽然不见了,原来他敏捷地从马首下溜到了另一边,灵巧地躲过这一鞭。这支马队不下三十人,当中有一紫衣者,正是青州人人见人恨的平卢节度使、侍中刘铢。
刘铢当然没有患重疾不起,他每天胃口很好,每夜都要换个女人替他暖背,每天都有足够的精气神去数到手的钱财。即便如此,刘铢近日来也大感不妙,朝廷连下敕令要他入朝,郭琼借征淮回师之机,屯居齐、青之间,虎视眈眈,不肯离去。
如今又来了个韩奕,听说韩奕率义勇军正缓缓顺济水北上,明说是为了勘察水利浚通漕运,其实用意如何,是个人都会明白。
刘铢性格刚烈难驯,从不愿主动服软,如今大兵压境,他也难免后悔。如今的时代与以往有些不同,诸镇当中竟然没有人愿为他声援的,朝廷说移镇就移镇,都太乖巧。郭、韩二人所领的也都是禁军,这跟以往又有很大的不同,以往朝廷为了镇服藩镇,只能依靠几个藩镇去对付另一个藩镇。
今日,刘铢想出城查看一番,以便再作计较,他想趁着没跟朝廷正式撕破脸,提早表示屈服。没成想,今日刚出门就遇上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刘铢大怒:
“将这少年拿下,斩首!”
“是!”左右部下应道。纷纷下马,提着刀刃向少年人围了过去。
“屠夫张,你这是做甚?”刘铢骑在马上,瞪着屠夫张道。因为韩奕的关系,刘铢当然认识屠夫张,他见屠夫张站在肉案前握着一把剔骨刀,斜睨着眼神,大怒:“听闻令外甥正在来我青州的路上,欲对刘某不利。你不如与我一同去见见近来风声水起的韩侯!”
屠夫张暗恼,他这是第一次听说韩奕正领兵前来,恨不得自己早就离开青州,如今要是沦为人质,那就太不值了。
蓦然,一个物什在空中盘旋着,带着悠长的颤音。刘铢听到脑后声响,刚一回头,见一只乌七八黑的圆盘似的物什迎面扑来。
“啊!”刘铢躲闪不急,准确的说,那圆盘并非是直直地扑来,而是划着一道优美弧线,绕过身前的部下,让他反应不及,正砸在他的脸上,瞬间将他砸倒在地。
正是一只乞讨用的破瓷碗。
在屠夫张与市人的目瞪口呆中,躺在街角的那位乞丐已经威风凛凛地站在街中央,先前那潦倒的外表似乎一扫而空,代之而起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大将风范。那乞丐双手一扯打狗棒的两端,那不过三尺的打狗棒竟变成了七尺有余的一杆明晃晃的铁枪。
“挡我者,死!”乞丐暴喝一声,纵身一跃,连同手中的铁枪已经突入了敌阵之中,犹如神兵大降,枪下瞬间已经倒下一大片。
电光火石之间,再看卖鱼少年,只见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横刀,脚下已经有五人倒在血泊之中。
卖枣的、卖靴的,卖饼的,还有卖粥的的少年,都各执兵刃杀入了刘铢的牙兵当中。街两边的屋顶上,又冒出数人,各执弓箭,艺高人胆大,不顾交战的双方,往人多的地方猛射。
牙兵们措手不及,一时间,狭窄的街道上呈一边倒的屠杀状态。
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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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梁山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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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梁山6
刘铢万万没想到,身为节度使竟在自家地盘上受到突袭。
他更没想到,自己身经百战竟被一只破碗击落下马。那只破碗击破了他的鼻梁,并且砸碎了他的三颗门牙,血流不止,无比的狼狈。
刘铢晕头转向地从地上爬起来,自鼻口以下满身血污,咆哮如雷:
“杀、杀,杀掉所有人,一个不留!”
