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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与汗-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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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谀潜呋旌昧耍侔讶医庸ァD睦镏廊ズ箬梦抟粜拧1949年城市解放,别再提台湾,他妈改嫁,嫁了个拉排子车运货的,那时候他妈带着他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他爸是死了老婆续弦,也已经有了俩闺女一个小子,后来他妈他爸又生下了他和一个妹妹一个弟弟,算起来全家兄弟姐妹多达八个。最具戏剧性的是,1986年突然有个台湾客来到他家,见了他妈扑通跪下,泪流满面。原来那是失散多年的大哥。他那时候才知道他妈的前夫并没有死,而是去了台湾,他妈让他管那个爸爸叫大爸,他哥哥倒不用叫二爸了,因为他的亲爸爸已经在1978年去世。他那大哥如今在台湾经营一家超市,自1986到1991年回大陆探亲,1992年他妈去世以后,每两年回来给生母扫一次墓。但别以为他们家族只有九个兄弟姐妹,他那大爸后来在台湾又结过两次婚,又生有两男三女,这样全加起来,竟多达十四个之多。以他自己为本位,则有同父同母的,有同父异母的,有同母异父的,也有既不同父也不同母但仍应算为兄弟姐妹的。不过幡爷的生存,既从不依托于父爱母爱,更从不缱绻于什么兄弟姐妹的亲情。也不是说他对兄弟姐妹毫无感情。可举一例:他那未去台湾的同母哥哥,性格与他迥异,一生胆小怕事,循规蹈矩,后来在一家百货商场当售货员,有回他听说那商场里有个家伙欺负了他哥哥,他就大摇大摆找到那家,捋起袖子,一直捋到露出高耸跳动的肱二头肌,点名叫着那家伙的名字,那家人全慌了,那家伙出来直跟他点头哈腰讨饶,他却不动那家伙一根毫毛,只问:“谁是你哥?让他出来!”那哥哥也是个老实人,就出了屋,他认准那确实是那家伙哥哥,二话没说,薅过来就左右各煽了个耳茄子,立刻嘴角就流出血来,他也不逃,只指着那家伙鼻子说:“原来你也有哥!看你以后再敢欺负我哥!”那家其他人又气又怕,他从容不迫地摇晃肩膀走人了,那家人有的就说这还了得,要报案,那家伙先说可别再惹他了,那哥哥也抹着嘴角说,幡爷这下找齐了,他不会再治咱们家了,若再惹他,指不定下回他怎么横呢!那可是个不怕进局子的啊!这就是幡爷对哥哥表达亲情的方式。后来那台湾的同母哥回来,他带他去俱乐部玩,找三陪小姐,一起吃喝玩乐,事先大哥先跟他按官价把美元换成人民币,亲兄弟,明算账,谁也不占谁的便宜,玩完了各付各的账,只是给小姐小费,大哥出手比他爽,他也不攀比;大哥走的时候他照例送到机场,大哥进了隔离带,回身跟他招招手,他不习惯跟人招手,就咧嘴笑笑,这也就是他们的手足情吧。

    改革开放以后,城里头一批发财的,人们都知道,就有那原来最让人瞧不起的“劳改释放人员”,后来“劳改”这词儿淡化下去,那就得叫“刑满释放人员”,幡爷、马淑红都属于这个社会族群的成员,其实他俩虽说有几进几出的经历,但折进去也无非是流氓群殴或“乱搞”之类的小罪名,有时拘留一阵也就放出,有时只是“劳动教养”而非正式判刑,各被判过一次刑,也都是一年半的小刑期,实在也算不得什么严重的前科。他们是最早跑起长途运输的“倒爷”“倒婆”,但并没有一起合作过,好多年里,幡爷都是往北跑,倒腾钢材什么的,而马淑红则是往南跑,倒腾服装,二十年多年过去,幡爷都把马淑红完全忘记了,他有了老婆,以及许多临时性的亲密女人,他的生活里并不需要一个马淑红。

