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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火势稍有控制,厨房这边救的差不多了,可小偏院那边依旧进不去人。谈府的房屋多为竹木所建,禁不住火烧,即便没有波及其它院子,但精心设计布置的后院却被毁的面目全非,像是美人脸上糊上块黑疤,一如林氏于谈府。
尤其今日大喜的日子,那么多贵人赏脸来,居然出了这样的意外,可谓丢尽了谈家的脸,这下没有人不知道谈家养了个疯女人,自己疯不算完,还想把全家人都烧死。
“谈樾在哪!”谈政一来就四处找老大,“让他回去陪客人,在这里做甚!”
“老爷,大少爷他,他受伤了,在那边包扎呢。”
一听谈樾受伤,谈政更加怒不可抑,“怎会受伤?”
“是,是为了进去救三少爷。”
大少爷兄弟情深,奋不顾身的闯进火场救三少爷,多少人都看在眼里,无不为之动容,都说他是活菩萨在世。
沈令菡为替谈让表明感激之意,好话不要钱的往外吐,“这回要不是大哥舍身相救,阿让可能就回不来了,您实在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了,您必须受我一拜。”
谈樾哭笑不得,“弟妹这是做什么,自家兄弟说什么谢,便是换做我在里面,阿让难道会袖手旁观?”
“不能不能,阿让欠您的不止一条命,将来赴汤蹈火两肋插刀都不在话下,他不够的话,我两肋也能插。”
谈樾:“……”
谈让扶额,再沉重的心都压不住脸上的笑,实在是服了她。
谈樾一腔深情,对上沈令菡跟闹着玩似的,话接不下去,只好转而劝解谈让,“三弟莫要难过了,生死有命,你得看开才是。”
“多谢大哥挂心,我没事。”
“你们都还杵在这里做甚,等着给那女人收尸吗!”谈政一来就发火,“谈樾回房去,扔下新妇像什么样子,哪里就需要你守着了!”
谈樾道:“父亲,您别这样说,阿让他母亲……”
谈政打断他,“什么母亲,她算哪门子母亲!你要是还为三郎考虑前程,就不要提这个疯女人,她早该死了!”
沈令菡担忧的握住谈让的手,几番想要开口回击,可真气到极致,就不知道先骂哪句好了,为了不让阿让更难堪,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谈内史怎么能当着阿让说这种话,即便她疯了,也是条人命,也是阿让的母亲。
谈让动了动嘴角,说不出是怎样的心情,他已经对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感到厌倦与麻木,可这些人总能时时给他惊喜,在麻木的身心上再豁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然后,刷新对他们的认知。
他唯有紧紧抓住她的手,才能克制心里的厌烦,克制住一脚踹死谈政的冲动。
跟着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父亲过一辈子,大概才是真正的耻辱。
“老爷,大少爷,救火的时候我们发现了这个。”随从拿着根烧糊了的细竹条过来,“像是从小偏院里引过来的火,用的大概就是这些竹条,不过大部分都烧毁了,另外小院里屋子都烧塌了,人——估计救不出来了。”林氏是故意放火的?她想自杀!
沈令菡看到竹条就懵了,这些都是之前送去给她解闷的,没想到她居然……
可她为什么要自杀呢,既然都活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偏偏在今天自杀了?
“好好,我就知道她是故意的!”谈政的火气一下就窜到头顶,“她就是谈家的丧门星,故意挑今天来寻晦气,实在是该千刀万剐!都不用救人了,烧成灰都算便宜她。”
在谈政喋喋不休的谩骂声中,谈让拉着小媳妇走了,他感觉再多听一个字就得当场爆发。
他早就预料到了,对林氏自杀毫不意外,她就算是疯了,也是她算计别人,不会由着一家子蠢货摆弄。
她到死,都没忘了再坑亲儿子一把。
随便吧,谈让想,管他有什么理由,有什么仇怨,死都死了,别再想来摆弄他,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什么能困住他。
他忽然就松了口气,仿佛生命里那些暗无天日的东西,都随着一把火飘散了。
他自由了。
谈让忽然停下脚步,回身抱住她,两个灰头土脸的人抱在一起,像是劫后余生。
“小麻雀,我以后——就只有你了,你愿意一直陪着我吗?”
