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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登径直走向大学者三，坐在对方对面。
两人的对话还没结束。
“天启，麻烦建一个会议室。”
路登坐下，四周围起了挡板，将他和大学者三圈在其中，两人的对话不会被第三个人听见。
大学者三将一杯咖啡推到路登面前，淡淡的烟雾漂浮起，在两人视线间摇曳。
路登没有喝咖啡，而是靠着椅背，似乎有些疲倦，随口说道，
“有什么问题，现在就问吧。”
路登能走到这里，大学者三的帮助不可或缺。
作为回报，路登愿意为对方解答疑惑。
最关键的一点，在整个神邦共和国，大学者三可能是最向往启云的人了。
也可以他称为精神启云人。
这无形中增加了路登对他的好感，愿意在这最后的时刻，替对方解答疑惑。
“您活着回来了。”
大学者三直勾勾盯着路登，开口问道，
“我想知道，启云王国最后的那批人……为什么没有选择杀您？”
他没有直接问路登，当年启云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问路登，启云的毁灭是否在路登的预料之中。
和两千多年前发生的事相比，大学者三更想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毕竟，这件事，只有路登知道。
“原因？”
路登右手放在桌面上，食指有节奏敲动，回答道，
“最表面，也是最直接的原因——我快死了。”
路登相信，在自己进入书店的同时，天启主脑已经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了大致的检查。
他本来就有不少病在身上，这些年多亏女皇给的药来续命。
如今，路登又率队冒险闯入这座死城，时时刻刻承受着高辐射的恶劣环境。
哪怕有女皇的药，路登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的生命如同最后的烛火，在微风中摇晃，随时可能熄灭。
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最大的惩罚不是杀死他，而是让他继续活着。
死神早晚会来。
晚来，会更折磨。
启云没有原谅路登。
巧了，路登也没有原谅启云。
路登继续说道，
“其实还有其他原因，比如启云王国的人们在研究我这件事上，花费了很大的功夫。”
大学者三点头，“没错，甚至发展出了一门科学，名为《恶魔学》。”
恶魔学的入门研究，是把路登·波拿马曾经做过的事，一件又一件放在显微镜下，仔细研究。
刚刚的时间里，大学者三找到了几本期刊，阅读了上面关于《恶魔学》的最新研究成果和主流观点，
“恶魔学认为您的出现有三种可能，过去，现在，和未来。”
大学者三向路登详细解释了恶魔学的研究成果。
启云王国的人们研究恶魔，这个很好理解。
一方面，恶魔是永生的钥匙。
只有弄清楚恶魔，才有可能解开永生的秘密。
现成的永生者出现在面前，足够让所有科学家、学者疯狂。
另一方面，路登在启云王国的创建中，起到了极其关键的作用。
以及，路登当年那句‘福报会重回这片大地’……给后世的启云人留下了心理阴影，也留下了希望！
只要弄清楚恶魔的行事规律，才有可能让恶魔重新降临！
所谓的‘过去，现在，未来’，是指恶魔学的三大猜想。
在上千年的研究里，人们意识到有些事不太正常，从路登的行事风格，蛛丝马迹中，总结出的三大猜想。
【过去猜想】：这颗星球，不，笼统地说，这个世界，在过去曾经有过科技极其发达的文明。
这个文明对于启云王国来说，是不存在的，不可观测的。
不可观测的原因有很多。
也许，这个文明已经在历史长河中消亡了。
也许，这个文明不屑于和启云王国有任何联系，双方的科技代差甚至超过激光剑打原始人。
人类不会和蝼蚁对话。
在【过去猜想】中，路登正是来自这个极度发达的文明，也正是因此，这个恶魔才掌握着永生的秘密。
【过去猜想】是启云最主流的猜想，也是概率最大的一种猜想。
和【过去猜想】相比，【现在猜想】则要更大胆一些。
【现在猜想】：启云王国的世界和恶魔所处的世界，处于两个维度，通俗的讲，就是平行宇宙。
恶魔随机进入这颗星球，为人们带来福报，带来永生的诅咒，然后死去。
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可能不同，因此，恶魔进入这个世界的间隙是不可预测的。
可能是下一秒，也可能是一百年后。
当然，大学者三如今已经知道答案，是两千多年后。
由于平行世界从未被理论证实过，因此，【现在猜想】是一座空中楼阁。
看似可以完美地解释一切前因后果，却无法解释最矛盾的一点——平行宇宙在哪？
如果说【现在猜想】是空中楼阁，那么【未来猜想】是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更像是小说家和科幻作者不负责任的说法。
如果‘恶魔路登’来自未来，时空悖论怎么解决？
较为理性的【未来猜想】会尝试寻找一些理论基础，比如将平行时空和未来时间结合起来。
恶魔可能来自于不同的时间线，恶魔的每一个举动，都可能要影响世界的走向。
听着大学者三介绍完三种猜想，路登摇了摇头，无奈苦笑道，
“提出‘未来猜想’的人，大概是个小说家，或者是读者。”
路登的看法很简单：时间悖论的客观存在，未来猜想不攻自破。
星云帝国的科技远超启云王国，在星云帝国，已经论证过无数次——时光机是不可能创造出来的。
在理论上，路登当然是更相信星云帝国的研究成果。
很可惜，这三种猜想都错了，或者说，没有完全对。
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福报模拟器的来源和作用，路登暂时也没有想法。
说完三种关于路登来历的猜想后，大学者三继续说道，
“学术界有一种说法，您只会在科技不发达的时代出现……”
说到这里，大学者三停了下来，默默看着路登。
启云王国已知永生的钥匙在恶魔手中，假设恶魔只会在科技不发达的时候出现，那么……
末日理由＋1。
启云王国的末日，有很多因素，也有很多矛盾。
