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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锦书一直看着她,生怕她一个想不开要跳河自尽。幸好,方慕笛虽然还眉头紧锁,但神情已经逐渐缓和了下来,不似之前那般凄苦,便放下心来。
“可惜没有月亮。”司启良看着天空叹道。
方锦晖莞尔一笑,道:“良表哥这是诗兴大发了吗?”
“此情此景,难道不值得赋诗一首?”司启良敲着手中折扇道:“往年都有一大帮人,未曾静下心来品这洛水美景,实在是可惜的紧!”
方锦晖抬头看了看夜空,笑道:“如此良宵如此夜,没有月亮,如此星辰也是极好的。”
众人都抬头看去,只见漫天星辰如同一把碎钻散在夜空中,散发出璀璨的光芒。哪怕洛水两岸灯火辉煌,也不能夺去星星的光芒。
“好!”司启良抚掌笑道:“晖表妹说的对,是我贪求了。如此,就以星辰为题,各自赋诗一首如何?”
见他诗兴大发,方锦晖本就在心头过意不去,立即应了。朝着方锦书问道:“妹妹也一起来?”
方锦书对诗词一道上没有研究,摇摇头道:“妹妹为你们记下便是。”
这艘小船本就是为接送学子而特意布置过,船舱中的茶几上,放着供学子们取用的笔墨纸砚。品质不算上乘,好歹能应急。
方慕笛被三人的声音吸引回了心神,看着他们谈诗作词意气风发,再想想自己,越想越觉得自惭形秽。
洛水诗会这样的文坛盛会,却被自己当做了寻找夫婿的良机。这实在是辱没了圣人!
再想到胡姨娘对她反复交代的那些话,如何才能吸引男子的注意,勾走他们的心神,让对方主动上门来求亲,她就觉得面上火辣辣的。
自己这样做,算是什么?
在这一刻,她拿定了主意,绝不再行那卑劣之事。自己没有读过书识过字,但至少在品行上,不能给方家抹黑。
这一瞬间,她福至心灵,突然想通了方锦书改变行程的前因后果。
方慕笛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想到之前自己还曾在心头为了这样的美貌而沾沾自喜,不由得暗暗苦笑。
洛水河面上,不止他们这一艘小船。在别的船上,也有人在上面烹茶品茗,悠然自得。
权墨冼站在船头上,迎着河风长身而立。他的眼眸中,倒映着远处宫城雄壮的城墙,水中的灯光反射到他的面上,衬得他的面色明灭不定。
“子玄贤弟,你一个人站在船头,不嫌夜深风急?”船舱里传出一个雄浑的声音,随即一名身形壮硕的男子从里面钻了出来。
他体型庞大,这么一出来,连船头都晃了几晃。
权墨冼微微侧身,微微笑道:“漫天星辰,正是吟风弄月之时,何惧夜深风急。”
壮硕男子找了一根马扎坐下,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与其吟风弄月,不如听子玄兄吹奏一曲,方对得起这此情此景。”
权墨冼微微拱手,道:“长清兄既然请托,就如兄所愿。”
他从腰间取出一支油光水滑的竹笛,放在口边,十指轻按。随着他的吹奏,一缕悠远的笛声飘扬开去,为这星空下的洛水增添了空灵之意。
===第一百六十四章 刺客
“妹妹你听!”方锦晖止住了话头,侧耳倾听起来。
方锦书也听见了,这缕笛声悠远空灵。听得出来,主人胸中自有沟壑,抱有高远的志向。
这样的美景,有这样的笛声相合,实在是人生一大幸事。船舱中安静下来,众人都听着这不知何人吹奏的曲子,悠然神往。
但是,不知何故,忽然之间笛声嘎然而止,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启良率先反应过来,“怎么了?”
难道吹奏之人遇到什么危险吗?随即他摇头否决了自己的这个结论,今夜的洛阳城里出动了所有衙门的衙役捕快,可说最安全不过。难道,不小心落水了?
