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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静下来,想听。
都非说:“《客从天降》摄制组解散啦!哗,几个钟头以前,开镜的时候,还好热闹呀!女化妆间的惨情一爆,呜哇,转瞬间,凄凄惨惨戚戚……导演和女一号立刻宣布退出,那应该的啦,谁知道这潭水究竟有多深啦,艺术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啦!出品人赌咒发誓,他绝对没有得罪过方方面面,蛮委屈的啦……!”
几个人就打岔:“这算什么机密!”“停拍是必然的嘛!”
查锰问:“你小子好像并没去香都,夏景志才是第一目击报道者,你遇见他了吗?”
都非说:“何必遇见他本人呀,他那些网上的资讯,资源共享嘛……我要告诉你们的机密,就是拍摄《心比火热》的同仁们,马上就要以这个题材,拍一部新戏啦!片名你们说巧不巧,那,就加一个字:《刺客从天降》!……”
查锰觉得耳朵里掷进了一枚炸弹,跳起来,揪住都非脖领子,大声吼:“你哪儿偷来的创意?”
都非莫名其妙,张开嘴巴合不拢。
查锰断定是夏景志出卖了他。怪不得不来,怪不得连手机也彻底关闭了。我可是答应给他一万呀,整摞钞票都带来啦,谁能给他开更高的价呀?这个下三烂,非把他放了血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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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一架飞机正从某省城的机场跑道上腾起。飞机上并排坐着一对夫妻,那传媒上已经爆炒过一阵的“中国的汤姆·克鲁斯”便是他们的儿子。
给他们打去的电话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发生了一桩什么事,他们儿子还没死,但抢救能不能成功,很难说,让他们赶快飞过来,直接与医院和公安局打交道。
晴天霹雳,直劈他们的魂魄。
他们都才五十出头。两个人都属于“老三届”——现在的青年人还能懂得什么是“老三届”吗?——“文革”初期,他们都是“毛**文艺宣传队”的成员。“宣传队”学跳革命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他扮洪常青,她扮连长,虽然伴奏用的是单声道录音带,音量很大声浪很硬,而且娘子军们的脚尖不能完全立起,各个角色的舞姿也多有破绽,但在他们所演出的小天地里,还是大受欢迎。他还一度被唤作“小庆棠”。那时能被人这么呼唤真让人得意。现在的青年人还有几个知道有个叫刘庆棠的?那是舞台上头一个跳洪常青的演员。
后来他们一起到农村插队。什么又叫作插队呢?那可不是北京话里“加塞儿”的意思。他们依然热爱文艺,表演过唱起来跟吵架差不多的《*****就是好来就是好》。
再后来他们看电影《春苗》,幻想着也能被选进那样的摄制组,哪怕只扮个批斗“走资派”场面里高喊口号的小角色。看电影《决裂》,他们知道有个演反面人物的演员叫葛存壮,那反面人物居然在课堂上大讲“马尾巴的功能”,他们在地头休息时就常常学那滑稽的腔调,大家笑作一团。
再后来忽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们坐在电视机前观看了对“***”的公开审判。他们回到了城里,分配到了工厂。老相识见了他还叫“小庆棠”,他听了脸红心跳,使劲摆手。那时候刘庆棠已经作为“***”的爪牙被抓起来了。