科技发展停滞，资源没有枯竭，但分配依旧存在问题，同时矛盾日益尖锐……
好似这世上所有的王国，都是因此而亡。
没什么稀奇的。
历史会自己重复自己。
两人没有聊启云的末日，这个话题被巧妙地避开了。
大学者三问出另一个问题，
“您当年在启云，都做了什么？他们才会选择那样对待您？”
当年？
提起当年，路登嘴角似乎能尝到苦涩。
“有空你可以去看看穿越小说，我相信启云王国的发展历史上，这种文学会兴起一段时间，应该有留下出色的作品，甚至可能被【未来猜想】学派的人们当做开山作。”
路登说对了，在启云王国，穿越小说是最受欢迎的：
《重生之我为路登》、《恶魔，再爱我一次》、《杀死恶魔的我无意间获得了永生》……
各种题材，百花齐放。
路登继续说道，
“我做了什么？做了和绝大多数穿越者一样的事，我努力发展生产力，用发展去解决问题，我没有缓解矛盾，甚至将矛盾尽可能激化。在群众的呼声中，我用一场无耻、狡诈又合法的政变推翻了国王，将他的头颅斩下，开辟了新的王国……”
随着回忆，路登的眼神有些恍惚，他喃喃道，
“我送了多少人上绞架？1000人，还是2000人？抱歉，我记不清了。
如果我双手沾染的鲜血能将布匹染黑，
我知道，残暴的欢愉必将以残暴终结，莎士比亚，罗密欧与朱丽叶。
早晚有一天我也会被愤怒的人们推上绞架，当那一天到来时，只要一切流程是合法的，我将坦然接受我的结局。”
当年，女皇并不明白，路登明明可以避免死亡的结局，为何非要走上那个该死的绞架。
漫长的时间，可能让她想明白了。
这是路登选择的路。
他愿意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哪怕这代价是生命。
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亦是如此。
“回到你最初问我的问题。”
路登忽然将话题带了回来。
大学者三一开始问路登，为什么启云王国的人们，在最后留下遗愿时，没有选择杀死路登。
路登给出过回答。
但是，不是完整的回答。
“他们不杀我，是因为他们太了解我了。”
通过一千多年的研究，启云王国的人们，熟悉路登的行事风格。
路登看着大学者三，幽幽说道，
“他们知道，正如历史会重复一样，我也会重蹈覆辙。”
“我会死在神邦，亦如启云。”
第187章 打破枷锁
路登说完，会议室陷入片刻的沉寂。
“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有。”
大学者三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缓缓说道，
“您在刚进入神邦时，表现得……很温和，并不像您在启云的作风。”
从路登踏入神邦的那一刻，大学者、大法官、元老们就知道。
他回来了。
神邦的人们知道的东西并不多。
他们只知道，这个人，可能是恶魔的化身。
在激进派眼里，应该直接将路登送上绞架，无须任何理由。
笑话。
吊死恶魔需要理由吗？
女皇：需要。
神邦的格局，和其他地方是不同。
看上去十三圣裔家族共治天下，实际上，是女皇的一言堂。
好在，女皇懒得过问世事，常年隐居幕后。
女皇允许任何人吊死路登，前提是……必须合法。
巧了，路登自诩守法公民。
他来神邦干的第二件事，就是把神圣法典全文朗读并背诵。
所以，哪怕最顶层的人们知道路登的真实身份，也不敢轻举妄动。
女皇手中掌握的力量，能够轻易摧毁神邦。
大学者三想问的问题很简单，
“您一开始为什么会表现出温和，后面又为何激进？”
“好问题。”
路登点头，赞许道，
“你在尝试分析我的心路历程，通过我的心理变化，来推断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如果换做其他人，路登不会谈论这些事。
大学者三，可以。
路登缓缓说道，
“来到神邦，听说启云亡了，我曾短暂地陷入自我怀疑，我坚持的一切是否有意义，为何启云终究是亡了。
一个王朝的覆灭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王朝延续了上千年然后灭亡。
而这个王朝的灭亡，将人类直接送回了青铜时代。”
在天启主脑这里得到答案之后，路登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他确实做错了一些事。
恶魔，永生者，这两个信息，不该留在世上留下确凿的证据。
他们可以作为传说，可以作为乡野怪谈，但绝不能真实展露在世人面前。
否则，会将神邦也拖向沦陷的深渊。
如同当年在启云一般。
关于自己的温和，路登解释道，
“我必须承认，我当年的手段也许血腥了一些，我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大学者三露出一个苦笑。
血腥？
如果将数千人的死亡，归为血腥，未免有些太轻松了。
史书上的三言两语，便是他们的一生。
路登唯一能保证的是——他送上绞架的每一个人都该死。
可谁又不是呢？
大学者三继续问道，
“所以……您走出自我怀疑后，所以恢复了往日的激进？”
“不，我觉得你对激进的理解有问题。”
路登露出一个笑容，和往日的浅笑不同，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位在重新掌权后，应该在将历史中关于我的形象美化了不少……”
大学者三陷入沉默。
他看到的历史，可能是和谐版的。
能出现在这书店里的书，不会有违禁书籍。
“我可以告诉你另一件事。”
路登的声音、语调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在说一件很平淡的事，
“这个世界上，曾经有哥布林的存在。”
大学者三：……
哥布林。
他从未出现在史书里看到过这几个字。
在启云王国建立初期，因不明原因灭亡了。
哥布林不用害怕孤单。
看路登的进度，他很快又要把兽人都送下去了。
短短几句话，大学者三对眼前男人的了解，又多了几分。
每一次，当他认为自己看清这个男人时，总能发现新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