尽管说话不关风,嘴中又含着血水,语音含糊不清,但牙兵们知道他的意思。在遭袭的一瞬间,牙兵们并没有扑向来袭者,而是本能地护在刘铢周围。
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哪怕是充当肉盾。这是牙兵们应该做的,所以只有悍不畏死的骁勇之士才资格成为牙兵,也才有资格仗着主子的优待,横行州郡。
狭窄的街道上,牙兵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倒下了十来位,但剩下二十位牙兵足以应付来自同等数量突袭者的攻击。但时间掌握在地主手中,牙兵们只要再支撑多点时间,所有的刺客将会被一网打尽。
那乞丐正是义勇军中武艺最精湛的徐世禄,至于卖鱼少年则是韩奕的义弟郑宝,剩下的人清一色全是跟郑宝一般年纪的少年郎,个个皆是弓马娴熟,勇敢好战之辈,韩奕将他们当作未来的心腹培养,在他们身上下了大本钱。
要说刘铢有反意,其实也太高估了他的雄心,至少他的青州城没有闭城自守。他之所以对抗朝廷的旨意,一半是因为他的性格刚愎自用使然,一半是他自以为是佐命大功臣,怎么说朝廷也要礼让三分,再加上平卢大镇,既有渔盐厚利,又有海商贸易之利,他刚赚得盆满钵圆,哪里舍得离开。
刘铢忘了他面临的新对手是出身青州的韩奕,就是朝中重臣如杨邠、郭威也只知道韩奕善战并且谨慎,让他领兵趋齐、鲁,威慑青州,令刘铢知难而退,却不知道韩奕有趁机杀掉刘铢的心思。
如王守恩、刘铢这样的人物,韩奕恨不得见一个杀一个,如今他有这样的好机会,他怎会放过,尽管他要冒着将来被朝廷追责的风险。
街面上的搏杀已到了白热化,凶悍的牙兵以血肉之躯围在刘铢的周围,充当着肉盾。徐世禄在街东,郑宝在街西,各领数人左右夹击。牙兵们虽见他们人少,却不敢主动还击,因为头顶上还有几个神射手放着冷箭,牙兵们只要还站着的,身上无不插着箭羽,只靠着身上精甲与兵刃抵挡着箭矢的狙杀。
郑宝浑身浴血,英俊的脸庞上冷若冰霜,手中的横刀上下翻飞,招招朴实无华。在一片叮当作响的兵器碰撞声中,他浑然忘我,一刀砍在对面牙兵的胳膊上,将那人左胳膊连同披搏一同砍飞。
那牙兵仍岿然不动,半边身子血流如注,强忍着巨痛向郑宝露出森然的惨笑,右手中的铁楇抡圆了,从天而降,向郑宝脑袋狠狠地挥了过去。郑宝招式已用老,躲无可躲,心中大骇。
“衙内,小心!”左右惊呼道。
电光火石之间,郑宝不退反进,扑向对方怀中,并且矮身向下,那悍不畏死的牙兵铁楇击了个空,想抡起再击时,双腿突然传来巨痛,惨叫着仆倒在地。再看这个牙兵时,他的双腿已经被郑宝削断,倒在了血泊之中。
郑宝来不及回头,迎面又伸过来两支大槊,他只得用刀匆匆一格,向后急退。牙兵见状,拥着刘铢向郑宝所在位置移进,想从这一方向突围。郑宝方面立刻赶到压力大增,不得不节节败退。
徐世禄见状,大呼道:“刘贼,休走!”
手中铁枪横扫直刺,他攻势越猛,牙兵们却不与他纠缠,反而加速往另一头移动。只听郑宝冲着街边的屋顶上呐喊:
“崔十三,快用新家伙!”
屋顶上的一个名叫崔十三的少年闻言,连忙放下弓矢,扬手往刘铢等人的头顶上扔下一陶罐。牙兵们不知何物,数支铁槊同时往那陶罐击去,那陶罐在半空中被击得粉碎,纷纷扬扬地飘散着白面似的粉末。
“不好,是生石灰!”牙兵们惊呼道。
饶是训练有素的牙兵们,也有好些人中了招,双眼灼伤刺痛,徐世禄与郑宝等人趁机抢攻,接连杀翻了数位牙兵,攻守之势立刻又为之一变。刘铢站在牙兵当中,心头大恨,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更何况还在自家地盘内,远水解不了近渴。
蓦的,空中又扔下一只陶罐。这次牙兵们有所准备,甚至有身手敏捷者竟将那陶罐接住,抱在怀中。不过这只陶罐却是不同,因为陶罐封口上冒着火星,牙兵们不知为何如此,但也知不妙。
“轰、轰咚咚!”陶罐爆炸了。
爆竹并非没有见过,但这种轰鸣如雷的特大号爆竹将牙兵们炸蒙了,陶罐裂成无数片的细小陶片,夹杂着无数小铁片、铁钉、铁丸、铁蒺藜向四方飞散,最近处的两人当场被炸死,身边众人不是被这身边的巨雷炸得眼花耳鸣,就是被细小的铁器射中。这种他们意想不到的不对称性的攻击让他们原本密不透风的防守变成了摆设。
一支明晃晃的铁枪,刺破黑色的烟雾,朴实无华却凌厉如电。当面那呆如木鸡的牙兵被刺了个穿,徐世禄双臂一振,将那牙兵挑了起来,变成了一个人肉兵器,砸在人群当中,躺倒一大片。
瞬间,徐世禄已经杀到了刘铢近前。刘铢见这杀神一般的人物,视自己部下如无物,飞快挥剑自卫。那一头郑宝也率部下杀了来过,饶是刘铢身经百战,也只有招架的份。崔十三站在屋顶放着冷箭,正中刘铢小腿,刘铢吃痛,腿下一软,数支刀枪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崔十三站在屋顶,急呼道:“刘贼援兵正赶来,快走!”
