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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隆帝听完,沉默了半晌。
因为曹皇后赏了林晨霏身后哀荣的缘故,他知道权墨冼妻子已死,却没想到这里面别有内情。如果说只是一个毛侍郎,没有别的背景,敢做下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他有些不相信。
权墨冼这个人,他果然没有看错。
“来人,传权墨冼、毛侍郎来。”
权墨冼只是区区六品,不奉诏没有觐见的权利。传他来,一来问话了解案情,二来也是存着要安抚忠臣的意思。
至于毛侍郎,那就是要严刑拷打,问出在他幕后真正的主使了。
只是,庆隆帝是无法见到活着的毛侍郎了。
接到关景焕派人传的那句话,他就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
关景焕是什么人,他说要照拂他的父母妻儿,其实是赤裸裸的威胁。假如他敢漏了半句口风,等待着他的,就是丧妻灭子的命运。
===第五百三十八章 赢了
在关景焕麾下这么些年,没有人比毛侍郎更了解他的冷面无情。毛侍郎招来妻子交代了遗言,便在书房里服毒自尽。
在他死前,写下一封洋洋洒洒的认罪状,将所有的罪责一力揽下。
伪印一案既然事发,等待着他的只会是死亡。而在关景焕手头,还有着他另外的把柄,足够他死上好几次。
与其被抓获审讯,不如自行了断,或许还可以替家人谋得一线生机。
奉命前来抓捕的北衙禁军踏入侍郎府上时,毛家正哀声阵阵。家里的顶梁柱塌了,男女老幼皆惶惶不定,不知道会迎来怎样的命运。
而坐在醉白楼一楼大堂处的权墨冼,看着前来宣旨的仪仗,唇边泛起一丝酸涩的笑意。
霏儿妹妹,你看到了吗?这一次,是我赢了!
权时安已死、权东将死,接下来王吉也会伏诛。剩下的关景焕、宝昌公主两人,你再给我几年时间,定让他们奔赴九泉之下来陪你。
那些盯着权墨冼的人,直到此刻才知道了巩尚书面圣和权墨冼之间的联系,彼此惊诧不已。
他既然得皇帝召见,世家大族们便有默契的缄口不言。对比昨日闹得沸沸扬扬的流言,这样突如其来的沉默,显得是那样的突兀与不协调。
陆五爷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笔放在笔架上,满意地看着这幅字,道:“素素,你看我这幅字如何?”
陈婉素仔细看了看,笑道:“五爷,你可是在为难妾身,我哪里懂得你的字?”
“不要紧,你就随便说说。”
“妾身感觉,这幅字饱满圆润,有一种圆满的感觉。”陈婉素凭她自己的感觉说道。
陆五爷哈哈笑了起来,抚掌道:“说的好!谁说你不懂的?”
他这时的心情,可不正是圆满吗?权墨冼得了皇帝召见,具体为了何事不得而知,但证明他的决定没有错。听见了这个消息的其他人,想必心情十分复杂吧!
陈婉素抿嘴一笑,道:“妾身是真不懂,只是看得懂五爷的情绪罢了。”
陆五爷满足的喟叹一声,将陈婉素揽入他的怀中,笑道:“说的好!你不用懂别的,能懂我就成。”
成亲以后,对他的这名妻子,陆五爷是越来越满意。
除了陆五爷,其他世家也都盯着权墨冼的行踪。但皇宫大内,却是连他们也伸不进手的地方。权墨冼进去后,足足待了两个时辰才出了端门,而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知晓。
他们的视线,被另一件轰动京城的大事所吸引——户部毛侍郎在府中畏罪自杀。这件事,让所有人都想起了那件被暂时搁置在一旁的伪印案。
闭门谢罪却在今日面圣的巩尚书、原本游学在外却出现在天津桥头的巩文觉、畏罪自杀的毛侍郎、突然获得皇上召见的权墨冼,这一连串的事情,都让他们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联系。
权墨冼出了宫,这一次直接回到权家,不再出门。
随着日头逐渐西斜,眼看着到了快用晚饭的时候。方锦书放下手中针线,坐在窗户边看着在水里来回游动的小金鱼,养养眼睛。
黄昏时不宜用眼,正是养护的时候。
“姑娘,杨柳来了。”芳菲打起了帘子,杨柳进了门。
“四姑娘,”杨柳屈膝禀道:“权大人说,他那里的事情都办好了。”
“起来吧,详细说说。”
杨柳起了身,将权墨冼已经面圣回来的事情说了一遍,道:“姑娘,我在一旁眼看着,都心惊肉跳的。这实在是太险了!”
