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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本纪-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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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唇翕动了一番,终究把那些话又吞了回去,成去非低首看她:鸦鸦云鬓低垂,香腮上仍渡着一层桃红,但脖颈处已恢复了如昔的象牙白,好似一样名贵玉件,他轻触着此处肌肤,亦觉心爱,脑中昏沉想道,有她作伴,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她伶仃一人,无根无基,尽在他掌握之间,倘她能为自己诞下一二子嗣便是锦上添花,倘不能,倒也不妨碍什么,他并未对她抱有多少期望,只知此刻温香软玉在怀,听着外头风声,有那么些眷恋的意味,人这颗心,总是要跳动的。

    “你睡着了么?琬宁?”他忽唤她的名,琬宁听这声温柔低语,一下便怔住,好似这声音是从记忆深处漫上来的,让人猝不及防。

    春日迟迟的午后,孟夏一院飘香的蔷薇架下,深秋凋零委地的木叶旁,残冬纷飞的雪幕之中,四季轮转交替,她都曾听过这一声“琬宁”,或来自和煦的兄长,或来自慈爱的祖父,或来自婢子的几声嗔怨,这一切悉数化为灰烬,不知逝于何方,徒留她风木之思,引日成岁。同样让她尚未及笄时便要归正守丘,骤作失路之人。

    成去非虽不闻她言语,但怀中传递过来的轻颤之意不难捕捉,朝她脸面轻轻抚去,指腹上果然沾了泪,他捧了她的脸,对上这双含春带泪的眼眸,深深望进去,只是一片虚无的哀矜。

    “我心忧伤,惄焉如捣,你可是思念家人了?”他轻叹一句,如此准确击中她全部情绪,反倒更让她心生挣扎,他似乎天生精明如斯,似乎天生识察人心,却似乎又天生只肯袖手旁观,能得他一二怜悯,出手搭救的人该是何等模样呢?

    琬宁重新埋首于他怀中,由着他卷起自己的一缕发丝打着无状的圈儿,似在自语:“您知道中元节那日我在河灯里写的是哪几个字么?”

    本都忘于脑后了,也只是当时逗弄她几句,成去非并未放在心头,此时听她这么说了,便道:

    “我还不是神仙,能知道这个,你太高看我。”

    说的琬宁忍不住破涕为笑,红着面儿拉过他一只手,一笔一划在他掌心处如春风拂柳般写了下来,成去非等她比划完,轻声说了出来:

    “但愿无事常相见?”

    还是这般小儿女情思,成去非揽过她肩头,手底忽触到隐约一道痕印,倘不留心,很容易就忽视而过,他心底一动,把那中衣往下褪了半边,借着烛光,那一处果真是当日鞭伤所致,虽已变得极为浅淡,但时至今日,仍留着不肯痊愈的几道,看得成去非眼睛猛然作痛,便是这几道,时不时地提醒他曾犯过的错,他那亦有自以为是的浅薄时刻,只是,不知这伤痕是会永久地留在了这肩头,还是永远地落在了伊人柔软的心头?



    第73节

    

指尖轻轻掠过这一处,他问道:“可还恨我?”

    琬宁知道他问的什么,烛光映在他眼中,一晃晃的,她无声看了他半晌,明月窥天般,两颊的彤色始终未散,万般情意只在眼角眉梢,成去非见她眼波微微动着,左手便扣在了纤腰处,右手两指却极为怜惜地抬起她滑腻柔润的下颚。拇指不住地摩挲那一片雪肤,上头那两片红唇已然被自己吮吸的有些微肿,却仍闪着艳艳的光,引诱着他再度低首。

    怀中人的腰肢一下就软了,成去非将将翻过身来,让她伏在自己身上,一手去扯那刚穿好的衣裳,一手仍插在她那满头乌发中不住摩挲着。

    她身子软透了,整个人几乎是瘫在上头,成去非无法,知道这次怕是不行,仍一把拥住了她,往身子底下压稳,才一路顺下来,罩住那团柔嫩的隆起,这两年她确实长了身子,已然拥雪成峰,出奇的柔润。

    琬宁这回终于清楚他是想做什么,被他弄得想要失声叫出,可脑中却又清楚地告诉自己,这声音绝不该肆无忌惮地回荡于书房之内,想到这,她只觉脊背一凉,忽意识到自己在这书房里头做了什么,只觉万分羞愧,不觉抓紧了他手腕,错开脸,从他那炽热的唇中挣脱出来:

    “大公子……”