权墨冼没有落水,落水的是他口中的长清兄。
他们所在的船只猛然摇晃了一下,长清一个不稳,噗通一声便落入了水中。他不会游泳,在水里一阵手忙脚乱地叫着救命。
船娘在水上讨生活,对这样的事有经验,伸手便将竹篙递到了他的手中。长清抓住了竹篙,才觉得三魂六魄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上。
他是个乐观的性子,抹了把脸上的水,气喘吁吁的笑道:“好险!还以为我这条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权墨冼笑道:“快些上来吧,怎地这么不小心。”说话间,他的眼睛微微朝右一瞥,瞧见了一个可疑的黑影,身上还泛着水珠,猫着腰进了船舱。
他不动声色,缓缓弯下腰,摸出了靴筒里的那柄牛角尖刀握住手中。
船娘一点点收着竹篙,长清犹自不服气道:“你站着我坐着,怎地你没事?这是什么道理!”
权墨冼微微一笑,道:“君子六艺,你只通诗书显然是不够的。”
他从小在滩涂上跑着长大,后来又帮着做农活。虽然没有习过武,但手上有力气,下盘也稳。进了松溪书院后,骑射、御术、拳脚这几门功课都习得很快。对敌显然还不行,但自保绰绰有余。
说话间,长清爬了上船。权墨冼道:“先不着急进去,你这湿漉漉的,不如就在这里吹吹风。”
见他说得有理,长清依言在船头坐下。
幸好虽然立了冬,好在气候还不算冷,也只穿了内外两层。仗着天气黑远处看不见,他索性跟船娘告了个罪,把外袍脱下挂在帘子上,等风吹干。
但里衣尽湿,被这夜风一吹,他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缩着身子嘟囔道:“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不待风把衣服吹干,我倒吹成人干了!”
权墨冼轻笑道:“长清兄,你就听我一言。我在桐河边上长大,难道还会诓你不成?”
长清是京郊阜宁乡彭家族长的儿子,长清是字,大名叫做彭长生。因他出生时瘦得像个小鸡仔,家里人怕养不活,便给他起了这个名字。
彭长生不喜自己的这个名字,考中秀才后就央着村学里的老夫子给自己起了“长清”这个字。要求他的朋友都以字来称呼。
彭家在阜宁乡算是大族,发现彭长生是棵读书的好苗子后,彭家族老们喜出望外,倾力栽培于他。就盼着家族里能出一个做大官的,替全村人张目。
所以,他的学问不错,于生活琐事上却一窍不通。
权墨冼发现了行迹可疑之人,在心中掂量了一下,并没有喝破此人行迹。就是怕那贼人情急之下,伤人性命。
他或许可以自保,船娘还可以跳水逃生,但彭长生就危险了。
不让彭长生进船舱,也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
他们是从松溪书院的楼船上下来,正要返回岸边的途中。只要到了岸,就安全了。
两人乃是同窗,一个善于谋算心思深沉,一个直来直去没有心机。能成为好友,也算是难得的缘分。
彭长生对权墨冼向来信服,不疑有他,也就不再质疑。
眼看着快到了岸边,权墨冼抓起不再滴水的外袍扔到彭长生身上,道:“你快去买一套成衣来换上,别着了凉。”
彭长生一愣,问道:“你不是说没事么?”
权墨冼笑道:“那是在船上没有别的法子,总比湿着强。到了岸,自然要干爽才好。”
船娘搭了跳板,彭长生的里衣湿湿地贴在身上,被风一吹冷得直想跳起来。他撸了一把鼻涕,回身问道:“你不下船?”
“我收拾收拾就来,你先去,一会就在码头集合。”权墨冼不疾不徐地说道。
彭长生跳上了岸,被冻得一个哆嗦,撒开脚丫子就跑。边跑边喊道:“我一会就回来!”
船娘看着稳坐于船头的权墨冼,奇道:“公子,不下船么?”
他们只得两人,要了这一艘船很小,也就能坐两三人。上船时,两人并没有携带什么行李,也没有作诗,从头到尾也就吹了一曲,还被彭长生落水给打断了,哪里需要收拾什么?
权墨冼看了她一眼,递了一角银子给她,道:“我还有点事,请你把船拴好,去岸上买碗茶喝。”
他容貌清俊出色,被他这么一看,船娘便有些不好意思。
长年在水上讨生活,她还第一次遇见待她如此客气的后生。被河风吹得粗粝的脸上微红,接过银角子便按他的吩咐去做了。
此时夜已渐深,码头上的人潮渐渐散去。小船系在石头桩上,随着波浪轻轻起伏着,在水面上投下一片阴影。
权墨冼将牛角尖刀握在手里,沉声问道:“要我请你出来吗?”
