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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他的眼神都变了。
“怎么了?”楚王低声笑了起来:“你怕我?”
“婢妾怎会害怕王爷。”楚王妃道:“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离不开谁。”他们不但是夫妻,还是共同进退的政治伙伴。
楚王抚着她的黑发,轻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去冒险。”
高处不胜寒。
那个皇位,既然皇兄想要,就拿去好了。他还是做一个富贵风流王爷,既不碍人的眼,还能享受这人间荣华。
楚王妃明白他的意思,慢慢伏下来,将头靠在他的心口处,听着耳边传来的怦怦心跳声。
良久之后,她问道:“王爷,那个江尘的身份,真的就是前朝血脉吗?”
江尘通身的华贵,确实是与生俱来的尊贵气度。然而,对这个身份,她并不完全相信。
“江尘这个人……”楚王沉吟道:“他不是那么简单。”
楚王妃一惊:“王爷既然知道,那您还把他送去太子身边?”
“他是什么身份有什么关系?”楚王笑了起来:“我只知道,他能帮太子除掉皇帝。至于他有没有后手,是不是也想争一争这帝位,就不是我要关心的事情。”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道:“太子、齐王,他们都不是简单的人。江尘想要得手,没那么容易。”
“何况,你以为,我的父皇就真的会坐以待毙吗?”
楚王提到庆隆帝的时候,没有一星半点的亲情。他只把当今皇帝,当做一个强大的对手。儿时没有品尝过的父爱,让他心中毫无羁绊,有的只是利益、局势。
===第九百六十七章 诘问
“我父皇,他高不可攀、不可撼动。”
提起庆隆帝时,楚王的眼底是深深的恐惧。庆隆帝就像一座大山,横亘在他面前。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战胜他的可能。
“江尘、太子、齐王,他们三个绑在一起,也赢不了父皇。”楚王低声道:“哪怕再加上我,加上昭阳妹妹,也赢不了。”
楚王妃听得心头惊惧,手指抓住他的衣襟,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这次我们会不会输?”
楚王仰头望着凉亭上的梁柱,叹了一口气道:“不会。父皇也是人,也有人的缺点和软肋。”
庆隆帝的缺点,就是前太子妃姜氏。他努力了,但仍然做不到断情绝性。他对姜氏有愧疚,而这份愧疚转嫁到了姜氏所出的太子身上。
太子,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有江尘相助,楚王可以肯定,太子能得手。但得手之后的种种,他无法再预测,只能备下后手,以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状况。
大雨滂沱,一名下人敲开了权府的门,来到方锦书跟前。
“四姑奶奶,大夫人命我来打听,四姑爷可回府了?”
雁月举着烛台,方锦书披着外袍道:“还未回府。你回禀母亲,稍安勿躁,守好门户要紧,我估摸着,今晚是不会回来了。”
权墨冼出去前说过,出了这么大事,四品以上官员都被宣召回去议政,方孰玉自然也不会例外。
方家下人走后,方锦书再也睡不着,坐了半晌后吩咐芳芷:“天一亮,你就去一趟广盈货行,把杨柳几人都接进来。”
“此外,若季大掌柜和韩娘子没有去处,也一并请他们来。”
她有预感,接下来的京城将会动荡。
她所关心的人,无论是方家巩家,还是吴家崔家靖安公主,都有自保之力。唯有韩娘子夫妇,广盈货行偌大的名头,在不能暴露真实身份的情况下,货行就会是乱兵暴民眼中的一块肥肉。
天,好不容易亮了。
大雨稍歇,被雨水冲刷了一日一夜的青石街道上,泛着冷冷的光芒。
宣政殿上庆隆帝疲惫地挥了挥手:“先歇一歇,稍后再接着议。”底下的群臣应了,躬身送他离开。
太子废立,乃关系到国运的大事。
议上一个通宵,并不算什么。但在场的大臣,大部分都上了年纪,熬这一宿下来,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这一夜,大多时候都在争论。
看着皇帝的衣角消失在侧殿,关景焕冷哼一声率先发难:“朱大人,下官劝您不要再顽固不化!自古以来,立嫡立长,这是规矩!”
