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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特意回转那家店铺,将这支木兰簪买了下来。还记得她当日她惊喜的神情,嗔怪他乱花钱,嘴角的笑容却是藏也藏不住,爱不释手。
这支簪子,也成为她最爱的首饰,每天都佩戴着。
原来,她在临死之前,是将这支簪子紧紧握住的吗?这么说来,她并没有责怪自己连累了她?
权墨冼的手逐渐颤抖起来,那碧绿通透的翠玉在星光下散发着朦胧的光华,好似林晨霏目光柔柔地看着他,传递着她的心意。
“啊!”权墨冼终是再忍不住,仰头大叫出声。
来自灵魂深处的疼痛,紧紧地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跪倒在地,长歌当哭。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在木兰簪之上,再流入尘埃之中,浸润着这方泥土。
刘管家在一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默默地陪着他。
哭吧,只要哭出来就会好了。权墨冼处理权时安,那种近乎残酷的冷静理智,比大哭一场更让人心悸。
这么好的两个孩子,怎么偏偏要受这样的苦?
苍天啊,你何其不公!你睡着了吗?睁开眼睛看看吧,你的子民受到了怎样的磨难!
刘管家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
“她,现在何处?”
知道了林晨霏的死讯之后,他一直不敢询问她的消息,直到此刻。
“我花了银钱请了两个农妇,替大奶奶擦拭了身子,换了衣服。”刘管家道:“找了一间空着的农舍,暂时停灵。”
林晨霏死状凄惨,他这样在江湖上刀口舔血的人,都不忍再多看一眼。更不会让别的男子,去亵渎她的身体。
“辛苦刘叔,我想去见她。”
“天快亮了,”刘管家劝道:“公子你身上还有伤,好歹先歇会。若是落下了什么不好,想必大奶奶在天有灵,也不愿见到。”
折腾了一夜,再加上审讯权时安费了不少时间,刘管家担心他的身子熬不住。而这个时候,只有搬出林晨霏来,才能让权墨冼恢复一些理智。
“好。”权墨冼转过身,朝着房间走去。
在这个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的背影挺直如刀,孤绝、萧索,又充满着一往无前的锐利杀气。夜空中布着阴云,但那几颗遥远的星辰,仍在努力闪着微弱的光芒,想要照亮这一方大地。
再黑暗漫长难熬的夜,也总会有过去的时候。
而黎明,总会到来。
===第五百二十四章 对不起
驿站不大,权墨冼的这番动静,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大人,您看我们该怎么办?”出了这么大的事,驿丞也一晚上没睡,坐在窗前听着动静。他的长随看了一眼外面,见权墨冼回了房,才弯着腰问道。
他们这座驿站因位置较为偏僻,一向太平的很。每日的生活千篇一律,甚至可称得上乏味。偶有朝臣官眷路过,他们只要好好伺候着,迎来送往便是。
哪里知道,这接连两日,一日比一日惊险刺激。
先是朝廷命官被追杀,而那些追杀他的杀手离奇失踪;紧接着,又是这位官员的妻子惨遭奸杀。这样的事情,让驿站的上上下下都有些紧张,生怕为受到连累。
尤其是,上京送信的那名驿卒,又原本就是驿站的人。权大人若要迁怒,他们也都只有受着。
驿丞唉声叹气,道:“能怎么办?事情出都出了,也只有公事公办。”既是发生在驿站,他就要写了折子禀上去。
只是在递上去之前,他打定主意要先让权墨冼过目。他知道这位凭借侦破断指案而名声大噪的权大人,也想结个善缘。
更何况,权大人乃是受害者。新婚妻子无辜死去,他看在心底也动了恻隐之心。只是京中朝局离他实在太远,该怎么写才能帮到权墨冼,他并不是很有把握。
长随应了,多点了一根蜡烛,替驿丞磨了墨。
斟酌再三之后,驿丞才提笔开始写折子。他这样的胥吏小官,排在百官之末,并非进士出身,只是粗通笔墨而已。
写了好几次,他都觉得不满意,干脆不再想那些措辞,老老实实将他今日所见写了出来。
放下折子,他吩咐道:“你替我留心权大人,他若是有了空,就来跟我讲。”
在驿站里这么些年,什么事情他也见得多了,并不是蠢人。敢诛杀朝廷命官,背后的那份势力有多庞大,自不必讲。但是,他仍然有心想帮权墨冼,尽他的一分微薄之力。
整个高芒王朝,庆隆帝站在权利顶端。紧随其后的,是武勋重臣,再是百官。
像驿丞这样的底层小吏,甚至不入流,却是数量最庞大的基石。有他们、有芸芸众生,才共同组成了这样庞大的帝国,兴盛的世间。
谁说,小人物就没有力量?
