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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是长辈,连皇上都多次称赞您福泽深厚。若肯拨冗驾临,父亲定然感激不尽。”在靖安公主面前,曹皇后可谓是伏低做小,身份放得极低,再次出言相邀。
不等靖安公主说话,她又道:“方家的四丫头,着实聪明伶俐。不如,我赏她一块淳良孝悌的牌匾,姑母觉得可好?”
这是一笔交易,靖安公主如果出席定国公府的寿宴,她就给方锦书脸面。只是,曹皇后心头也没有把握,方锦书在靖安公主心目中的地位,能不能达到她想要的目的。
靖安公主目光微凝,道:“她人小福薄,恐怕当不得皇后的厚爱。”竟然轻轻一句话就拒绝了。
曹皇后在心头微微叹了一口气,有些微微失望。
看来,自己还是高估了方锦书在靖安公主心中的地位。原以为,能让靖安公主亲口相赞,又特意过来宫中替她撑腰,方锦书对靖安公主来说,理当不同才是。
靖安公主,还是那个毫无软肋,连讨好都不知道该从何着手的靖安公主。好在被拒绝的次数多了,她也没有太过失望。慢慢来,总会找到机会的。
当下,揭过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今年的好年景来。
方锦书不知道,靖安公主替她拒绝了一个机会。她正小心翼翼地跟在卫亦馨身后,落后半步的走着。卫亦馨的突然出现,让她心生警惕。
两人前去的方向,是宫中养着珍禽异兽的宝林苑。
“书音,英烈皇太后真的托梦给你了吗?”卫亦馨状似无意的问道,眼眸中闪着七岁孩子的好奇。但方锦书却透过这层刻意露出来的好奇,瞧见属于上位者的阴狠。
“我原本不知道她就是英烈皇太后,告诉父亲后,根据我描绘的容貌,由父亲认定的。”这套说辞,是她和方孰玉一起完善,无论对谁都这么说。
卫亦馨突然顿住脚步,指着远处一颗开得正好的月桂树道:“我们不去宝林苑了,打了桂花下来,让人做成桂花酿,你我各一坛,如何?”
她口中这样说着,眼睛却往下瞥着方锦书的脚尖。
仓促之下,方锦书差一点就超过了卫亦馨。幸亏她这一年来跟着靖安师太习武,虽然不是练武的那块料子,好歹身手敏捷了许多。
足尖一点,旋即收回了步子。身上的裙裾一扬,复又纷纷落下,逃脱了卫亦馨在不经意之间设下的这个陷阱。
这个卫亦馨,好歹毒的心思。她,真的是我前世另一半灵魂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她了,她就想着要发作自己一个不敬之罪?
卫亦馨的眼眸露出一丝失望,随即轻快的跑到了月桂树下,指着高高的月桂道:“来,给我把花瓣都打下来!”
她的身形娇小灵动,语调欢快。若不是方锦书早就猜出了她的底细,任谁也想不到,在这样天真烂漫的童真下,藏着怎样一个黑暗阴毒的灵魂。
方锦书低头苦笑,不管怎样,如今她处于弱势。既然卫亦馨看自己不顺眼,非得让她出了这口气才好。不过幸好,看得出来,她只是不忿自己突然得了曹皇后召见而已,并没有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
也许,卫亦馨并没有将她的死而复生放在心上。若真是这样,那自己更要打消她心头的疑虑才好。
民间有句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自己身负重任,若是被她这位端成郡主惦记上,后患无穷。不如示弱,让对方看轻了自己,不将自己放在心上才好。
横竖两人的门第相去甚远,只要刻意避免,交集不会太多。
另外,方锦书心头还有一层隐忧。卫亦馨重生之后,对自己这一世的父亲方孰玉又是个怎样的心情呢?是愧疚、念着旧情,还是恨不得利用到底,抑或是痛恨对方间接导致前世的死亡?
如果是后者,卫亦馨虽然是女儿身不能干涉朝政,但父亲也有危险。
总之,还是离她越远,越安全。
方锦书这么想着,慢慢的走到了卫亦馨的身边,微微屈膝道:“郡主,打下来的桂花折枝少叶,未免损伤了一些自然的香味。”
卫亦馨背着手,仰着脸看着她,这个角度让她很不舒服,声音中也就带上了一丝不耐,问道:“你说该如何?”
