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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峰接下来便是低着头不再说话。
他心中是同意万渊的说法的，虽还未见到辽人大军，但败局已显。
自己是情愿为杨老将军赴死的，但此时肩上担着的却并不止自己一个人的性命。
武定军两万余人，托付于自己一个无名匹夫之手。
必须要将他们活着带回去！
夜空深邃，他默默想着。
“若是无咎在此，又会如何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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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大峡谷。
此处西邻上党，东接相州，南北有太行山脉纵横，山高谷深，交通算不上好。
但若在乱世，却也算得上难得的易守难攻之所。所以林启一朝得了朝庭封赏，张口便要驻军与此。
这些年年景不算好，辽人年年打草谷，时不时又有天灾兵祸，河东路、河北路离乡背井的难民日渐多起来。
驻军于此之后，颜怀特地让武定军到处去收容难民。到后来各处难民听说太行峡谷这边日子能过得下去，便自己汇聚过来。
一年多的时间里，这个原本僻静的峡谷中人口渐渐多起来，到了如今已是道路纵横，屋舍齐整，俨然有大城的繁荣模样。
在进出峡谷的大道上，人流如织，有进谷的难兵、有巡视的兵丁，还有许许多多马车排着长长的队，他们是各地的商户，来这里低价进购大量的成衣、书籍、铁器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小商品。
一年时间里，这片地方用‘以农养人、以商养军’的方式，成了河东、河北两路交界处一个古怪的城池，偏偏有不受朝庭管束，不向朝庭纳税。
有人猜想或许在伐辽之战结束后，这样的格局会被打破，但此时，谷中的所有人还是在享受着这样的宁静安详。
学堂中，老先生在上面讲着课。内容却不是经史子集，而是算术。
所有的孩子都聚精会神地听课，唯有洪松在四下偷偷看着。
终于，他瞅见先生转过身，便嗖得一下从窗子上爬了出去。
此时学院里颇有些安静，洪松四下看了看，摄着脚探头探脑地便跑出了学堂。
“大当家的，你又逃课啦？”不一会儿，洪松的书童也跟着跑了出来。
这书童原本是翠枫寨中一个小土匪，因性格老实，被颜怀选来跟着洪松。
他年纪却已不小，二十好几了。
带着这样一个老书童，洪松时常觉得有些丢脸。
“大当家大当家，你见过哪个寨子的大当家还要上学堂的？”洪松白眼道。
“如今这不是……土匪的行当没做了嘛。”那书童挠了挠头道。
“没做了你还叫我大当家，别人都笑话我了。”洪松气鼓鼓地道。
他还是个孩子，此时再生气也不怎么吓人，那书童便只是憨憨的笑。
洪松却明白，这里所有人对自己好也不是因为啥劳子‘翠枫寨大当家’的身份，而是因为自己的姐夫颜怀。
他偶尔也埋怨林大哥太爱开玩笑，非得让自己当什么大当家。如今累得自己被同窗们笑话。
但他现在没功夫想这些，如今姐夫不在，没人考究自己的学业，姐姐洪梅每天茶不思饭不想的，更不会管自己。
趁这会功夫，去听人说书或去看皮影戏岂不快活？
他如此边走边想，一抬头却看见于看川站在路口似在等人。
于看川本名叫于二，后来才改的名字叫于看川，洪松便还是喊他‘二叔’。
洪松一溜烟便跑过去问道：“二叔，你是在等谁？”
于二正待说话，但他眼睛一抬，也不知看到什么，径直定在那里。
洪松正觉得奇怪，却被人一把提了起来。
他回头一看，正见到沈焉如那张丑脸。
“姑姑！”
沈焉如咧开嘴笑了笑，拿头顶着洪松的头蹭了蹭。
“姑姑，松儿老想你了。”
洪松捧着沈焉如的大脑袋摸了一会，又一个一个叫了一遍：“林大哥，徐姐姐，彭畅哥哥，妞妞姐姐你们都回来啦。”
说话间他便挤到彭畅身边。
“懂……懂事长……”于二嘴里嚅嚅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启依旧笑着，在他肩上轻轻一拍。
