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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伯父被外放为陈州刺史,这事我亦已知晓。”韩奕点点头,又侧着脸问道,“两地相隔,我要是再想见到你,那该如何是好?”
李小婉闻言,一颗芳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却板着脸嗔怒道:“天底下那么多人,你见我做甚?”
“不,正如你头上的这朵无名花朵。”韩奕道,“它虽生在偏僻处,但天生丽质,娇而不弱,虽与杂草同生,但掩盖不了它的卓尔不群。我怎能不见?”
韩奕的目光中,迸发着浓烈的热情,几乎要将李小婉融化。
“这花真若是如你说的那么好,那……那还不如不折,是我不好。”李小婉心中忐忑,她将头上的小花取下,放到手掌心,抚摸着那娇嫩的花瓣,惋惜起来。
韩奕见状,连忙说道:
“它只为你而生,我只为你而折,注定不能分开。”
他亲手捡起花朵,将它扎在李小婉头上,自顾自地欣赏了良久。
正所谓人比花娇,李小婉面薄,虽然极愿意,但女儿家的羞涩让她心如鹿跳。韩奕的心意,让天资聪慧的她浮想联翩,但一想到她就要随李榖去陈州,再见到韩奕不知何时,又凭空增添了几许愁绪,心中空荡荡的。
远远的,一骑飞驰而至。
韩奕看着郑宝急匆匆地赶来,眉头一皱,向李小婉叹息道:“我就是一个俗人,不得片刻安宁!”
“你不是俗人!”李小婉回眸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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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梁山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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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梁山9
宰相窦贞固的府第内,张灯结彩,高朋满座。
今夜,朝中权贵会饮于窦府,窦府内候应的家丁、侍女一路小跑,不敢耽搁。凡是朝中排上号的权贵,如杨邠、史弘肇、苏逢吉、郭威等人,皆一同赴宴。顺便的,包括俗人韩奕也应邀在列。
满朝文武当中,韩奕旁观左右,认识的人不多。他自顾自的浅饮,打量着光临窦府的权贵们。他的目光正好撞上另一个频频投来的目光。此人就坐在韩奕的对面,乃检校太傅、宣徽南院使王峻。郭威即将出镇邺都,王峻被任命为监军。
韩奕是藩臣,在京城除了禁军中的将校,认识的人并不多,并不认识王峻,见王峻与相邻的慕容彦超谈兴颇佳,又对自己指指点点,心中不悦,便问道:
“这位大人不饮酒,看我作甚?”
“韩侯不向郭公祝酒,看我作甚?”王峻反问道。
“无人引吭高歌以助酒兴,此酒饮来无味。”韩奕故意说道。
王峻面色立刻大窘。
原来他本是伶人出身,所谓伶人,便是达官贵人们坐着饮酒,他搽脂抹粉地唱歌跳舞,以搏宾朋一笑。伶人不仅可以为主人带来身心的愉悦,又是主人招待同僚与宾朋的好工具。梁贞明初,张筠镇相州时,见王峻有一副好嗓子,便将王峻养为家奴张筠待王峻还不错。但王峻依附张筠没多久,被张筠转送给当时的租庸使赵严。哪知赵氏随着朱梁王朝的灭亡,身死族灭,王峻流离失所,寄居人下,受尽白眼,十分狼狈。后来辗转又投入到刘知远的帐下,这才鲤鱼跳龙门,成了朝中大臣。
韩奕随口说出的话,本是无心,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王峻如今虽身居要职,但对自己的出身很是忌讳,他疑韩奕是故意提起,心头大怒。
“王某原以为韩侯本事不小,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只是口舌上的功夫不错。”王峻语气僵硬。
“阁下便是宣徽南院使?”韩奕见他自称姓王,狐疑道。他认真打量着王峻,见王峻一身紫服,白面微须,目光深沉,虽然并无盛气凌人之态,但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这人是不能得罪的,第一次见面我却偏偏得罪了此等人物。”韩奕暗恼道,连忙举觞向王峻赔不是,“韩某言语轻佻,请王大人见谅!”
王峻见韩奕态度来了个百八十度大转折,也不再计较,勉强浅饮了一觞,心里虽然仍不快,也算是原谅了韩奕。只听慕容彦超隔着数人,对杨邠道:
“杨相公,今夜饮酒岂能干坐着,不如命人舞剑,以助酒兴。”
杨邠见气氛有些冷清,听到慕容彦超有此建议,点头赞成道:“这样也好,就是不知诸位当中,谁善舞剑?”
