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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登门拜访之人是客，有求于主，应该是客人先开口才对。
但是，
路登从荒原来，庞格是土生土长的圣裔，以神邦的主人自居。
路登，才是来者。
来者不善。
路登抿了一口茶，微微皱眉，觉得阿乌把茶叶放多了，下次还是自己泡茶好了。
把茶杯放下，路登开口了。
“您私闯民宅，按神圣法典的规定，我应该拥有无限自卫权。”
路登不知道庞格到底想要什么。
但是，他可以先给无中生有一点筹码，方便谈判的时候用。
砰——
长桌微微摇晃，茶杯抖动中撞击的声音，让阿乌心肝直颤。
一把手弩被重重拍在桌上，庞格一手按在手弩上，一边认真说道，
“有人偷窃军用弓弩，我奉元老院之命，追查此案。”
手弩，一种隐蔽性强，杀伤力看似很高，实际上也很高的冷兵器。
在某无双信条里，主角很偏爱这种花里胡哨的武器。
神邦允许公民持有武器，但弓弩一直是禁品，由军团管制。
弓弩失窃这种事，在神邦可是大案，路登、艾尔却一点风声都没听见，这很不寻常。
艾尔想说些什么，却被路登打断。
这不是艾尔当前段位能掺和的谈判，老老实实旁听就行了。
路登将目光从手弩挪回庞格，认真问道，
“请问一共失窃了多少弓弩？”
庞格想都没想，报出一个数字，“20。”
路登继续问道，
“假设，我是说假设，请注意，我们讨论的所有问题，都是在假设的前提下进行的。
有一窃贼团伙偷走了20弓弩，您觉得，这个假设的盗贼团伙大概有多少人？”
庞格微微皱眉，他有些不太喜欢窃贼团伙这个词，依旧耐着性子说道，
“300人吧，按照您的假设。”
路登再问，“这个假设的300人，您觉得他们的装备情况应当如何？”
这一次，庞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吟片刻，才缓缓张口，
“剑盾齐全，马匹过百。”
听到这里时，艾尔的脸色苍白无比，仿佛大病了一场，放在桌下的小腿微微颤抖。
哪怕是她，此刻也听明白了庞格的潜台词。
300精锐的军团士兵，带着制式装备，配有20弓弩甚至更多……
这些人，悄无声息地潜入神邦。
庞格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疯了不成！
没有元老院的命令，任何神邦军团都不能渡过80云里外的神圣之河！
庞格返回神邦，而他的军团则会留在神圣之河外，不能僭越半步，等待元老院的命令。
否则，视为谋反！
艾尔能想明白的道理，路登比她更早想明白。
长桌上的两人，依旧在谈论着假设中的情景，风轻云淡。
而旁听的艾尔，则更早一步承受不住，震惊之余，为神邦的未来感到无比担忧。
艾尔怎么可能想到，庞格身为雅格家族的中流砥柱，背地里竟然有如此疯狂的谋划。
她想不到，可很多人都能想到。
对于庞格的计划，路登给出精准的评价，
“儿戏。”
造反的事，路登见多了，甚至自己也实操过，效果还不错，最终让十六世国王摸不着头脑。
像庞格这么儿戏的造反，路登还是头一次见。
300人，百匹马，20弩，就想搞定神邦？
真当元老院里全是蠢货？
事实上，当庞格和路登隐晦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就说明庞格的计划已经在破产的边缘。
路登是外来者，抛开伊莎家族，他在神邦几乎没有任何根基可言。
庞格可以和任何人合作、结盟，共举大事，偏偏不能找路登。
在庞格的合作名单里，路登应该排在最后一位，甚至压根不应该上名单！
他只是拿一件压根没准备做的事，来试探一下路登罢了。
如果路登真信了这鬼话，如此愚蠢的家伙，也不值得庞格浪费口舌。
在艾尔不知道的地方，两个老千层饼已经不知道博弈了多少次。
这一次，庞格的脸色总算严肃了起来。
他身子前倾，双臂撑在桌上，认真请教道，
“路登先生，假设换一个和您差不多的人，准备做这件事，会怎么谋划？”
你让我教你造反？
你要聊这个，那我可就不困了啊。
路登身体微微后仰，
“首先，你要分析清楚，游戏规则是什么，你是否还能从现有游戏规则里获利？