    他们在这一天邂逅。幡爷暴富过,挥霍过,骗过人,更被人骗过,现在并非他的黄金时代了。但也还自得其乐。他现在主要靠代销一种安装在室内的燃气取暖设备赚钱。不是零敲碎打地销售,是跟商品楼盘的物业公司合作,或者说勾结,来整体推销,或者说大面积蒙骗,来分成取润。这榆香园在售房时,广告上说双气入室,售楼小姐推销期房时也信誓旦旦地保证将来入住有暖气,到业主入住后才发现,他们的居室并非集中供暖,而是需要分散自主地供暖,于是幡爷手下人就会出现,向他们推销那种一户使用的燃气供暖设备,而物业公司则表示只有这种设备他们维修部才协助安装,后来的业主见先来的安装的多半是这种设备,也就往往随众安装,这几年幡爷从这榆香园里获利不小。当然他不断地扩大着业务范围,打入一个又一个楼盘,结果这天一个楼盘里的一位马女士往他手机打来电话,说他们给安装的那设备根本打不着火,他说派人去看,那女士说:“你老板自己来一趟!你当我是那起小家子用户吗?”当时他就觉得那声气有点耳熟,结果开车过去,发现那是栋三层的别墅,车房外停的是辆加长卡迪拉克,进得门去,迎面来了个人,虽然那发型衣裳绝对新潮,裹在里头的那块活肉他认为是一点儿没变,对方望见他,更觉得连衣裳也还是当年那种穿法,除了眼泡子鼓了出来,也是一点没变,俩人就对面互指着哈哈大笑:“他妈的,原来是你!”

    到这榆香居单间坐下以后,幡爷说:“我那伙计把我那手机号码告诉你的时候,不是跟你说了我名字吗?你怎么见着我才知道是我?”

    “说真的,你那名字以前我也从来没记住过,你就是幡哥嘛!看你,也算发了财的人了,衣服还是这么穿!”

    幡爷四季上身都只穿一件衣服,从没穿过所谓的内衣,春秋要么光身子穿衬衫,要么光身子穿中山装、西服外套、茄克衫,天凉了,光身子穿毛衣,最怪是到了冬天,光身子穿冬衣,以往是棉袄,现在是皮茄克、羽绒服,从来都绝对只穿一件衣服,而且很少穿套头样式的,一般都是当中可以解开扣子拉开拉链的,他在坐下吃饭时,稍觉热一点,便会习惯性地敞开胸怀,而那两片又鼓又硬的胸肌,便会赫然暴露,并且随着他说话咀嚼,肌肉纤维还会有所跳动,构成比他面部还丰富的表情。

    “瞧你,怎么发得不再横一点!我总觉得,你该比我发得大!”他们各开自己的车来到这榆香园,幡爷只不过是辆桑塔纳2000。

    “是呀,就冲我这样穿衣服,能当再大的老板吗?”幡爷又灌自己一盅,问,“你他妈是怎么发到这地步的?怎么又叫他妈的什么‘鸡’了?你这么阔了,你该养‘鸭’啦,你这改的什么名儿吆!”

    “咳,瞎胡混,让我赶着了呗!”马姬娜告诉他:“我现在是外国人啦!”

    “外国人?瞧你这副中国人的下水!这么多麻辣还不够,又点什么重庆毛血旺!”当时佟妮告诉马姬娜没有猪血这菜做不了,马姬娜就改点了虎皮尖椒。

    马姬娜现在持有哪国护照?她是外籍华人了吗?她不想细说,也一下子说不清,就像幡哥一下子说不清他究竟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兄弟姐妹一样。按护照的显示,她现在并无中国血统。如果在菲律宾,她算得一个外籍菲人。她是从深圳偷渡到香港,再从香港转到菲律宾,最后她顶替了一个死去的菲律宾女子的身份,那女子的名字译成中文是姬娜·玛撒宾塔……再后来,她以外商身份进入中国,名片上的名字成了马姬娜,没在都会中心活动,只在边缘游猎……她一直没有结婚,也一直没有停息过跟男人睡觉,也曾包养过“鸭”……她父母已经双亡,也不跟弟妹联络,就是偶然遇到过去认得的人,她也装作绝不认识,人家也就只能心存疑惑而不敢认她,真个是独来独往,六亲不论。但幡哥对她是个例外。她并不跟幡哥把这些年来的经历交代清楚,也并不想把幡哥这些年来的情况弄个清楚,这次巧遇令她非常开心,但也并不想就此保持密切联系,幡哥对她亦然,这也就是他们坐在一处吃喝如此放松的根本原因。至于引出他们见面的那个具体原因,幡哥认出她来没多久就说了:“你安这破取暖设备干什么?我明天就让底下来了给你拆了!人家上这个当情有可原,你他妈也来瞎凑热闹!”两个人就哈哈大笑,把那厅里水晶吊灯的叶片都震得瑟瑟发响。

    马姬娜现在真是大发了。她最得意的大手笔,就是帮一个省的一个地区市搞外贸。她把一种半成品原料进口给一家企业,又把一家企业的产品出口到境外。当地的官员对她真是感激莫名,因为统计起该处的外贸进出口额度,那真是非常地喜人,比附近各市高出许多个百分点。但其实她为这家所提供的“进口原料”,就是那家所生产的“出口产品”。两家企业所在地离得并不远。两家企业的头头,连同当地某些主管部门的头头脑脑,都由她分别邀请到国外“考察”过,她会安排他们去赌城“开阔眼界”,去红灯区脱衣舞场了解那边社会有多么腐朽。至于那些既是“出口”又是“进口”的半成品原料究竟是不是真到境外公海上兜了一圈,谁能说得清楚?也许开始几批还兜过,后来么,简直就径直地用卡车运过去,但一应证明单据等等俱全。多好玩的外贸生意啊!