“听闻西京留守韩奕颇擅此道。”慕容彦超连忙说道。
众人的目光在慕容彦超与韩奕之间来回游动,都知道慕容彦超与韩奕有私怨,不知慕容彦超主动举荐韩奕,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回杨相公,韩某乃粗人,素来不知舞剑是何物。”韩奕将佩剑解下,扔在席案上,那剑发出铿锵之声,韩奕沉声说道,“韩某的剑是用来杀人的,剑法丑陋,难入诸公法眼。今夜群贤毕集,酣饮美酒,韩某勉强占得一席,不敢造次,扰了诸公的雅兴。”
韩奕的话掷地有声,引人侧目。王峻拍手笑道:“韩侯谦虚了,王某早闻韩侯文武双全,岂能不会舞剑?”
“不会便是不会,何须隐瞒?”韩奕说道,“听闻唐书法大家张旭观公孙大娘舞剑而于书艺有所得,韩某也好书法,也观过别人舞剑,只是韩某拙笨,未能得先贤之妙。今日慕容公既然提起,不如请慕容公舞剑一试?”
“韩侯的剑是用来杀人的,老夫的剑也不是用来欣赏的。”慕容彦超端坐在席位上,森然地说道,“你我不如借窦相公宝地,比试一下杀剑之剑,以助诸公酒兴,如何?”
在坐的大多是武人,其中不乏唯恐天下不乱者,见慕容彦超主动提起,要与韩奕比剑,个个叫好。
韩奕见慕容彦超有志在必夺之意,心知慕容彦超对自己的剑术一定十分在行,他也不愿被人小瞧了,便大方地说道:
“若是窦相公与杨公允许,韩某愿博诸公一笑!”
窦贞固当然知道慕容彦超想借此找回颜面,武人相斗,本为他所不喜,但他也不好反对,皱了皱眉头,向杨邠投向探询的目光。杨邠微微点头道:
“慕容节帅与韩侯都是同殿为臣,不可妄动兵刃,伤了和气。可换木剑比试。”
慕容彦超与韩奕二人起身领命,纷纷换了木剑,站在了堂下空地上,相视而立。慕容彦超横剑在手,狠狠地盯着韩奕,心中兴奋,他久历军伍,对自己的武艺极为自负,这次终于找了个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机会,想教训一下韩奕。
韩奕反握着剑柄,放在背后,并不主动前攻,反而气定神闲站在那里,斜睨地看着慕容彦超。慕容彦超怒道:
“如此良辰,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公是长者,韩某岂能以下犯上?慕容公先请!”韩奕针锋相对。
“你眼中何曾有过谦恭之心?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学妇人之态?”慕容彦超怒道。
众人听着场中二人对白,见年长者剑拔弩张,年轻者反而恰如闲庭信步,心中各有计较。郭威低声对杨邠说道:
“慕容公久历沙场,以骁勇善战见长,今夜却如此轻易地就被激怒了,这结果已见分晓,不看也罢。”
“郭贤弟不如静观。”杨邠笑道,“盛怒之下,或许有万夫不当之势呢?”
厅堂下,慕容彦超已经发动了。他果然是沙场老将,手中木剑虽不趁手,但在他手中如同一支真正寒光凛凛的大剑,不攻韩奕身上其它部位,竟是招招取向韩奕双目。
电光火石之间,木剑已经挥出了七八招,招招夺人心魄,招招欲致人于死地。韩奕眉头微皱,沉着应战,见招拆招,看上去节节败退,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饶是如此,慕容彦超一时不能得偿所愿。越是想到不久前在郓州城受到的奇耻大辱,慕容彦超越觉得羞愤难当,手下的气势越发磅礴,一时间让韩奕手忙脚乱。
满堂宾朋,目不转睛地观看二人争斗。慕容彦超的剑法经历过沙场拼杀的考验,精淬凌厉,毫无浮华之形,木剑在挥舞之间,隐有风声鹤唳,令人胆寒。众人感受得到慕容彦超的满腔杀气,不自自主地为韩奕捏了一把汗。虽然有不少人唯恐天下不乱,用的又是木剑,但若真是当场见血,谁的脸面上也不好看。
慕容彦超得势不饶人,攻势又如脱缰之马,一发而不可收拾。韩奕自比试一开始,就没有骄傲轻敌之心,他素知慕容彦超骁勇善战,任凭慕容彦超强攻,自己则见招拆招,拆不得便后退。
