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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找你了?啊?”
方穆恨铁不成钢地点着他,道:“你,不要命了?”和当朝皇后牵扯不清,一个不好,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并非父亲想的那样。我同她,并没有私情。”方孰玉解释。
“那她怎会找到你,你又怎会应承她?”方穆怒道:“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敢私自答应下来,有没有想过我们方家?有没有想过,你的妻女?”
“父亲,儿子应下此事,并非为了旧情。”
方孰玉道:“齐王与太子之间,绝不能和平共处,定会决一胜负。我们方家,若袖手旁观,将来也不过是普通朝臣。”
“父亲!富贵险中求。”
“此外,您真的觉得,太子登基是百姓之福吗?”方孰玉慷慨陈词道:“哪怕为了天下苍生,我也要全力辅佐齐王!”
这番话说得在理,方穆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他害怕方家倾覆,恐惧前途莫测。
“你起来吧。”
方穆叹息一声,颓然坐下。只要方孰玉不是为了男女私情,他就放心许多。
“父亲。”方孰玉起身,垂手站立。
“这件事,容我再想想。”
方孰玉应了,此等大事,本就不能逼得太紧。今日,只是先提出来,更多的他会慢慢筹谋,说服父亲,急不得。
夜色越来越深,而身处其间的人们,却平添了一分沉甸甸的心事。
皇城中的后宫里,各宫早早地关门落锁,熄灯歇下。只有道旁的油灯,与巡逻的侍卫发出走动的声响。
长乐宫里,曹皇后着一袭朱紫色长袍,一动不动站在窗前。
这几乎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每当心头郁结之时,她便这样站着。经常,一站便是一夜。直到双腿酸麻,才躺下歇息。
在她的左右手心里,各握着半截梅花银簪。
她握得是那么用力,用力到那银簪的断口扎入了她的掌心,浸出了血痕。
灯下的夜色很美,可她却觉得,连每一次呼吸都是疼痛。
他应了,他说“昨日种种譬如此簪。”
她承认,是她对不起他。
如果可以选择,她怎么会走出这一步?怎会毁掉自己在他心中的美好,怎会亲手将过往埋葬。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视从灵魂深处传来的伤痛,将腰背挺得笔直。
今非昔比,眼下不是念着旧情的时候。
要怨,就怨他太过出色,以至于是齐王府詹事的不二人选吧!为了齐王能登上皇位,往日那些许旧情能派上用场,正合时宜。
曹皇后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坚硬。
“山梅。”
听见她的吩咐,候在外面的山梅迈步进来,屈膝见礼:“娘娘,婢子在。”
“你去拿一个暖炉来。”
“是。”
这个时节,远远没到使用暖炉的时候。这个吩咐的目的,不言而喻。
暖炉烧得很旺,梅花银簪一投进去,火苗突地一下窜得老高。橘色的火焰吐出蓝色的光芒,静静地舔舐着簪子。
有些发黑的银质,在火苗中似乎焕发出了新的生命,明亮如昔。透过火光,她看见那座散落着欢笑的山坡,彼此在低头之间的羞涩,那样明媚的春光。
渐渐地,扭成梅花形状的簪头,在曹皇后的注视下融化成不成形状的一块。
被火烧融的液体,缓缓滴落着,变形着。与暖炉中的杂质化在一起,再看不出曾经的形状。
曹皇后注视着火光中的银块,脑中一片空白,就好像灵魂中某一样最重要的东西,被彻底抽空。
“嗤啦”一声,是泪珠滴落在火中的声音,在瞬间被烧成烟尘。
曹皇后一怔,伸手触摸着自己的面颊。原来,不知在何时,她已泪流满面。
山梅安静得仿佛不存在,陪伴着她,无声的。
这份痛苦,压抑难言。
而在洛阳城的另一座府邸,齐王府中,卫亦馨的笑容几乎就要控制不住。
方孰玉返京,正是出自她的手笔。对方锦书而言,是措手不及的打击,但卫亦馨却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从山梅出宫的那一刻开始,卫亦馨派出的人就远远地辍着她,目睹了方孰玉和她见面的全部过程。
听完禀报,卫亦馨心头的舒畅无以言表。
“你说,方家那位四姑娘,就在今天病倒了?”卫亦馨欢快地问道:“还是在方孰玉回府之后发生的事情?”