黑夜总算过去,天边出现了第一缕晨曦之光。紧接着,一轮红日跃出云层,灿烂的阳光喷薄而出,驱散着黑夜仅存的阴霾,给大地带来光明。
也许是前两日接连而至的大雨阴霾,这轮朝阳在此时格外有活力、格外明亮。
权墨冼抿着唇坐在马车里,望着外面飞驰着后退的景物,沉默不语。刘管家坐在他对面,他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木川驾着马车,朝着林晨霏停灵的农舍飞奔而去。一个多时辰之后,马车才缓缓停下。
海峰迎了上来,抱拳道:“公子。”
昨夜他就留在这里,照看林晨霏的尸体。大奶奶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掳走遇害,他的内心极其愧疚。此刻熬得双眼发红,也不愿休息片刻。
权墨冼点点头,举步往前走去。
每走一步,心情就沉重一分。他藏在袖子里的手,不可抑止地微微颤抖起来,害怕见到接下来的场景。
深深吸了口气,他加快了速度。
最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不愿面对,也必须面对。逃避,只会令自己变成懦夫。
林晨霏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
因为被农妇清洁过换了衣裳,她的身上没有血迹,瞧起来就好像睡着了一般。晨光从破旧的窗外照耀进来,给她的发丝染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芒。
但她面上的神情,还停留在临死前的痛苦中。那种阴险的奇毒,发作起来太过惨烈。
权墨冼缓缓跪在她的身前,颤抖着双手抚上她的面颊,瞬间泣不成声。眼泪,无声的流淌,男子压抑的哭声充斥着这个空间,让房中众人眼眶泛红,默默拭泪。
“是我对不起你。”权墨冼低声呢喃。
他从怀里掏出那支翠玉木兰簪,小心翼翼地插在林晨霏的发间,一如她在生前一般温柔呵护。
“霏儿妹妹,你且安心去。”眼泪逐渐干涸,权墨冼的神情重新变得平静又冷肃,只是声音中仍然带着掩不住的鼻音:“害死你的人,我会一个一个地,送他们来见你。”
权时安已死,在接下来的名单里:权东、王吉、幕后主使、宝昌公主。这些人,共同害死了林晨霏,他们的罪,唯有用鲜血才能洗净!
他站起身,大掌抚上林晨霏的双眼,替她将眼睛闭上。
“木川,你去禀了京兆府的茶房,替霏儿准备后事。”报仇可以慢慢来,林晨霏的后事容不得马虎。
各州府县城所辖的茶房,就是专门料理民间白事的所在,里面的人都被称为“茶师傅”。从停灵到下葬,都有一系列的讲究。
“海峰,你……”权墨冼闭了闭眼,艰难的开口道:“你去给林夫子报丧,然后先去找我大姐,一起去见母亲。”
这样的消息,他最难面对的是亲人。
这,让他有何面目再见恩师?林夫子替自己启蒙、用圣人之训教导自己长大、教会自己做人的道理。最后,还将膝下唯一的女儿、最心爱的女儿嫁给了他,以为他能给她带来幸福。
可事到如今,好日子没有过上多久,就等来了林晨霏的死讯。这让他如何交代?
还有自己的母亲,好不容易盼到自己中了状元做了官,娶了媳妇,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结果呢?
他的这份心情,海峰感同身受,抱拳应了:“公子放心,小的会劝着。”这件差事不好办,但他会尽最大能力。
“刘叔,你也回京。跟巩家少爷说,做好一切准备,明日我就扶灵柩回京,发动反击。”权墨冼道:“你盯住王吉,伺机拿回权东签字画押的那张状子。”
“那公子你?”