权墨冼把他自己放在了明处,来掩护巩文觉的行动。说起来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但其中环环相扣,稍有不慎就会全盘皆输。
他们置身其中,更能体会到其中的凶险之处。
方锦书叹息一声,是啊,这实在是太险了!尤其是,如今权墨冼的名声已经坏到不能再坏的地步。如今还能相信权墨冼的人,恐怕只剩下他的家人和曾经受过他恩惠的苦主了吧!
陆五爷昨日曾经找过方孰玉打听权墨冼的事情,她并不知道,更不知方孰玉替权墨冼说了话。
“你先回去,跟高楼说,让他继续留在权家。”方锦书想了想,道:“待林安人下葬之后,他们再向权大人告辞。”
若她没有料错,伪印一案自当尘埃落定。权墨冼作为其中最大的功臣,与牺牲最多的人,会得到庆隆帝的褒奖。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结果,是他所要的吗?
在前世,因为没有宝昌公主的搅局,破了伪印案的权墨冼,并没有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但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权墨冼一直背负着骂名,在朝中风评不佳。
从此之后,伴随着他的,都是毁誉参半。
翌日早朝,百官们赫然发现,在队伍的最末处站了一名六品官员,正是权墨冼。
处理完当日朝政后,庆隆帝把脸一沉,道:“伪印案,想必众位爱卿都在心头猜测了?毛侍郎死了,他死有余辜!”
“着刑部员外郎权墨冼上前,通报伪印案情。”
百官之中,除了知道内情的人,其余人面面相觑。这件惊天大案,怎么是一名区区员外郎给侦破的?
关景焕同往常一样,将两手交于腹前,微微垂着双目。在他心头,却将权墨冼骂了个来回。
到了此时,他甚至觉得,权墨冼是不是就是上天专程派来克制磨砺于他的?否则,怎么什么事情事遇到了权墨冼,就过不去了呢?
朱自厚站在他前面,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眼:“关大人,毛侍郎怎么死的,你心头有数吧?”
关景焕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慢悠悠道:“朱大人,话可不能乱说。”
毛侍郎死了,等于断了他一条胳膊,更断了他一条财路。他的心痛得滴血,更是将权墨冼恨到了骨子里。
听了庆隆帝相召,权墨冼上前,拱手向庆隆帝禀报着案情。金銮殿上安静下来,只剩下他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不疾不徐地陈诉着。
在回禀中,他只谈伪印一案,却对他左肩的伤势,以及林晨霏的死闭口不提。
===第五百三十九章 疯了吧?
伪印案和他受袭这两件事,在背后有着必然联系。庆隆帝不是昏君,他看得清楚。多说,反而没有任何好处。
这个时候,正该集中火力,将伪印案的真相揭发出来,替巩家和高唯脱罪。而这,原本也是权墨冼答应巩文觉请托时的目标。
林晨霏的仇,他已经报了一半。剩下的,他自有打算,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来节外生枝。
两刻钟后,权墨冼陈诉完毕。
庆隆帝的目光逐一扫过殿下群臣,缓缓问道:“诸位,这件案子,你们怎么看?”
群臣纷纷低头,躲避着他的目光。很显然,伪印案已经触及了皇帝的底线,这个时候,谁也不愿做那个出头鸟。
对众人的反应,庆隆帝早有预料。他收回了目光,身子往后微微仰着,这件案子,会有人出来说话的,他不急。
果然,时隔两个月第一次上早朝的巩尚书上前一步,摘了头顶乌纱放在一侧,双手伏地行了个大礼:“微臣不察,治下出了毛侍郎这等胆大妄为的蛀虫,请陛下降罪!”