“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唔，你这假肢用起来还方便吗？回头让人再给你调一下……”
于二只觉眼睛发酸，自从去年林启离开文水县，直到今日他才再见到他。
“懂事长……你可算回家了。”
“家？”林启笑了笑，“也是，这里是武定军的驻地。”
见于二挣扎着要行礼，林启便对于看山道：“于三，你扶着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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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考第一名的总瓢把子
一行人边走边聊，等进到于二的公房，林启寻了条椅子坐下，又笑道：“说起来你们兄弟虽起了个好名，我却还是叫惯了于二、于三。”
“小的也是叫惯了懂事长……”
如此闲话了片刻，等于二平复了心情，林启便开始问起正事来。
“这里如今是谁主事？”
于二道：“人事都由张诚在管，但他昨日回文水了。钱物都由小的在管……懂事长，你先看一下白秀才这封信……”
林启接过信便拆开来看。
信是白羡章写的，他一直负责无忧物业，这行当赚钱虽多，施工却需要不少时日，因此一直留在太原，正常来说不会有太要紧的事。
但此时林启看过信，却是沉吟起来，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着。
过了一会，林启沉吟着说道：“通知下去，我们还在太原的人，能撤出来的便都撤到这边来，让马帮去接应。撤不出来的让他们手上的活计都停一停，等事情过去。”
于二便道：“这么说，信上说的是真的？”
林启笑道：“应该不假，放心吧，我们是生意人，与他无碍的。”
他虽说着无碍，却还是又重复念了两遍“太原”方才向于二问道：“武定军余下的人呢？”
“留了八千人守着，又招了五千新兵。由……总瓢把子管着。”
“总瓢把子？”林启又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不是在与我开玩笑？”
“确实是韩总当家管着。”于二挠了挠头道：“颜先生说，懂事长既然让她当总瓢把子，说明手底下必有真章。”
“真章个屁。”林启难得有些恼，骂道：“颜怀、万渊也太不像话了些！留个小女娃看家。”
话音未了，一抬眼间，却见那小女娃韩眉正站在门外直愣愣地看着自己。
林启略有些尴尬，便笑道：“嗨，你好呀。”
一年不见，韩眉又长高了些，此时穿着一身轻甲，倒也有些巾帼英姿。
但她此时脸上的表情却颇有些义愤填膺。
“人家才不是什么小女娃！人家今年十六了。两个军师组织了考试，我是考得最好的一个，因此才让我负责留守的武定军……”
“呃，是吗？都考了些什么？”
“山川地形、兵法战略、筹算统计、征召练兵、武艺体能等等，考了好多科。”
“你考了第一？”
韩眉挺起胸，清脆又响亮地应道：“对，第一名。”
林启抽了抽嘴，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第一名又怎么样？听起来就有种胡闹的感觉。
“那考了第二的是谁？”过了一会，他有些好奇地问道。
“石叔云。万军师让他留下来给我当副手，但他死活要去伐辽，不让他去他就上吊。可能是因为考得没我好有些丢人吧。”
林启翻了个白眼，心中颇有些懊悔将事情丢给万渊和颜怀这两个不靠谱的。
这不是胡闹嘛。
他看着韩眉，叹了口气。
韩眉却是又直了直腰，一幅等林启吩咐的模样。
林启只好道：“挑两千精锐给我。”
“喏，几时出发？需要几日粮草？”
“下午便走，带三日随身干粮。”
“三日？那能够吗？”
“不要多问，若是不够，我自然会抢……会买。”
“唔，那好吧。”韩眉颇有些无奈，心中觉得林启颇有些不靠谱。
“唔什么唔。”
“遵命！”
韩眉说着，转身便跑，跑了几步路，忽然回过头来道：“懂事长，我比你武功高，不许再叫我小女娃了啊。”
“武功高了不起吗？”
待韩眉将两千人往校场上一带，林启发现自己确实有些小瞧了这个女娃。
“全军听令，列阵！”
“必胜！必胜！必胜！”