    成去非目中尽是挑起来的情绪,此时同她四目相对,看得琬宁竟陡生畏意,仿佛那眼中是白霜覆火,说不出的矛盾怪异,时令尚未转寒,可眼前人在这样的时刻仍滋长出令人无所适从的意味来,升腾在这片烛光之中,阴郁地绵延到目不能及的未至地方。

    琬宁颤颤道:“这是您的书房……我……我怕圣人,我怕圣人怪罪我们……”

    “你这会才想起了么?方才谁千娇百媚叫着的?”成去非失笑,“圣人就观不得风月了?迂腐……”

    说着不想她废话扫兴,用唇阻止她,不料琬宁动得厉害,不知拗哪门子名堂,声音依然在颤:“您不怕,可是我怕,这样总不合时宜……”

    成去非冷笑一声,扯过她那件贴身亵衣往她口中塞满了,撑掌在她脸颊两侧,居高临下看她红着脸睁大了眼瞪自己,威胁道:

    “你倘是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拿东西把你手脚都捆起来?”

    琬宁委屈地眨了眨眼,扭头别过脸不再看他。

    他哼笑捏了她的脸颊:“为夫这是在教训你,可记住了?”

    情=事上她远远不是他的对手,亦无从谈起何谓旗鼓相当,外头风移影动,桂影斑驳,琬宁只觉心底难安,费力把那亵衣拿掉,紧抿双唇把脸涨的通红,双手抵在他前头,嗓音有一线的走样:

    “您就是绑了我,我也要说。”

    成去非被她弄得顿时没了兴致,似笑非笑的:“我知道你满肚子诗礼文章,赐教吧。”

    “这里是您读书明理的地方,不是,”琬宁扯过被子掩住半张脸,“您平日独身在此,尚且庄重,如今有外人在……”

    她被他看得几乎抬不起头,话也说得极其混乱,一时脑中竟无多少义正言辞的东西来阐释,成去非听得心烦,拿起件小衣朝她脸上砸了过去:

    “《史记孔子世家》里头没告诉你圣人从何而来?又妨碍他成圣了么?”

    几句下来便说得她哑口无言,末了,成去非朝她投去一丝嗟呀嘲讽:“况且,小娘子这会说这个话不觉太晚了么?你还是外人么?”

    琬宁悄悄把小衣拿开,眉睫便垂了下去,细声道:“君子知其过,谢之以质。”

    成去非冷哼一声:“可惜小娘子不是君子,我更不是君子。”

    琬宁知道自己说不动他,遂捂紧了双眼,一想到还要做之前的事,从脚底烧到心尖,娇声嘀咕了一句:“那我听大公子的……”

    成去非上前摇了摇那小下巴,笑道:“我不知你折腾这一回做什么,我不敢要你这样的小娘子呢,动辄把圣人搬出来,我骨头轻,会被压死的。”

    说得琬宁噗嗤一声笑出来,却立即收了回去,并不敢去瞧他,成去非已嫌她话稠,指腹压住她那红唇,恨道:“你这张嘴,话虽不多,但却知道怎么让人不痛快,不知道该是我指教你么?”

    琬宁以为他动了怒,怯怯抬眸瞥他一眼:“那,大公子要指教我什么?”

    成去非起身吹灭了烛台,继而欺上身来,低沉笑道:“我这就让你知道指教什么……”

    外头风声如晦,纵使**风月年年相似,每一场都是说散就散了。而留下的樽前赏花人,却薄情未改,亦春心不变。

    第125章

    入秋后,夜渐长; 昼渐短; 身子困乏; 官府当差的难免有些惫懒,更何况这些年,建康一旦入秋,那便冷得极快,早晚凉气侵骨; 更想赖在被子里起不了身。

    自初五起; 建康城数十座官仓当值的人,却没法子偷这个懒了。从城北到城南; 城西到城东; 天色微醺,十全街上静悄悄一片,还不曾开市,便有廷尉署的人手执火把,队列分明,整齐的脚步声踏过青石板路; 直朝官仓方向奔去。

    当值的不知发生何事; 被吵醒难免存了一肚子火气; 可一听说是廷尉署的人,立刻清醒不少,到嘴的话无论如何也得咽回去。

    等见到人群中走出的一俊秀年轻男子,这些人心底顿时明了; 这恐怕就是尚书令那位同门了。可什么事,能需要廷尉署这么大阵势?外人看了,还以为是来抓逃犯的呢!