但是他们还是无可救药地喜欢文艺。工厂里的业余话剧团演出《于无声处》,他俩又一次同台。他们结婚了。他们对着九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屏住气息观看美国电视剧《加里森敢死队》;他们被电影《***保卫萨拉热窝》迷住了,以至连看了三遍;他们的儿子出生了,摇篮边的双喇叭录音机里,放送出李谷一那用气声演唱的《乡恋》;看完宽银幕电影《神秘的大佛》,他们激动不已,不光是觉得极其好看,也觉得他们心目中有了具体的英雄榜样,那就是影片里扮演女主角的刘晓庆——从此他们永远关注她,仿佛他们的文艺梦,都由刘晓庆给代为圆满了,剩下的任务,就是把儿子送进文艺界。上幼儿园期间,他们带儿子看日本电影《追捕》,儿子被吓哭了;上小学期间,他们带儿子看话剧《雷雨》,儿子睡着了,这都让他们扫兴;但儿子一天天长大,小学毕业时,儿子在台上参加了小合唱《雪绒花》,他们坐在台下听得眼睛湿润。他们经济上不富裕,不能给儿子置备钢琴,他们就投资让他学拉小提琴……
带儿子去报考过音乐学院附中,落榜。中学毕业,儿子考电影学院、戏剧学院都没能进入复试。他们灰心了,但儿子那打进文艺圈的决心却空前高涨起来。
他们对文艺渐渐地疏离了。电影票贵得吓人,好不容易下决心去看了回美国大片《廊桥遗梦》,出了电影院直心疼所花的钱,不是他们思想保守,不能容忍有丈夫的娘儿们另去爱一个老头儿,实在是那电影不能引出他们丝毫感动;电视天天看,但那些摇滚乐、流行曲,还有那些以豪华办公室、别墅内外、歌厅舞榭为基本场景的电视剧,里面那些穿着考究的“成功人士”拼命地在表现苦闷、忧伤,他们看了只是发呆;前两年他们里头的她又下了岗,爱好文艺之心更淡薄了。
儿子有了个由头,提出到北京去闯闯,那气势是他们爱同意不同意,心已成铁,不可回软,他们也就下定决心,鼓励支持。儿子上火车时,原来他们已经给他带了三千块钱,临到车快开了,母亲又把一个信封递到窗口里儿子手中,那几乎是她的全部私房:一千元。儿子从渐远的车窗里探出身子对他们喊:“想想‘马尾巴的功能’!”他们会意。葛存壮说过:“我最得意的作品就是葛优!”他们梦想进入文艺界,那梦太久太旧,苍白得快跟肥皂泡似的破灭了,却被葛优终于给葛存壮争了气的事例又修补、装饰起来,人到中年,依然有梦,寄托在了儿子身上。
成为“京漂”的儿子使他们屡屡失眠。忽然有一天邻居拿着报纸上的娱乐版跑来给他们看,儿子居然被看好为“中国的汤姆·克鲁斯”,在大导演调理下,跟爆红的艳星合作,主演《客从天降》!这真是喜从天降啊!这晚上他们俩彻夜失眠。儿子自己没有马上打来电话他们也不计较,他们懂得,那样的大任压到肩上该有多忙!他们靠在床背上几乎聊了一夜,以往所有跟文艺有关的事情都从心头冒出涌出,马尾巴的功能,马尾巴的功能啊!只是为了美国的那个汤姆·克鲁斯究竟演过什么片子,两个人讨论时互相不服,竟至于争红了脸!
从那晚以后,他们连睡了好多个香甜觉。忽然有天深夜儿子来了电话,跟他们道歉,说实在不该这时候打电话来,可是实在太忙了,只有这当口能打电话……剧组前期工作已经全部完成,资金也全部到位,马上就要开机实拍,宣传也全面铺开,估计两个半月后封镜,后期制作再用一个半月,然后会组织看片会,以促发行,不过因为普遍看好,预订的已经不少,那时候,他也领到全部报酬了,他会出钱,请他们坐飞机来北京,住进宾馆,先睹为快!儿子在电话里还感谢他们的熏陶,说:“要没你们那‘马尾巴的功能’,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窝着呢!”他们轮流接听那电话,当妈的激动得哭了起来,当爸的挂断电话后还傻笑了好久。
他们还都没有坐过飞机。
这是第一次。但不是去看儿子拍完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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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夕阳给香都饭店那造型独特的楼体镀了层金。饭店附近的
“停鸡坪”上已有
“鸡”在来回转悠,也有打野食的男人来此寻觅,将相中的
“鸡”携进饭店里消费取乐。饭店金碧辉煌的大堂里飘荡回旋着弦乐四重奏的高雅曲调,衣香鬓绿的豪客来来去去;中午举行《客从天降》开机仪式的多功能厅里,现在正举行着一个中外两家大公司的签约仪式;发生过惨案的洗手间在公安部门完成拍照、取样、搜索后,早已拖洗干净,照常开放,里面依然是微香袭鼻,隐蔽的音响喇叭里传出詹姆斯·拉斯特乐队演奏的浪漫曲……中午这里面真的发生过那件事吗?