其次，
最重要的一点，矛盾是否已经发展到，不靠这种手段就无法解决的地步？
所以，换做和我差不多的人，他做这件事的方法很简单——不做。”
能合法的卷走神邦的财富，为什么要舞刀弄枪，血溅当场？
最烦你们这些造反的了，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路登悠悠说道，
“我很喜欢神邦，因为神邦是一个讲规矩的地方，赞美神圣法典。
大家都在规矩下博弈，愿赌服输。
如果有人不守规矩，规矩就会惩罚他。
不要去当第一个不守规矩的人，会死的。”
神邦的规矩，是公开的。
圣裔家族哪怕有些许特权，依旧有异端审判所这块巨石，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
路登说话间，有几分神采飞扬的感觉，他不像是在推演某些行为，更像是随口说着当年曾做过的往事，还带着些许感慨和回味。
庞格叹了口气，又一次审视眼前的家伙。
不管他怎么高估路登，到最后，还是低估了路登。
他本以为，路登是一个精明的商人，是一个善于审时度势的聪明人。
庞格错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把路登视为与自己同等的存在，有资格与自己结盟的人。
庞格由衷地感慨道，
“路登先生，如果不是看过您的档案，我真怀疑，您过去到底都做过些什么。”
做过什么？
路登又抿了一口茶，苦涩的茶水在他口舌之间，似乎变成了美酒，连带着他的双眼都有些醉了。
路登眼前，浮现出当年启云王国的那场闹剧：
血，火。
黑烟笼罩了皇宫。
喊杀声冲破云霄，大地似乎都在微微震动。
愤怒的人群们冲破一切阻拦，哪怕手中没有神兵利器，此刻的他们也锐不可当。
禁卫军一触即溃，小丑在狗洞中疯狂逃窜，忠诚只存在于薄薄的嘴唇之上，无人愿意为国王奉献一滴鲜血。
看似庞大无比的铁架子，被轻轻一脚，踹塌了。
一处隐蔽的宫殿里，某个矮胖的身躯缩在皇位上，紧紧抱着怀里的权杖，这是唯一能给他带来安全感的东西了。
直到，宫殿的门，被某个人无礼地踹开。
为这腐朽的一切，带来短暂的生机。
看清来者的身影后，国王的身躯开始颤抖，嗓音尖锐起来，就像没有卵子的男人，
“恶魔，你是恶魔！”
“放开我，放开我，我是国王！”
“我诅咒你！我诅咒你和我一样……呜呜……我可……是……国……王……”
十六世国王被拽下皇位，踢倒在地，路登的声音从十六世国王脑后传来，
“那群愤怒的家伙，要求将你斩首示众，他们选择了最不经济的死法……”
一想到这里，路登就痛心疾首，感觉数十个工作岗位离自己而去，能给世间带来的福报又少了几分。
此时的国王，已经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无论多么尊贵的身份，多么神圣的血统，在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面前，都如同蝼蚁一般渺小，无穷的愤怒会将他撕成碎片，连带皇位上的尊严，狠狠践踏在脚下。
从来没有人能高人一等。
永远没有国王了。
路登将纯金的冠冕轻轻踩扁，声音冷漠，一字一句说道，
“听着，在你死之前，你必须为自己的断头台买单！还有那辆马车！”
国王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王国的灭亡，忤逆，谋反，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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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在这个恶魔的眼里，竟然不如一个断头台，一个马车重要？！
有一瞬间，国王觉得，这世道远比自己荒诞。
“你必须穿止尿裤，两层！那可是辆新马车！价值足足560金币！”
路登恶狠狠地强调道，
“别弄脏了我的马车！”
第093章 守法公民路登
“路登先生，路登先生。”