“公子高明,老朽甘拜下风!”从船舱内,传出来一把苍老的声音,却不见人出来。
“我无意伤人,若公子能高抬贵手,老朽这便告辞了!”
见他有意退去,权墨冼也不为难,沉吟片刻问道:“方才在船上图谋刺杀柳大人的,是你?”
今夜的洛水诗会并不太平。
吏部尚书柳伯承,作为前朝大儒涂山长的得意弟子,应邀在船上品评诗词。
在座的,都是各学堂书院的先生、京中的饱学之士。为了争一篇诗词的好坏,众人正辩论激烈。就在此时,竟然出现了刺客,直奔柳伯承而去。
幸好,在他身边不知何时埋伏着身手高明的侍卫。一番缠斗之下,刺客当场身死两人,一人受伤落水而逃。
===第一百六十五章 仙女
权墨冼作为应邀上船的十名学子之一,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
猜出了对方的身份,纵然他说不会伤人,权墨冼心头也有些紧张。手心中微微冒出了汗,他将牛角尖刀从右手交换到了左手,再次稳稳握住。
敢于行刺朝廷官员的,都是亡命之徒。就算是受了重伤,真要暴起一搏,权墨冼心头没有任何把握。但刨根问底这个习惯,已经深入他的骨髓。让他不闻不问地放他离开,这做不到。
那把苍老的声音嘿嘿一笑,语气中充满了愤懑之意,“姓柳的那个狗官,该死!”
权墨冼沉默片刻,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扔到船舱内,道:“我不知道老丈和柳大人有何恩怨。但柳大人风光霁月,绝不是你口中的狗官。”
“我带的银钱不多,你拿着去养伤,再好生打听清楚了,勿要冤枉了好人。”
船舱中的人接到荷包,诧异问道:“你不报官,还帮我?”
权墨冼笑了起来,道:“我走了,你好自为之。”说罢,施施然站起来,掸了掸下袍的沾上的灰尘,稳稳的下了船。
待他走后,船舱中发出一声叹息,随即一个黑影如电般窜到了码头上,消失不见。
权墨冼感知到了身后的动静,站在码头上,想着今夜发生的事。这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让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他还没有入仕,朝堂的明争暗斗,就已经在他眼前揭开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换了旁人,或许不会深想。但权墨冼不同,他有一种穿透层层迷雾,直击真相的天赋。只是手头的消息太少,不足以支撑他分析出背后的真相。
那名受伤逃走的刺客,依他的能力,哪怕是受了伤也不是权墨冼能对付的。
与其冒险一搏,不如反其道而行之。结个善缘,或许能令对方冷静下来,寻求背后的真相。权墨冼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名刺客是受人蒙蔽。
他站在码头上负手而立,如同一杆笔挺的修竹,生长在这方天地之间。
“权公子?”
身边响起一个女子迟疑的声音。
权墨冼转过身,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笑道:“是芳菲呀,这么巧?”随即抬头望她身后看去,芳菲和她的四姑娘,一向形影不离。
方锦书走在芳菲身后下了船,见到他并不意外。
这样的诗坛盛会,明年就是大比之年。他作为松溪书院的学生,自然不会放过这等大好良机。
“见过权举人。”方锦书对他保持着客气的疏离。
权墨冼的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微笑。这个小丫头,忘记在北邙山上时,曾经吃过他烤的兔子了吗?又这般见外起来。
每次见到她,总是不一样的面貌。穿起男装来,倒是满俊俏的。
脑中这样想着,权墨冼微笑着见了礼,“方四姑娘好。”这里是京城,不是在北邙山,该守的礼就要一丝不苟。
他们见礼的这会功夫,司启良、方锦晖、方慕笛也先后下了船。
见到权墨冼,司启良问道:“敢问,可是松溪书院的权举人?”
权墨冼入京不久,却已经在洛阳城的文坛上闯出了名号。他有几篇策问,还得了名儒的夸赞。同为读书人,司启良自然是听过他的名字,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