人们照样生活,照常享受。正如世界不会因为妇产医院有新生命坠地就发生突变一样,社会也不会因为有新的刑事案件发生就停止它的运转。
在饭店大堂吧一角,一盆高大的散尾葵旁,阿铿正和推销完《心比火热》的出品人、编剧、导演坐在一张圆桌边,就拟议中的《刺客从天降》交换意见。
阿铿被他们相中扮演男一号——刑警队长。出品人并不讳言,约阿铿来演是为了省钱:“你还没出道,先图个过戏瘾吧;也许这片子就是你出道的桥梁,现在你少拿点,将来你不用开口也就少不了,是不是?”导演说:“警匪戏已经拍烂了,剧本必须出新我才接活儿。”编剧说:“不搞成破案的故事。这素材也才刚呈现,实际上离破案还早着哩。凶案的指使者可以始终不露面。把戏写成阿铿那一角在调查过程里,跟那个在女洗手间里被吓个半死的姑娘产生了感情……”导演摆手:“唉呀,都市言情戏也拍烂啦!”编剧说:“这可就不是一般的都市言情了!我们还可以就请那位姑娘本人来演,听都非说她今天上午去咱们首映式来着……把这个卖点通过夏景志那样的网虫、报虫先散出去,这片子发行上肯定有突破!”阿铿听了就说:“好主意!她也该因祸得福了!我去跟她说,她肯定接这个戏。她其实很有潜质!”出品人问:“你跟她很熟?巧了!是不是你早跟她有一腿了?”阿铿一笑,避开这个问题接着出主意:“那个没多少戏的倒霉蛋,一开演就让人堵到女厕所里扎倒在地的‘中国的汤姆·克鲁斯’,我看就让都非演吧,他这人虽然矫情,反正戏不多,多指点他,能胜任。”编剧说:“这角色戏份为什么不能多?搞不好,把他当成男一号。耐琢磨啊!我就一直在想:他为什么倒在了女洗手间里?难道一定是凶手把他逼进去的吗?”阿铿听了不高兴,拿眼看出品人,出品人就说:“别太想入非非。刑警队长还得是男一号。这样也好通过审查。”喝着咖啡又议论了一阵,出品人嘱咐阿铿:“你这就给她打个电话吧。想必她已经灵魂归窍了。看她能不能来一趟?对了,这个伤心地也许她忌讳,那就另约个地方,她要今天实在恢复不过来,那就明后天约一下。”阿铿打她手机,没有开机。
打到她住处,是电话录音,让留言。出品人说:“我可不能久等。商机一错过就好比赶火车误点,只有干跺脚的份儿。其实不一定找她演。能演这个角色的姑娘我一抓一大把。前两天跑来找我的那个薇薇就行。”阿铿说:“包在我身上。至迟后天她肯定跟你见,接戏绝无问题。还是她演卖点高啊!”阿铿心里想,一定要在电话里跟她说:“到头来在镜头前面跟我接吻的,命中注定是你。这个导演不嫌我个头高。演那场面时候,你就使劲踮起脚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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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天竺机场新候机楼二楼餐厅角落,坐着灰头土脸的夏景志。他要了一份意大利通心粉,吃了两口就再也咽不下去。
那个原来令他极其得意的便携式电脑,此刻就跟贼赃似的,被他竖在桌下,用两腿紧夹着。
他盯着通心粉上的番茄酱,就仿佛那是
“中国的汤姆·克鲁斯”身上溅出的血浆。恐怖充塞着他的心臆,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他已经买下了一张飞往银川的机票。那里有他一个叔叔,也许能容他暂避一时。
班机还有四十分钟就起飞,他应该去换登机牌,通过安全检查,到候机厅里去等着登机了,可是他又犹豫起来。
……看来,这不是一桩简单的凶杀案……甚至有一个集团在背后运作……黑社会?
原来大家嘴里总拿
“黑社会”这个词儿开玩笑,又是什么你像龙头老大,她像虎豹阿姐,嬉笑怒骂,你推我搡,何尝真正相信有那么个存在?
看那些盗版的香港烂剧,黑社会打打杀杀,乱扣人质、滥杀无辜,只觉得有趣,有时甚至还觉得残忍怪戾得不过瘾;跟圈里的编剧、导演们侃起山来,也净瞎给他们出主意,要他们在警匪戏里把黑匪们表现得更生猛、更阴鸷、更毒辣……谁知今天黑社会真的把触角伸向了自己,只轻轻往自己身上一点,自己就魂飞魄散、六神无主了!
……到公安局报案?怎么说得清楚呢?万一公安局里就混进了他们的人呢?
给查锰攒那本小说,不就得安排这样的情节、人物么?否则谁爱看?你要有那印起书来跟印钞票一样的效果,就还得更神更绝!
……真的呀,那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