不在曹皇后跟前,她连伪装都懒得装了。她天生尊贵,骄纵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她只想要肆意享受!这个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竟然敢吸引帝后注意。
看出她心中所想,方锦书慢慢矮下身子,垂首道:“臣女愿替郡主效劳,上树采摘月桂。”
“你?”
卫亦馨背负着双手,绕着她缓慢地转了一圈,顿下脚步道:“你才多少岁?敢在本郡主面前夸口。”
===第一百五十章 识大体
方锦书咬咬牙,道:“若办不到,任凭郡主处置。”为了方家的未来,眼下这点屈辱算得了什么。
瞧着她低声下气的讨好自己,卫亦馨满意的笑了起来。
眼前这个小女孩,也和那些想要讨好自己的人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只不过是运气好了一点,有先皇太后的托梦罢了。
不知何故,在前世发生的事绝大多数她都记得真切,唯独对方家的记忆模糊。也许,是因为自己不想要和他再发生任何交集的缘故。卫亦馨这样想着,难道是因为方锦书的身份,自己太过敏感了些吗?
想到这里,她对方锦书丧失了兴趣,口吻倨傲,道:“好,本郡主要的也不多,采一斤便可。只要完整的花朵,不要枝叶残花。”
一斤,听上确实不多。
但桂花的花朵细小轻巧,又藏在茂密的绿叶之间。要想摘满一斤,是个耗费体力的活计,何况方锦书还不满十岁。
周围伺奉着的宫人纷纷低下了头,掩起对方锦书的怜悯之色。当今帝后或许并不清楚,但他们做奴婢的,最知道主子的脾性。
这位端成郡主,私底下是喜怒无常、骄纵任性的脾性。有时候明明正在兴头上,但转眼之间,就会大发雷霆。谁也不知道,什么事情会惹怒了她降下责罚。因此,他们虽然同情,也不敢露出分毫,生怕惹祸上身。
方锦书低声应了,道:“臣女谨遵郡主吩咐。”
她问一旁伺候的宫人借来几张罗帕,掖在腰间,走向了月桂树下,仰头往上看去。
桂花盛开,枝头像撒满了碎小的金子,藏在那茂密得像一团团绿云似的枝叶间,一股股清香沁人心肺。
方锦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伸手攀住离她最近的一株树桠,两脚用力往上一荡。
幸好今日从庵中下山后直接进宫,身上所穿的虽然不是僧衣,但也是素净厚实的布袍。若是按平日里进宫朝觐的装扮,那些华美却脆弱的面料,只会造成累赘。
爬树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在这个春天,她和彗音等人一道在树林里采蘑菇捡竹笋时,就时常忘却烦恼,和众人一道笑闹爬树。一回生二回熟,又有前世的经验打底,从刚开始的生疏,到后面毫不费力,也只用了几回而已。
但她在往上荡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卫亦馨轻视的目光,故意手上一滑,“啊!”地一声失去平衡。
卫亦馨“嗤”地一声轻笑,扬了扬下巴,点了一名侍女,道:“你去帮方四小姐一把。”
那名侍女蹲身应了,走到方锦书身边,将她高高举起。借着侍女的力道,方锦书故作狼狈的爬上了树,双脚一前一后的站在树桠上,后背贴着树干,双手采摘起桂花来。
不多时,便采摘了满满一罗帕。她将手帕打了个如意结,抛给了树下的宫人。
“郡主,您看这样的成色可好?”方锦书有些紧张的问道。
这个时候,卫亦馨已经觉得这个游戏有些无趣,粗粗地看过一眼,点点头道:“还行,你在这里慢慢摘。”
说罢,竟举步走了。
跟着她们而来的宫人,有七八个都是伺候端成郡主的。有她从齐王府带来的侍女,还有的是曹皇后吩咐照顾她的宫女内侍。
卫亦馨一走,呼啦啦就全都走了,只留下一个刚留头的小侍女。方锦书认得她,正是在净衣庵时,跟着良辰打下手的小丫鬟,名唤小竹。
见她走了,方锦书心头也松了一口气。当下不再遮掩,上到更高的树枝之中,两手灵巧的在绿叶中穿梭,采撷起新鲜的桂花。
每摘满一包,便抛下去给小竹拿着。不多时,便采了满满好几张罗帕,估摸着不止一斤。
方锦书想了想,为稳妥起见,又在树上候了两刻钟的样子。见卫亦馨仍未折返,便右手勾住树桠,足尖轻轻在树干上蹬了几下,身手利落的在树下站好。
一抬眼,瞧见小竹瞪得溜圆的眼睛,方锦书轻轻一笑,道:“回长乐宫。”
在卫亦馨面前,她不得不藏拙,以消除对方的敌意和戒心。面对一个小侍女,她无意演戏。对方人微言轻,就算说了出去也没有人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何况她还是靖安公主的人。
再说了,她只是下来时顺利了些,又有什么好值得刻意去说的?作为奴婢,难道要说,她盼着公主喜欢的小主子摔跤吗?