慕容彦超额头上开始冒出细汗。众人再看韩奕时,只见他仍然见招拆招,只是偶而反击一两招,健美的英挺之躯,不乏文质之气,一剑在手,虽面临万千凶险,恰似闲庭信步,更添潇洒之态。
韩奕不愿跟慕容彦超计较,想让慕容彦超知难而退,但慕容彦超骑虎难下,怎会主动退出?渐渐的,就是文官们也看出了眉目,暗道韩奕能有今日的地位,并非是虚名之辈。
慕容彦超见奈何不了韩奕,又瞥见韩奕嘴角的浅浅笑意,怒火攻心,大喝一声,不顾韩奕削过来的一剑,往韩奕的喉咙猛得一击。
杨邠、郭威等人看得真切,见大有两败俱伤之势,惊呼不好。韩奕见这一剑来得突兀,若是被击中喉骨,那可不仅仅是受伤。
电光火石之间,如咫尺天涯,韩奕强扭起去势,将脖子一偏,堪堪躲过这剑,手中的木剑狠狠地往慕容彦超的腰背砍去。
慕容彦超那剑虽是木剑,剑尖又钝,但也划破了韩奕的脖子,受伤处立刻显现出一道血痕。再看慕容彦超,承受着韩奕这一含怒而发的一剑,脚下一个踉跄,撞翻了王峻面前的席案,勉强没有摔倒在地。
杨邠连忙喝令二人住手。
“慕容节帅与韩侯二人,半斤八两,各有千秋,这场比试,不分高下。”郭威下了评语。
明眼人一听便知郭威这是给慕容彦超面子,若换成真正的铁剑,方才那凶险的一幕,韩奕至多受轻伤,而慕容彦超已经被砍成了两半。
“多谢慕容公承让了!”韩奕扔下木剑,自顾自地回到席上,端端正正地坐下,显出他的风度。
慕容彦超并非不识人间烟火,见郭威等权臣们给自己面子,见好就收。只是连番在韩奕面前没讨到便宜,反而一再受辱,让他羞愧难当。或许在慕容彦超此时的心目中,他已经没有了轻视韩奕之心。
倒是看热闹的人,觉得这太不过瘾。尤其是史弘肇,眉飞色舞,更是大呼小叫起来,令文官们连皱眉头。
“今日在窦某寒舍设下此宴,为的是为郭公饯行,我等不如为郭公满饮此觞?”窦贞固身为主人,自然不忘本次宴会的主旨。
“为郭公饯行!”众人纷纷冲着郭威举觞说道。
之所以有今日的宴会,并非是窦贞固太好客,而是近来大臣们为着郭威出镇邺都一事,吵得太厉害。昨日终于有了结果,今日皇帝制以郭威为邺都留守、天雄军节度使,枢密使如故,仍诏河北诸镇,兵甲钱粮,见郭威文书立皆禀应,不得违抗。今夜窦贞固设下此宴,也算是为郭威饯行。
关于郭威以枢密使的头衔出镇邺都一事,朝中大臣们意见不同,苏逢吉自然是强烈反对,其他人也各有各的主张。就是杨邠,他虽与郭威交好,但身为首相,他更多考虑的是别人的不同意见。
史弘肇在这次廷议中,最终获胜,他邀功似的举起大觞,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郭威大声说道:
“昨日廷议,大家的意见是何等的不同,只有我史弘肇鼎立支持贤弟。今日借主人家的酒,史某与贤弟痛饮!”
苏逢吉大感冤枉,他忍耐不住,举觞道:“彼此为的是国家大事,并非私怨,何必介怀?”
杨邠身为首相,也要一碗水端平,也举觞说道:“我意也是如此,为的都是公事。”
“杨、苏二公说的是,郭某不敢如此。”郭威也举觞道。他暗恼史弘肇多事,虽然朝中将相为着他的事情激烈争执,但那毕竟是关起门来的争论,要是如此当众抖落出来,那不就是向全天下人宣布,朝中文武不合吗?
这次事件,让郭威陷入了漩涡之中,既然朝廷只能派他郭威去镇守邺都,那么如果继续能以枢密使的职衔号令河北诸郡,自然是求之不得之事,否则纵是他郭威,也难以让河北各地的藩臣们遵从自己的调遣。如果不是这样,就不可能统一指挥和统一调遣,如果各自为战,更不可能让辽人知难而退,那样朝廷不如不派他去。
但近日来朝廷之中的争吵,让郭威背上了个爱权的名声。所以郭威在廷议中,只好一言不发,坐等朝臣们争出个结果来,你们说怎么办,我郭威就怎么办。如今尘埃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