朱自厚坐在椅子上,掀了掀眼皮并不理会。
他是三朝老臣,在这宣政殿上都有坐的资格,当然更有不理关景焕的资格。
在昨日之前,在齐王与太子之间,他并没有表明立场。但在昨日早朝时,看见齐王拿出的那些太子罪证,朱自厚便成了一力主张要废掉太子的人。
他不说话,让关景焕很是没有面子。关景焕看了一名黑瘦官员一眼,黑瘦官员揣着袖子翻着眼皮道:“关大人这是睡着了?既是年迈,就不该再掺和,安心回家养老才是。”
方孰玉上前半步,拱手道:“这位大人,敢问这是何处?”
黑瘦官员一愣,道:“宣政殿。”
方孰玉拱手道:“既然大人知道是宣政殿,为何在此口出狂言,对朱大人不敬?皇上以孝治国,大人你违抗皇命是为不忠、以下犯上是为不义。”
“如此不忠不义之人,安敢立于这天地之间?!”方孰玉本是谦谦君子,这番发问却是振聋发聩。
殿中众臣猛然记起,方孰玉的辩才,在当年也是打遍洛阳城无敌手之人。只是后来入了翰林院后,才逐渐被人遗忘。
黑瘦官员本就理亏,这番被他驳得说不出话来。
方孰玉不再看他一眼,转身朝着关景焕拱手,道:“关大人,立嫡立长,下官以为没错。”
“下官敢问,齐王不是当今皇后嫡出长子?”他环视一圈,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质问道:“有谁能来答我?”
拥护齐王的官员,在心头暗暗鼓掌。
这番诘问,极为精彩。
太子的身份,认真论起来并非那么名正言顺。姜氏被废的时候,只是太子妃而非皇后。庆隆帝在登基后才册封他为太子,而姜氏仍然是废太子妃。
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哪怕是拥立太子的官员也不能否认。
原先无人提起,是怕惹得太子不快,惹得庆隆帝发怒。
而方孰玉在此时质问,正是最好的时机。
曹皇后,才是庆隆帝名正言顺的中宫皇后。齐王的身份,毋庸置疑。
这一问,问得关景焕等人哑口无言。
关景焕微微转身,对顾尚书使了一个眼色。顾尚书清了清嗓子,道:“方大人莫非忘了,只有原配所出才能称得上嫡长。”
“我举个例子,你家四姑娘嫁给权侍郎做了继室,嫡长子不也还是那位大少爷吗?”
他把方孰玉的家事拿到朝堂上来说,还刻意在“继室”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委实有些下作。但他这番比喻,却让人无法反驳。
只因为,他所言确实是事实。
在权家,嫡长子是权夷庭,而非权惟朴。
空气凝滞,方孰玉看着顾尚书,心里骂了无数个“卑鄙”却找不到话来反驳。
四品官员站得有些靠后,这个时候,权墨冼从他们之中越众而出,拱手道:“尚书大人此言不对。”
顾尚书朝他看过去,眼里尽是威胁之意。
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关键时刻居然敢来跟他作对。这个愣头青,他知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时候?
“哪里不对?”顾尚书鼻孔朝天道:“难道你新娶的那位夫人,在你原配的牌位前,不是执妾礼?”
他就是要在言语上侮辱方锦书,为的是要让方孰玉乱了阵脚。
这次朝议,只有四品以上的文武百官在场。太子被禁足,齐王、楚王都没被宣召。
他是关景焕的头号心腹,自然要力挺太子,打压齐王一党。最好,能让对方自乱阵脚。为了这个目的,他什么话都能说。
===第九百六十八章 太子血书
“顾大人,您用下官的家事来比拟天家,难道不觉得不妥?”权墨冼的声音不大,却让顾尚书的心头打了个突。
顾尚书心头其实知道,他原本就是在强词夺理。目的,只为了混淆视听,不能让方孰玉掌控了话语权。
他的说辞,原本就经不起推敲。但是,从方孰玉的角度来说,却无法反驳。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权墨冼竟然胆敢搅进这一滩浑水里面。
他,不是号称纯臣吗?