“是的,郡主。”晓雨恭声禀道。
===第六百九十二章 心病
“哈哈哈!”卫亦馨仰头大笑三声:“她果然有古怪。算她够精明,能瞒过我的眼睛,还瞒了这么久。”
她的眼中,透出浓浓的恨意。
从她重生以来,还没有人,敢如此欺瞒于她,将她戏耍得如此之惨。
方锦书,她会让她付出代价。
如今大事已定,她倒要看看,这位方家四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她,敢于出手阻扰这件事,究竟是何动机。
这,正是卫亦馨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地方。
她万万想不到,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另外一人,与她是一体两面,同时重生。
翌日清晨,方孰玉一早进宫,取得了肖太后与曹皇后两人亲手书写的祈福祷文。在长乐宫时,曹皇后与他之间的距离、态度,完全看不出昨日的种种端倪。
侍卫护送着方孰玉返回太庙。
临走前,他得知了方锦书已经苏醒的消息,略略放心。
翠微院里,方锦书躺在床榻之上,只觉浑身无力,连手指头都不愿意动弹。
芳菲伺候着她喝了药,道:“姑娘,老爷已经返回太庙,临走前还在担心您。您可千万别钻牛角尖,不管是什么事,都还没到最坏的时候。”
她说的这些话,方锦书心头其实也明白。
但知道是一回事,那种颓然的失败感,压着她无法振作。她轻轻动了动指头,表示她知道了。
芳菲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又道:“昨儿姑娘病倒,可把太太给急坏了。若不是老爷亲自来劝,太太定然会守着姑娘您。”
方锦书不忍让司岚笙担心,但她是真的没有力气。
正说着话,守在门口的芳芷屈膝见礼:“见过大太太。”
司岚笙快步走进来,见她睁着眼睛,松了口气:“我的儿,你可算是醒了!”
方锦书勉强打起精神,不想动弹,却又不愿让她担忧。
“你就好好躺着,啊?”司岚笙按住她,问芳菲:“可服过药了?”
“回大太太的话,姑娘刚刚喝完药。花嬷嬷守了一夜,说已经退烧无碍了。”芳菲禀道。
“既然如此,就好好歇一段时间。”司岚笙道:“我昨儿想了一夜,你这病恐怕就是逞强给逞出来的。许久不生病,一生病就了不得。”
“什么都不许想,知道吗?”她抚摸着方锦书的鬓角,道:“母亲只要你好好的,就够了。”
这份浓浓的关怀,令方锦书心头感到,却无法回应。
身体上的病痛好医,心头的伤却难治。
精心筹谋了许久的布局,顷刻之间被颠覆。怀揣了许久的希望憧憬,转瞬间化为泡影。她没有疯,已称得上意志坚定。
有苏良智的药调理着,方锦书的身子很快就好了起来。
但她的意志消沉,直到庆隆帝率百官从太庙返回京城后,她都还在病榻之上,整日恹恹。
“书妹妹,你可感觉好些了?”问话的,是专门来探病的乔彤萱。
方锦书这次生病,来势凶猛又缠绵日久,惊动了不少人关心她的人。从靖安公主、七公主、方慕笛,到她的闺中好姐妹,都或遣人、或亲自上门来探病。
也许,是乔彤萱的经历令她变得敏感,只一眼,就觉出方锦书的变化来。
平素的方锦书,淡然、安静,话也不多,但眼神中总有着笃定的光,无声地安抚着人。可眼下,她眼中的光黯淡下来,整个人都好似失了魂。
“我没事。”看着她关切的眼神,方锦书应道。
她不想让这么多人担心她,可那种挫败感却始终挥之不去,令她无法振作。
“什么没事?”乔彤萱盯着她的眼睛,道:“你我姐妹之间,你难道还要瞒着我?”