低头掸了掸胳膊和下摆处在树上沾染的灰尘,方锦书看见衣角处被树枝挂破,有几根线头露在外面。月桂树枝叶浓密,想必是刚刚发生的。
她不想再耽搁下去,将线头稍稍收拾了一下,便和小竹一道,捧着怀里用罗帕包着的桂花,回到了长乐宫。
经宫人通禀后,她步入殿中,见卫亦馨并未回来,暗自松了一口气。她不是害怕卫亦馨,只是眼下她急着回家,担心亲人久候着急,不想再横生枝节。
见到她一个人回来,曹皇后诧异问道:“怎地你一人回来了,馨儿呢?”
方锦书敛礼道:“在路上瞧见一颗月桂树,郡主说摘些下来做桂花酿。采摘过程有些长,臣女未能寻到郡主,以为郡主先回来了。”
“是臣女的错,还请娘娘责罚。”
言辞之间,丝毫未提卫亦馨对她的刁难。反而将卫亦馨没有等她,擅自离开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曹皇后的目光在她破掉的衣角处停了几息,笑道:“馨儿顽皮,你不要放在心上。才从庵里回来,想必也乏了,本宫这就让人送你出去。”
就算方锦书不说,她一看就知道事情始末,怎能去责怪于她?
卫亦馨年纪尚幼,心性不定。一时兴起要摘桂花,等得不耐烦了走掉,实属正常,对自己嫡亲的血脉,曹皇后不会多加责怪。方锦书既然如此识大体,就最好不过。
对曹皇后这样和稀泥,靖安公主的眼中闪过不赞同的神色,开口道:“你先回去。我已经让云裳的大掌柜去你家中等着,小姑娘家家的,这么素净做什么!要打扮鲜亮一些才漂亮。”
看见她身上的着装,和被勾破的衣角,靖安公主状似训斥,实则维护。
曹皇后面上一热,不自然的笑了笑,道:“姑母说得是。前几日尚衣局新收了几匹雨花织金锦,本宫这就着人跟你送去方家。”
雨花织金锦,是云锦的一种,梭织工艺极其繁复。
===第一百五十一章 荣耀
在江南道最大的纺织行里,用好几名技艺最娴熟的女工,一年才能织出十多匹。都做为贡品进到宫中,民间根本买不到。
云锦本就精美华贵、多彩而灿烂。随着光线的投射,如同云霞一般变幻五彩缤纷,多为权贵之家衣着的主要面料。
而这种雨花织金锦,花纹图案全部采用金线织就,色彩华丽之极。裁成衣裙穿在女子身上,裙裾随着走动起伏,金光乍现,美不胜收。
这样的面料,赏给了方锦书,按说是极大的荣耀。但方锦书心头却暗自叹了口气,对曹皇后此举并不看好。
眼下的曹皇后,虽然已经是做了祖母的人,但经历的风浪还算不上多。在处理起事情的手法上,有些急躁而欠考虑。
比如眼下,她先是试图和稀泥将这件事揭过去。被靖安公主道破之后,又急于用雨花织金锦来安抚自己,同时向靖安公主表态。
但是,这样华贵的面料,依自己的身份,岂是消受得起的?别的不说,她刚才好不容易才打消了卫亦馨的敌意,这料子一送,刚才那番委曲求全,就前功尽弃。
原来,这个时候的自己,行事确实不够周全。也难怪,后来吃了那样大的一个亏,才终于懂得了在后宫的生存之道。
不过方锦书对曹皇后的命运并不担心,只要历史轨迹还按照原有的前进,曹皇后就会笑到最后,成为最终的赢家。
这雨花织金锦,有靖安公主在,不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