突如其来的拥抱,猝不及防的拥紧,沈令菡的呼吸停了一下,呼吸一停,大脑就缺氧,她不能思考,只是下意识的点了头,“我陪着你啊,你别难过了,以后我都陪着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沈令菡忽然意识到,如果爹娘一直不回来,她也只剩下自己了,他们应该是互相陪伴才对。
有谈小让陪着,一直陪着,似乎也很不错。
谈府的婚宴闹哄哄结束了,这边火还没灭,三个王为着偷袭的事又较上劲了。
先是东海王找河间王对峙,因为从现场的尸体里找出了河间王的亲信,证明偷袭的人马就是河间王的,不是伪装造假。
尽管东海王还是觉得此事蹊跷,但证据摆在眼前,由不得人不信。然而对峙后发现,河间王的人也遭到了袭击,是一伙不明人马干的。
两方人马都遭受袭击,不由叫人怀疑到琅琊王头上,这明摆着是两头挑拨,他坐收渔翁之利。并且河间王也趁机落井下石,往琅琊王头上扣了好大一个屎盆子,试图先与东海王达成联盟。
然而东海王没上当。
三兄弟互坑了多年,都想着先让另外两家打起来,可是一个比一个精明,谁也不肯先出手,搞联盟更是不存在,因为跟谁都是与虎谋皮,一个搞不好就能先把自己坑了。
不过老虎跟老虎也有区别,如果非要先联手一方除掉另一方的话,东海王宁愿跟琅琊王合作,因为河间王居长,手段最狠,心最黑,是他最大的绊脚石。
况且,东海王认定这回的事不是琅琊王的手笔,河间王那人惯会玩阴谋,谁知道他说的偷袭是不是真的。
此时的琅琊王心里也在盘算,他倒是跟东海王想到一块了,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河间王,因为他自己知道,偷袭的事跟他毫无关系。
如果真是河间王这样坑他,那这梁子可就算结大了。
周览道:“父王,我怎么觉得河间王没这么傻啊,这种明摆着得罪两家的事,让我也干不出来啊?”
“你自己干的事就够蠢了!”琅琊王气急败坏的指着他骂,一想到他招惹了孟琪回来,就想剖开他脑子看看里头是不是装了屎,“赶紧滚到你母亲那里,我现在不想看见你,等我回头找你算账!”
走就走,周览一脸不服气的甩袖离开,出门正撞上要进门的东海王,“呦,三叔您……”
他三叔没顾上跟他搭话,酝酿了一肚子委屈跟琅琊王卖可怜去了。
哼,一帮老东西,迟早都要蹬腿完蛋!
“二哥!大哥他这次实在太过分了!”东海王上来就打苦情牌,“兄弟们之间有事说事,搞偷袭算什么,今日还是我大侄女大喜之日,他这不是明摆着寻晦气吗?”
琅琊王道:“老三你先别着急,能确定是大哥吗,别是有什么误会?”
“我开始也这么想啊,大哥他就算要偷袭,好歹伪装一下,没道理光明正大的用自己的人,我就以为是谁为了栽赃他,故意伪造了他的兵马。可后来我发现不是,现场的尸体我都查验过了,就是大哥的亲信,而大哥却说他的人遭遇了袭击,并不知道尸体如何就出现在我那边,这下根本死无对证,谁都说不清楚。”
“此事的确蹊跷。”琅琊王百思不解,“会不会是有别的什么人进来,故意挑拨咱们兄弟?”
“能有什么人有这么大势力,再说了,就是有,能这样悄无声息地在二哥你的地盘上出现?”
琅琊王沉吟,“三弟的意思——是肯定此事乃大哥所为了?”
东海王一脸讳莫如深,纠结一番才开口,“有句话我是时候该与二哥说了,我疑心父皇的病,就是大哥在搞鬼,不然如何这样巧,就赶上了您修建佛寺的时候呢,你莫非也信了那套说辞?”
琅琊王一时没言语,东海王又道,“兄弟们的心思谁也瞒不过谁,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二哥,您就甘心大哥他在你地盘上作威作福?他如果真想打,你我可都拼不过啊。”
“那不知三弟有何高见?”
东海王笑了笑,“既然他先开始动手,那咱就不能放虎归山了,一旦叫他回了封地,你我可都没有好下场,你说是吧二哥?”