徐世禄当机立断,放弃了韩奕早前所下的刺杀刘铢的命令,将刘铢捆了起来,再命郑宝去寻屠夫张。
屠夫张对自家门口发生的事情,目瞪口呆。他长相凶悍,其实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个色厉内荏之人,早就躲回了店内,惹不起躲得起。
郑宝一脚将肉铺大门踢破,提着血淋淋的横刀闯了进去。
“你、你、别、别过来,小人……又没冒犯了少英雄!”屠夫张握着一把杀猪刀,舌头似乎打结。
“此地非久留之地,请舅舅随我逃走!”郑宝大声说道。
“舅舅?”屠夫张不明所以。
“小宝,快点!”街上传来徐世禄的呼声。
郑宝急得满头大汗,焦急的说道:“我乃郑宝,西京留守韩侍中是我义兄。今我等抓了刘铢,舅舅如若不随我等速速离开这青州城,防止有杀身之祸!”
屠夫张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家人,他扔下杀猪刀,跟着郑宝往外奔去。徐世禄等人护着屠夫张,将刘铢捆成肉团,踏着牙兵的血肉,奔出了两条街,早有等侯的人将马匹备好,众人默不作声地翻身上马。
州兵相继赶到,徐世禄与郑宝有恃无恐,他们押着刘铢在前,呼喝着充作人质,州兵不得不往两边退开,任凭徐世禄等人逃之夭夭。
逃出城外的徐世禄等人并不认为危险已经解除,刘铢的部下仍然紧追不舍,直到徐世禄看到驻扎在城郊的郭琼大军,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回头再看时,自郑宝以下,人人身上皆挂彩。
东南行营都部署郭琼坐在大帐中,愣愣地看着徐世禄,再看满脸血污昏迷不醒的刘铢,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徐指挥使,恕郭某直言,你们韩侯这次太莽撞了。”郭琼命人将刘铢抬下去清洗包扎,叹息道。
“我等深入虎穴,将刘铢抓来,替朝廷免了一场刀兵之灾,解了朝廷之忧,为青州百姓除此大枭,有何莽撞?”徐世禄慨然说道。
郭琼绝非浪得虚名之辈,他乃燕人,起于军伍,惯于征战,少时曾事契丹,在后唐明宗年间,举族南归。近二十年间,郭琼一直担任着刺史、团练使、防御使之类的官职,难以再进一步,阳城一役,郭琼载功亦有不少。难得的是,他在地方为政简宽,颇有贤名。
韩奕刚踏入军伍,就久仰郭琼的勇名。只因当年契丹陷中原,东南流寇多如牛毛,郭琼单骑驰往沂州,群盗素闻郭琼威名,闻风相率遁去。正是在那时,韩奕在东南创立义勇军,二人虽不相统属,但神交已久。
“话虽如此。”郭琼说道,“素闻韩侯年少老成,一向谨慎守礼,有谦让君子之风。近日来,韩侯先是三戏慕容彦超,将慕容公气得吐血,大病了一场,听说他遣人至京师告御状,怕是对韩侯不利。再者,朝廷令郭某驻军于此,再令韩侯领兵前来,并非有了征伐之心,只不过想让刘铢知道自己力弱罢了,但韩侯遣尔等易装混入青州城,未免太过份了。”
“我家侍中或许有些不对的地方,但总归是达成了朝廷诸公的目的。”徐世禄解释道。
“果真如此吗?”郭琼微怒,“你将刘帅擒来,如今青州无主,若是他的部下酝酿兵乱,趁机抢劫市人,或是肆虐乡野,沦为强盗,韩侯能当得起责任吗?”
徐世禄闻言,神色大变。郭琼自顾自地又说道:
“徐指挥使或许不知,月初时刘铢置酒,请我入城作客,他在幕下埋伏壮士,想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