    吴冷西披了件墨烟秋斗篷,因火把映着脸庞,眉睫投出一道深深的重影来,看着比平日多些凝重的神=韵。

    “守仓的是谁?”一旁的郑重扫视一圈,往前站了站。

    这边身形微胖的一个男子,慌忙出列俯首道:“正是小人。”

    郑重瞥他一眼:“把仓薄拿来。”

    这人一愣,仓薄那东西,平日上头几乎从不,廷尉署的人看仓薄做什么?心底虽有疑虑,却还是忙不迭寻了出来,对着那层浮灰一阵猛吹,完了又拿袖子拭了拭才递过去。

    郑重仔细翻了翻,看向吴冷西:“该记的都记得很清楚,只是查阅记录很少。”

    吴冷西颔首,郑重往四下瞧了瞧,冲手下人打了个手势:“进仓。”

    这人还算机灵,听郑重发了话,赶紧在前头引路,官仓里本漆烟一片,早有灵醒的给点上了灯,虽比不上白日,却也能瞧得差不多了。

    等粮仓打开,一人手执火炬,蹭蹭爬上那木架,靠近照了照,只见谷物高耸,扫视一圈便利索下来又爬上另一座,直到仓库内全部检验完,才向郑重回话:“大人,都是满的。”

    身旁人长吁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眼巴巴望着郑重,郑重抬首仔仔细细打量几圈,甩袖而出。

    “吴大人,粮仓满囤,一切都好。”郑重眼里似含笑意,吴冷西至始至终不发一言,只丢了个眼色,廷尉署便收队又浩浩荡荡往别处去了。

    官仓这行人目送队伍远去,呆若木鸡,跟做梦似的,廷尉署就来看看粮食?既然走了,正好还能睡个回笼觉,真不知搞什么名堂。

    很快,整个石头城皆知,廷尉署兴师动众,越俎代庖,查了一圈粮,却一无所获,京畿官仓满库,正是盛世光景。这事刚过,太极殿上便有人提议:

    今京师储备日渐丰盛,可适当增加官俸。

    听上去合情合理,如此看来,廷尉署这番动作,倒是好事。百官无异议,难得的是尚书令竟也默认,英奴便让人先拟旨,又命顾曙来核算每阶官员该增加多少官俸。

    如此看来,先前的官仓失窃也算告一段落,众人便也不再深究尚书令同门缘何这般行事,加上钟山帝陵修葺完毕,朝堂上下皆兴致勃勃恭贺今上去了。

    当晚,官仓当值的仍聚在一处喝酒赌钱,吵吵闹闹,好不快活。白日里廷尉署好一阵扫荡,平安无事,便都尽兴地胡闹,直到月落长河,夜深露水下来,众人才有说有笑散了,醉醺醺睡去。

    一阵微风过,廊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憧憧人影,躲在柱旁,十分警觉地看着四下,确定安全后,身影腾挪辗转一番,便进了内仓。

    漆烟一片,来人并不急着行动,而是顿了一会儿,待眼睛适应了些,才蹑手蹑脚往仓堆边上靠去。待摸到外面那一层,伸手自上而下,分别敲了一阵,这并不显著的声音差别,在夜深人静时方能听得出来。

    这人行事利落,每一处查完便走。照着此法,一夜竟把建康城几个最重要的官仓溜了一遍,趁夜色未尽,那一袭身影很快消失于道路尽头……

    郑重一路小跑进的廷尉署,见吴冷西正有条不紊处理着这两年的积案。他们这批人没进入廷尉府衙时,廷尉积案多达几千件,也不知这些年廷尉署这一众人到底干了些什么。不过仔细查了卷宗,很快就能发现蛛丝马迹,但凡和世家们有所牵连的案子,大都不了了之,某姓强买百姓田产,某姓宵禁时伤及百姓,某姓……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卷宗摞得高,吴冷西半个身子都挡在了后头,似乎并未察觉到郑重进来,郑重在门口立了半晌,直等他搁笔动了动身子,才见礼:“吴大人。”

    “郑大人不必多礼,”吴冷西向来对他客气,“怎么样?”

    郑重眼里一亮:“遣去的人回来了,大人真是料事如神,那粮仓果真有猫腻。”说完两人好一阵对视,吴冷西道:“不是我料事如神,而是之前我在会稽郡当差,曾遇过一件相似的案子,那案子虽不经我手,可多有耳闻,便知道些内里诡诈,”说着缓缓起了身,朝门口踱去,看了看外头明晃晃的太阳,“这日头底下,不知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事……”

    最后一句似是感慨,郑重若有所思跟着点头,“属下以为现在不能打草惊蛇,这个粮仓的案子,已经不是丢粮那么简单的事了。”

    “此案牵涉众多,我担心的是,就怕尚书令大人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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