韩眉一声清喝之后，两千人便已方方正正站在校场当中。
她跑到后面看了看，点齐人数，方才跑到林启面前抱拳道：“两千人已集齐，请盟主训下。”
她额前有细细的汗珠，眼睛却极是明亮，直直盯着林启，似想要被表扬。
林启却依旧觉得不像话，也懒得理她，径直上前两步，向着两千人的阵列喊道：“大家好！”
没有回应。
“你们或许是第一次见我，我叫林启，武定军翊麾校尉。”
依旧没有回应。
林启摸了摸鼻子，轻轻咳了咳。
韩眉小步上前，喝道：“誓死追随盟主！”
两千人方才跟着喊道：“誓死追随盟主！”
呼啸声中，韩眉轻声道：“寒盟盟主的名头可比那什么校尉响，你要记好了。”
“什么嘛，如今也是正经军官了，又不是江湖帮派。”
“又不是朝庭发的军饷，还不都是自己做生意赚来的银子……”
“好吧，这两千人我带走了。你守好了地盘，我让沈焉如留下来帮你。”
他心里还有一句却是：等接了颜怀、万渊回来，我就开除了你。
韩眉却道：“我跟着你去，让沈当家一人守着呗。”
“小孩子家家的，去什么去。”
“你指挥他们不好使……”
林启冷笑道：“有什么不好使，是我发的银子。”
他转过身，颇有几分潇洒地抱拳道：“大家随我走吧。”
两千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起来。
还是韩眉上前一步，喝道：“全军听令！常速行军，峡谷外集合！出发！”
“必胜！”
林启：“……”
韩眉偏过头，略有几分得意起来。
“我说了，考试我是第一名。”
林启心中翻了个白眼，暗道，教材还是我编的呢。
他抚额道：“你去交待一下，让沈焉如负责谷中防务。”
韩眉的眼睛便亮了起来……
峡谷外，林启与徐瑶告过别。
该说的一路上也都说了，此时再不舍，也不过是挥挥手，转过身。
但为了身后的人，他想好好活着。
他这次让徐瑶、沈焉如、于看山、黄英黄习、彭畅、妞妞等人留下。
自己则带了韩眉、魏黑崽、王三、庄典，另外还有林青、林登姐弟。
这对辈分颇高的姐弟自称是会些拳脚、懂些兵法，从江宁出发时就一定要跟着，林启也颇为无奈。
此时看着身边这些人，林启便有些头疼。领事的全是一堆半大不小的孩子，算上魏黑崽这个最老的，其他人加起来平均年纪还不到二十岁。
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去春游呢……
“走吧。”
“好！”韩眉兴致极高，又问道：“我们去哪？”
“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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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溃逃
辽国的南京又称燕京，也称析津府，是在前朝幽州城的基础上建造的。
幽州乃古九州之一，春秋时为燕国故都。
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
官道上，两支大军铺开，如两片巨大的乌云时卷时舒，慢慢地相互靠近。
风吹动大旗烈烈作响。
辽军依旧没有选择据城而守，律耶淳亲率大军列好阵形等着这里，像是要干干脆脆地梁军决一死战。
马匹喘着粗气，蹄铁在地面上刨着。
马上的骑士亦是重重喘着气，拼杀前的等待让他们感到心焦。
无数个马与骑士绵延开来，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战场。
唐靖跨坐在马上，有一股自豪从心头涌上来。
眼前的场景让他有些出神，会想到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动物。
这战场上的三十多万人本来都可以活下去，却偏偏要汇集到这里来互相屠杀。
到最后，活下去的能有多少？
就为了脚下这贫脊的土地？这里又不是京城，有十里酒香，万仗软红……
不对，杀了对面那十万多人，自己才可以更好的享受京城的繁华。
如此想着，他又冷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