    俩人吃喝聊骂正在兴头上,那呜哇鸣叫着的警车开进了榆香园。
………………………………

极品金牌鲍翅皇

    警车的到来,让几个人极不高兴。

    首先是蔡宪。牌战正酣,手气正旺,怎舍得停下?而且,小区出了什么事,一般都是由保安队请示他,经他批准,然后再报警。想必是业主自己报的。一般业主有事也会先找保安,这回是哪个保安这么糊涂,竟没把业主稳住?那冯团长又是怎么回事?事先也不来汇报,警车进门了,才跑进来见他。蔡宪听明白,无非是那陈画家丢了个照相机,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警笛鸣响,一园皆知,众业主本来对物业就很有意见,这下一定会觉得保安方面出了漏洞,没了安全感。他看那冯团长一脸晦气,大失往常的英姿杀伐,站在他身旁竟一筹莫展,更不禁满腔怒火,把桌子一拍,吼起来:“就说我不在!谁拉的稀屎谁擦屁股!你给我滚!”完了扭回头,对三位牌友说:“接着来接着来!他妈的一个破相机也值当打110,真他妈穷疯了!”稀里哗啦就游泳般地洗牌。其实那圈还没打完,本来就要“门前清”叫和的汪总就冲他高叫:“嘿嘿嘿,有你这么赖皮的吗?”……

    冯团长不仅是不高兴,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刚刚发生不久的,雪教授家的那一幕,让他胸臆里满溢着罪感。他是从天堂,回到了地狱?不不不,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那雪教授家是地狱,现在他是回到了地面……但那又是多么迷人的地狱啊!……他很难从天堂或者地狱里的那个角色,转换复原为一个保安队长,原来接应镇派出所或者刑警队来人,对他来说是驾轻驭熟的事,此刻他迎着停稳的警车走去,却六神无主……

    在厨房帮着洗盘碗的何凯烦透了。他知道,按惯例,这些开警车来的,事后多半要由蔡总挽留,到榆香居吃“工作餐”。那就又要折腾好一阵。他那意义重大的晚宴,还能不能如期举行啊?他朝备料的大乱望去,大乱也是一脸的不高兴。再朝狐狸望去,正在旺火前颠锅,看不清表情。

    不高兴的还有王茂。警笛声响以前他就不高兴。因为蔡总他们又来打牌,他们轮休的保安队员不仅不便进屋到自己床上躺靠,更糟糕的是,也就不能看电视和光盘。有个卫星台正播《情深深雨濛濛》,他们前几天都看的,现在还记得头天那一集最后的“扣子”,究竟今天的两集里,怎么解开那“扣子”,又有怎样的新“扣子”出现?此刻他坐在庭院里的长椅上,心里痒痒的。他们这些保安的生活,说实在的,上班和下班并没多大的差别。榆香园就那么大,那个空间上班巡逻得已经腻味到要吐,下了班难道还把那空间当公园逛?纪律上又不许随便出园门,因此下了班唯一的乐趣也就是看看电视和光盘,现在《情深深雨濛濛》看不成,头天请假出去,从园外音像店租来,本是留到今天晚上看的那盘成龙武打片,也看不成,而且后天还盘时必得加钱!唉!警车进园后,王茂高兴了一小会儿,本以为蔡总他们的牌局也就收场,结果发现是队长去迎那些人,张嘴就是“对不起蔡总不在”的谎,宿舍也依然还是赌场!他一脚踢开脚下的一块石子,恨恨地把双臂展开用手掌抠住椅背,无聊地望着自己伸直的双腿。忽然,他想起来,有一天,他轮休,也是这样的姿势,坐在那边甬路边的长椅上,恰好陈画家送一个客人路过,看见他,那客人就说:“小伙子,好长一双胳臂好长一双腿,若是从小培养,是个芭蕾舞剧《天鹅湖》里演王子的料!”陈画家也点头说:“是呀是呀,要画小王子,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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