“权墨冼,”顾尚书冷声道:“你一个区区四品官,哪里来的胆子,敢来非议天家事务?”
“顾大人此言差矣。下官既然奉皇命入殿议事,就有这个资格与大人对话。更何况,是大人您先提及内人,并非下官惹事。”
权墨冼抱拳,作了一个团团揖,沉声道:“各位大人,下官才疏学浅,从不敢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
“然而,顾大人在言语间辱及内人,男儿若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还算什么大丈夫?!”他双目圆睁,一步步逼近顾尚书,怒发冲冠。
他占着一个“情”字,驳得顾尚书连连后退,其余众臣纷纷点头。
“你!”
顾尚书原本是威胁权墨冼,意思是你还在我手下办差,顶撞上官休想有好结果。
没想到权墨冼不退反进,他无言以对。
时光,好似倒流回权墨冼刚刚中了状元后,到宫中赴宴那时。时隔七年,权墨冼仍然是那个锋芒毕露的青年。
看着顾尚书被他逼得难堪,太子一方的官员出面解围道:“刚才,方大人斥韦大人顶撞上司是为不义。权大人,你此举又何尝不是?”
权墨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裹高高举起,道:“下官的忠义只献给圣上,而不是一个立身不正的尚书大人!”
顾尚书看着这个油纸包裹,心头掠过一阵不祥。
这是什么?
他很想上前将它夺下,但这是宣政殿,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如何夺得?
权墨冼快走几步,到了朱自厚面前,躬身道:“朱大人,下官弹劾顾大人身为刑部尚书,罔顾国法,结党营私!”
朱自厚肃然起身,问道:“权大人此言可当真?”
“大人,如此大事,下官怎敢儿戏!”
顾尚书呆了片刻,随即大步流星走上前,指着权墨冼骂道:“竖子!小儿!谁给了你胆子,来污蔑本官!”
“哪里来的混账东西!”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抓权墨冼。
权墨冼后退几步闪开顾尚书,向上拱手道:“尚书大人,这里不是菜市场。您堂堂三品重臣,怎能像泼妇一样?”
齐王一派的官员轰然大笑起来。
朱自厚张开双臂,缓缓道:“朝堂重地,岂容胡闹?!”
关景焕见状,给顾尚书一个眼神,让他退到身后。权墨冼会在此刻拿出弹劾顾尚书的奏章,看他拿着的那个油纸包裹分量不轻,显然还有其他证据。
此时此刻,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权墨冼手中到底是何物,而不是将此事闹大。
顾尚书愤愤然拂袖而去,权墨冼也退开。两派官员都分了开来,泾渭分明,只有少部分中立的官员站在了另外一处。
“权大人,兹事体大,等陛下来了,您亲自呈上去吧!”朱自厚道。
“谢过大人。”权墨冼深施一礼。
既然是弹劾,奏章自然是要呈给皇帝,朱自厚不接乃是正理。
权墨冼退下时,在经过方孰玉的时候,彼此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
就在此时,吴光启带着一队小太监进入大殿,笑道:“各位大人都是国之栋梁,熬了一宿辛苦了!皇上命老奴前来,请各位大人用过早餐。”
用早餐?
众臣互相对视了一眼,明白今日若是不议定储君,恐怕是不能回家了。
小太监搬着长条案几进了大殿,一队宫女抬着食盒进来,为众人呈上热气腾腾的早餐。
早餐很简单,一碗鸡茸粥、几个水晶虾饺,和一碟盐水花生。只有德高望重的朱自厚面前,多了一份明珠豆腐。
熬了一夜,众人的腹中早已饥饿。闻着食物的香气,更是按奈不住,纷纷动起了筷子。
正吃着,门外进来一名小太监,走到吴光启跟前低声禀道:“公公,太子送了一封血书进来,要求见皇上。”
小太监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被离吴光启最近的朱自厚听在耳中。他恍若未闻,稳稳地夹了一筷子豆腐放到口中。
吴光启皱了皱眉,点头应了,和这名小太监匆匆离去。
看来,太子还不死心,竟使出了血书这样的手段。
朱自厚心里默默想着,消化着这个消息。这,将会对接下来的局势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