“那你说,该怎么降罪?”庆隆帝不疾不徐地反问。
“贪下如此巨款,毛侍郎的家产理应抄没入库。不够之数,着其族人限期偿还。”巩尚书道:“微臣不察之罪,乃昏庸无能之表现,自请辞去户部尚书一职,致仕还乡。”
毛侍郎罪不容恕,但其人已死,作为同僚巩尚书不能再踩上一脚。着其退还账款,并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以退为进。
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培养一个三品大员出来也不容易,怎么会让巩尚书辞官呢?
关景焕迈出一步,禀道:“巩大人任户部尚书以来,兢兢业业尽忠职守,伪印一案绝非他的过错。微臣以为,对如此忠臣能臣,不如削职留用。”
“陛下,”朱自厚颤颤巍巍地出列,道:“户部尚书一职,事关全天下之命脉。微臣以为,让巩大人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巩尚书致仕还乡是不可能的,便一个主张削职留用、一个主张他戴罪立功。
关景焕痛失臂膀,就想趁机将巩尚书拉下来,再扶持一个新的人手。朱自厚身为一国之宰相,考虑的是天下万民。
在朝堂上,朱自厚与关景焕两人因政见不同,所持的立场对立。而在六部之中,巩家乃中立派,并没有表明支持其中一人的态度。
但朱自厚仍然替巩尚书说话,这等公心,就非关景焕可及。
两人出列表明态度之后,随之就陆续有大臣出列,分别支持不同的意见。过了片刻,再无人出列。
庆隆帝的目光,逐一扫过出列的众人,缓缓道:“巩尚书,既然有朱爱卿力保,就先记下你这一过,罚俸三年,并追回账款。”
随之,让吴光启宣读了圣旨,毛侍郎利用国之重器满足私欲,扰乱律法、出卖军情,罪不可赦。剥夺功名,籍没家产,家仆全部充作官婢。直系三族,剥夺其三代功名不可科举,发配三千里恕罪。
对比起庆隆帝登基时的手段,对毛侍郎的处置可谓从轻发落,至少保住了一家老小的性命。
有惩就有奖。
伪印一案,是巩文觉和权墨冼共同合力,才查出了毛侍郎这条蛀虫。但巩文觉还未入仕,又是巩尚书的嫡子。他替父申冤,原是分内之事不应封赏。
那么,唯一的功臣,就剩下了权墨冼。
“权墨冼,你查出伪印一案,功在社稷。”庆隆帝道:“你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他功劳再大,也只是刚到任不满一年的六品官。能得到皇帝如此垂询,朝中百官的眼底,都闪过嫉妒的光芒。
同时,在他们心中又都有着一个疑问:这么好的机会,权墨冼会要怎样的赏赐呢?念在他才刚刚死了妻子,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皇帝应该都不会拒绝。
金銮殿上,一时安静了下来。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那个站在大殿中央,身姿如刀的年轻官员身上。他的左肩还裹着伤,却令人不敢小瞧。
“皇上,”权墨冼禀道:“微臣只是尽了本分,不敢居功,更不敢讨要赏赐。微臣只有一个愿望,还望皇上成全。”
众臣在心底嗤笑一声,这还叫不敢讨要赏赐?且听他接下来怎么说。
“哦?你且说说看。”庆隆帝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皇上,微臣想要自请出族,自立门户。从此之后,与唐州卢丘权家再无任何干系。”权墨冼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从他语气中透出的坚决之意,无人会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只是,这么大好的机会,他却用来自请出族?
这个人,莫不是疯了?
就算在御前,群臣也控制不住内心的诧异。在场的人,个个都是老狐狸。看向他的目光,就好像在看一个疯子。
他们都知道权墨冼将状告族人一事,但他的妻子被害死,激愤之下做出这种事,也情有可原。血债血偿,权墨冼又是权家族里最有出息的一个,待事情过去,族里总会妥协。
但他要自立门户,和权家脱离关系,这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是撕破脸的决裂姿态,彰显着他和族人势不两立的决心。然而,可怕的并不是权家,而是世家大族不会允许这样离经叛道的行为。
这些传承了百年世家,靠的就是子弟的传承。
试问,此例一开,要是有了出息的子弟,效仿权墨冼一样脱离家族,那在他身上投入的所有资源,就全部白费。这样,还怎样维护家族利益?
这样的事情,其中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