“我就在这里陪着她。”能陪着她的时间不多了,回了京,他就要让那些该付出代价的人,品尝到失败的滋味!
===第五百二十五章 微光
可他的肩伤,还需要休养。刘管家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咽回这句话。这个时候,权墨冼需要的不是劝慰,而是助力。
几人应下,各自听命行事。
刘管家出了门,先回了一趟驿站。将大夫和驿站临时分派来伺候的下人都接到了这里。他的肩伤,万不可留下了残疾。
与他们一同来的,还有驿丞。
“权大人,犯人昨夜畏罪自杀了。”驿丞禀道。当权墨冼带着人离开,驿卒推门进去送饭时,才发现权时安吊死在房梁上。
“死得好。”权墨冼淡淡道。
驿丞将他写好的折子递上,他在后面加了权时安自尽的描述,道:“权大人,您先过目。有不妥的地方,我再改改。”
“哦?”权墨冼动容,看着他问道:“你不怕吗?”
驿丞虽不入流,但整个驿站系统,却是受京中直辖。每一个驿丞,都有直接上折子的权利,这也是属于皇帝的消息渠道之一。
他们的奏折,都会用火漆封口,他人不能拆封。
将要上报的折子给另一名官员看,这官员还是折子中发生事件的重要人物。这样的事情一旦被外人知道,驿丞轻则撤职,重则治一个渎职之罪。
驿丞摇摇头,道:“我人微言轻做不了什么,但佩服权大人的为人。”公道自在人心,他不过是尽自己的一分心力。
他的这份心意,化作一个小小的火种,点亮了权墨冼心底的一个小小角落。就好像微光一样,孤独的闪耀着、照亮着,终有一日会形成灿烂的光芒,给予他应有的锋芒。
“谢谢你。”权墨冼郑重地作揖道谢。
“没……没有。”驿丞手足无措起来,连连摆手。他并没有觉得做了多了不起的一件事情,哪里当得起权墨冼的一个谢字。
他却不知道,此刻是权墨冼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他的这个发自内心举动,替权墨冼心头留了一个火种,让他在前进的时候不会迷失方向。
仔细看了一遍折子,权墨冼道:“没有问题,请你就这样递上去。”
驿丞写的都是简单易懂的大白话,如实记录了从权墨冼受伤进入驿站时,他的所见所闻。真实的,才是最可信的,没必要更改。
当然,这其中驿丞隐去了他自己的猜疑。比如这件事发生的原因,再比如权时安的畏罪自杀。有了他这道折子,权时安的自杀就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实,无疑帮了权墨冼最大的一个忙。
驿丞走后,室内再一次安静下来。
一整天,权墨冼都守在林晨霏的身边,须臾不离片刻。就算吃饭喝药,他也在她身边,跟她说着话,就好像两人在家中一般。
春日阳光和煦,但接下来权墨冼要做的事情,注定了会令整个朝廷震动。
翌日,权墨冼扶着林晨霏的灵柩进了洛阳城。对整座京城朝堂来说,这只是众多事情中的一件小事,但对关注着权墨冼的人来说,却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林晨霏暴毙的消息,关景焕早已知晓。
王吉派出去协助权时安的人手,在事发后立即赶回京城,商议对策。但这等变故,远远超出王吉的预料,让事情脱离了控制。他只好将此事回禀给关景焕,静观其变。
只是一名女子死去,对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
巩文觉在刘管家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暗暗替权墨冼焦急忧虑。但伪印一案已经进行到了最后关头,他的身份不能暴露在众人面前,只好将手头进行的事,默默做到完美。
林夫子泪水涟涟地候在城门口,眼看着灵柩近了,扑到棺木上痛哭失声:“女儿啊!我苦命的女儿,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你怎么忍心,留下我一个人,教我怎么活……”一夜之间,林夫子须发皆白,一下子老了十余岁。他又当爹又当妈地将林晨霏拉扯着长大,这个事实,叫他怎么承受!
“岳父!”权墨冼噗通一声跪倒在他跟前:“都是我的错。以后,您就是我父亲,让我奉养您终老。”
海峰上前将林夫子扶起,他已经失去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