艾尔的轻声呼唤，将路登拉回了现实世界，结束了对往事的枯燥追忆。
在一个王国，弑君终究是大忌。
最终，路登也站在同一辆马车，被人们送上了绞架。
这些事，路登都不在意。
路登甚至不记得国王都如何咒骂自己。
他只记得，
金子踩在靴底，很软。
庞格看着回过神来的路登，认真问道，
“您似乎有心事？”
路登笑着摇了摇头，
“想起前段时间，把屋里的垃圾清理过一次，谁知道才过几天的功夫，垃圾又多了起来，可能是清理的方式不太对……还是聊正事吧。”
造反的胆子，庞格是有的。
但路登凭什么相信他能成功？
一个圣裔家族，一个普若德大法官，还不值得路登搭上自己这条命。
就算是玩，路登也喜欢玩更大的。
“您刚才提到了规矩。我有一个疑问，想请您为我解惑。”
庞格顺着路登的话往下说，
“凯旋的士兵是否应该拿回许诺的奖赏？
阵亡将士的家属，如何在灰暗的天空下苟活？
他们为神邦流下的鲜血，又该用什么来偿还？
被征服的土地，是否拥有神邦平民一样的待遇？”
说这些话时候，庞格的语调很平，甚至听不出他有任何感情的变化。
但是，这些话字里行间，都暗藏着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被死死压抑着。
越是压抑，越是沉默，积蓄的力量越发恐怖。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直到此刻，艾尔才有些明白，庞格为什么会走向疯狂的边缘，甚至考虑过血洗神邦这种近乎不可能的操作。
庞格，或者说庞格所代表的一批人的利益，未能获得满足。
哪怕庞格自己不愿意与神邦为敌，他背后那些人，那些声音，那些述求，也会一步步把他推到这个位子，逼到最后一步。
面对庞格的四个问题，路登的回答很坦然，
“凯旋的将士应得奖赏。
为阵亡战士的家属扫清昏暗。
鲜血唯有鲜血才能偿还。
被征服的土地，便是神邦所属，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先前发问时，庞格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听到路登的回答后，他的脸上却出现了惊讶之色。
路登的话，又一次颠覆了他对路登的认知！
难道说……路登其实是一个公正的人？
“千万别误会。”
路登的双眼就像能看穿人的心思一样，一语道破天机，
“我只是一个守规矩的人，所以我给出的都是守规矩的回答。”
路登曾听一位罗老师说过，如果一个人标榜自己守法，这个人完全可能是一个人渣。
这句话，确实是对的。
通常，约束人们行为的两条线：道德与法律。
法律，在某种时刻，表现为最低档次道德要求的集合。
正常情况下，道德标准是高于法律标准的。
路登从来不标榜自己是道德楷模，更没有兴趣去当这个楷模。
可违法的事，正常情况下，他是一件都不愿意做的。
至于法律中的漏洞……和守法公民路登有什么关系？
有自知之明了属于是。
庞格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回答。
哪怕庞格不说，路登也知道。
这些正确的事，元老院那帮家伙一件也没做。
不然的话，庞格也不会被逼到这种程度。
路登忍不住叹了口气。
和脑子有关的事，元老院是一点都不沾呀。
反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庞格不妨把话说的更明白一点，
“我手下的士兵需要土地，我却无法在元老院得到任何支持，神邦公民大会也无法通过，我打了十年的胜仗，甚至无法举行一次凯旋仪式。
其他的事都可以放一放，这件事，有其他的解决方法吗？”
对于军团长来讲，庞格所面临最直接的压力，就是来自手下不断增长的胃口。
铁与血，已经不能满足他们。
随着一场又一场的胜利，庞格无法获得足够的土地去分给每一个人，战士们不满的情绪日益增长，麻烦也越来越多。
站在元老院的角度来讲，也很为难。
庞格实在是太能赢了。
每打一场仗，神邦实际的好处还没落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