琅琊王意味深长的笑笑,“三弟所思有理。”
然而他心里却怀疑,这次的事,老大恐怕也是受害者,真正获利的,一定另有其人。
正文 087红白事
谈府因为林氏的死而蒙上一层阴影,连大房的喜事都变的尴尬起来。
说林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疯子吧,但到底是条人命,人死了就算是白事,就会跟红事冲撞,就膈应。
谈夫人的意思是好歹做做面子,至少给林氏弄个牌位什么的,反正尸体已经烧成了灰,不必大张旗鼓的做白事,算是给三郎个交代。
可谈政态度很强硬,死活不同意,他就只当小偏院里烧了一把木头,没了就是没了,只恨不的家里没有死人这回事。
“你糊涂!”早上起来,两口子就讨论这事,昨天起火折腾了一宿,谈政没怎么合眼,脸色十分难看,“老大媳妇才过门,本来就够难看了,还给她供牌位?你诚心膈应琅琊王府啊!”
赵氏倒也不是非要装这个好人,主要是谈樾的意思,他昨晚上说了一车的道理,赵氏觉得是这么回事,才这样坚持。
“老爷,林氏变成那样,说到底是咱们没顾好她,她原本是个温善的好姑娘,您当初不是也看中她这一点吗,要不是因为她孩子差点没了,从而变了性情,也不能有今天的悲剧。”赵氏这时候提起林氏的好,让处在暴躁的谈政愣了一下,大概是想起最初的爱恋,心中亦有怀念惋惜。
“说起来当时也怨我。”赵氏继续说,“我不知道她有了身子,就没注意她平日的吃穿用度,不然孟氏给她送面膏子的时候,我就该拦下的。”
谈政一愣,“送什么面膏子?”
“是孟氏得了个什么有奇效的面膏子,当时给我们都送了,林氏要小产的时候,我就疑心是这面膏子的问题,便叫郎中查了查,果然里面有大寒之物,我之所以没提,是怕引起误会,本来孟氏跟林氏之间就有些小误会,我说了岂非生事,好在后来孩子保住了。”
谈政竟不知当年还有这层缘故,这会儿冷不丁听赵氏说出来,他心里有些恍惚,依稀记起了当年的一些事。
那会儿孟氏刚刚生了谈逊,而林氏正受宠,又有了身子,孟氏对林氏难免有些不待见,家里人多少都知道,他自己当时还因为孟氏吃醋而心生过不满。
林氏小产真是意外吗,他脑海里产生了疑问。
如果不是那次意外,林氏是不是就不会变的那样可憎呢?
“老爷,你莫要怪我多嘴,人死是不能控制的事,赶在这个时候也没法子,我想老大媳妇通情达理,应该会体谅,反倒是我们如果草草了事,就显得凉薄了,你叫人家怎么看我们。”
谈政叹了口气,“罢了,先去喝媳妇茶再说。”
老三成亲的时候,媳妇茶可以任性不喝,老大媳妇就不一样了,准时准点的起来不说,还得比媳妇先到,谁让人家身份摆在这,谁让昨晚的事谈家心亏。
而等老两口去到正房堂屋的时候,人家周颜已经候在门外了,看起来还等了不少时候。
“父亲,母亲,早。”周颜换上了妇人装束,看起来温婉又大方。
瞧瞧人比人,那能差出个天上地下来,谈政看着这样的长子媳妇,顶在心口的郁气瞬间烟消云散,对她满意的不能再满意。
谈夫人和善的握住周颜的手,婆媳俩一块踏进屋门,“你起这么早做甚,昨日累了一天,多睡会不打紧的,我跟你父亲都不是顽固之人,从来不要求孩子们早起请安,尤其你们小夫妻热乎,我们巴不得你们多在一块呢。”
周颜娇羞的低下头,“母亲快别取笑我了,我早起惯了的。”
她昨晚其实根本没睡,新婚夜过的也并不甜蜜,因为夫君整晚顶着一张为家事操心的脸,并且还受了伤,她除了要照顾他之外,就是听他说起三郎的不易,由此她知道,他的夫君很看重三弟。
看来往后要晚些起才是,这个时辰,三郎小夫妻一并几个弟妹都还没来,她站在这里显得很突兀。
好在都知道大嫂今天要敬茶,懒床的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