“我……”
方锦书竟然有说不出话的时候,这让乔彤萱越发担心。
“有什么事,你且说给我听。我瞧着,你这正是心病。”只有心结难解,才会这样,乔彤萱感同身受。
方锦书悠悠地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一盆开得正好的秋菊,闭口不言。
“你不愿说也没关系。”乔彤萱道:“若是想说了,什么时候都可以。”
“谢谢萱姐姐。”方锦书颔首道谢。
她最大的秘密,怎敢轻易启口?
如今她对方家的逆天改命失败,方家,难道要再一次滑向绝望的深渊吗?自己的性命,方锦书并不放在心上,但她无法看着亲人死去。
而为了阻扰方孰玉成为齐王府詹事,这次她的动静不小,必然瞒不过卫亦馨。
卫亦馨若不起疑,她就不是卫亦馨。
方锦书敢肯定,对方一定会设法探查自己的底细。此外,自己将会迎来卫亦馨的报复。
她是齐王府上的端成郡主,想要让自己付出代价,只消动动口而已。
不过,父亲既然成为了齐王府詹事,卫亦馨便不敢公开对付自己。否则,那些想要投靠齐王的官员,岂不是会寒心?
卫亦馨将会如何出招,她眼下还没有头绪,更不愿去想。
在翠微院里养病的这些日子,方锦书有些自暴自弃。既然事情已无可挽回,她有意将耳目闭塞起来,连府里的消息都不去留意。
不去听,就好像没有发生。
不去想,或许就能变得更好?
而对方家来说,这几日的变化,可谓翻天覆地。
先是不知为何,方穆和方孰玉爆发了一次大的争吵,引得阖府上下空气紧张。接着司岚笙回了一次娘家,神情凝重。
最后,传出来方孰玉成为齐王府詹事的消息。
据说,方孰玉去到詹事府时,齐王连衣袍都未来得及整理,从王府中奔出来相见。对方孰玉在这个时候的投靠,齐王又是惊喜又是意外。
成为了齐王府詹事,方孰玉自然就不能再是翰林,更无法担任御前制诏。
和能在皇帝跟前伺奉的御前制诏比起来,区区一个王府詹事,算得了什么?在很多人看来,方孰玉无异于在自毁前途,出了一记昏招。
伍翰林替他可惜,庆隆帝收到他折子时面无表情,唯一欣喜若狂的,就只有齐王。
有了方孰玉作为詹事,剩下的人员,很快便召集整齐。齐王,终于赶在太子抵京之前,有了全副班底。
===第六百九十三章 朝堂
而对很多还在观望的朝臣世家来说,方孰玉投靠齐王,则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方家是朝廷新贵,姻亲个个都是有实权的朝臣。莫非,他们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才毅然做出了这个冒险的决定?
要知道,太子就算不如从前,却因有了关景焕的明确表态,而势力大涨。此番赈灾有功,复旨之时,庆隆帝定然会进行褒奖。
齐王,拿什么跟他抗衡。
但有了方孰玉,再加上齐王一直以来礼贤下士的名声,青年一代官员的心,在不知不觉间向齐王靠拢。
短短几日功夫,齐王便收得了好几个能力出众的人,令他喜不自胜。
朝中的局势风向,突然变得对齐王极其有利。
而那些更老成持重的大臣,及见惯风云变幻的世家,则按兵不动,等待太子返京再做打算。
方孰玉的这个决定,一时成为了京中最受关注的事。百姓们的生活如常,但对朝中的政局影响深远。
午后,从方府的侧门处,驶进来一辆马车。
到了垂花门处,方锦晖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理了理鬓角,朝里走去。眼下非年非节,方锦晖回来,是有要事在身。
烟霞奉了司岚笙的命令候着此处,忙迎上来:“大姑奶奶回来了,快请进。”
许久不见,她的面颊比出嫁前要圆润一些,肤色光泽如玉。挽着妇人常见的流云髻,插着一支鎏金海棠珠钗,薄如蝉翼的流苏从她耳边垂下来,身姿聘婷。
显然,她在婚后的日子过得很好。巩文觉是个有担当的男子,就如同他在婚前所承诺的那样,没有让她受委屈。
“母亲。”方锦晖到了明玉院里,瞧着这一切熟悉的景物,快走了几步,踏入屋内。
司岚笙忙将她扶起,左看右看了一番,点头道:“跟你说了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