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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派的抢险队,事实证明,我这一招最管用。”
我瞪大眼睛想了半天才说:“你真是胆大包天,老奸巨猾。”
秦四爹得意地笑起来,黑色黄牯也在地上打了一个响鼻。
秦四爹说,塌方后不久,战备洞就开始分岔了。文兰执意要在一条岔洞洞壁上挖一间小房子,大家拗不过她,就由她去,反正别人也不帮她。文兰对这间小房子特别来劲,每天上工,总比别人先来,比别人晚走。小房子有了雏形后,文兰又在里面留了几个土墩,她说一个是床,一个是小桌子,一个是梳妆台。早已不是她先前坚持要挖这小房子的理由,先前她说是得有一个能保密的司令部。秦四爹说他是在那小房子里同文兰真正好上的。那天他到山那边的小队里检查工作,回来晚了,就借了人家一只手电筒。经过战备洞时,他不知怎的就想进去看看。一走就走进了文兰挖的那小房子,而且发现文兰正独自睡在那张床上。手电筒照过去文兰也不知道醒。当时,他一下子想起许多文兰平时对自己含情脉脉的表示。从最开始他吩咐文兰从此不用干沾水的湿活时文兰瞅着自己的多情眼光,到前几天开会时,文兰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那开了花的上衣脱下来细心地缝补时的柔情蜜意。秦四爹说,他一想到这些就没法控制自己,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抱住文兰,也不管她醒没醒就大声说:我是秦老四。说着就前所未有地癫狂起来。文兰一点也没反抗,秦四爹忙完后还以为文兰没醒,他拧亮手电筒一看,文兰正瞪着大眼睛望着自己。
秦四爹说文兰没有反抗时,话语里除了深情以外还有些委屈。文兰同秦四爹幽会了几次后,人明显长好了,身子胖了不少,脸上也红润了许多。就在大家欣赏文兰一天比一天更漂亮时,文兰的肚子出乎意料地挺了起来。
我告诉秦四爹,白狗子他们还没有认真找过他,只是问过几次。
秦四爹对这件事很关心。我的说法并没有让秦四爹扫兴。秦四爹说,他躲的时间越长,白狗子就越想见到自己。他要我先想办法让白狗子到自己的小屋里去看看,这样会加大白狗子他们的心理压力。
我不以为然地说:“你这样做其实是虐待自己。”
秦四爹说:“没有文兰了,我一个人算个什么东西。我就是要这样,让他们见了心里难受和惭愧,往后自我感觉不再那么良好。”
黑色黄牯突然一蹬后腿,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它转过身子将头扭向洞口时,那根粘满土的尾巴刷地掠过我的眼前。
秦四爹告诉我有人来了。
果然随后就有人声传来。
连我都能听出,来人是白狗子他们,那一串串调门总在高处滑行的语气只有城里人才有。
老远就能听见白狗子的声音,他兴奋地叫:“个**,这洞还在,一点也没垮。”
接着是老五在说:“下次再来一定要在这儿树块碑,纪念我们的死而复生。”
随后是一片叽叽喳喳的声音,我听了半天,也没听见他们提到父亲救他们一事。好不容易终于等来这样的时刻,他们惊叹了几声真险以后,就迅速说起各自醒来时的情形。只有两个女知青在说过自己醒来时鼻尖几乎挨着一堆牛粪后,提到父亲救他们的时机太关键了。但白狗子马上取笑她们,说人一旦面临死亡才懂得享受生活是何等紧要。女知青马上讨饶,要大家别提那种时候的事。
只有老五想到文兰,他说真没想到面对生死考验都能万分冷静的文兰,竟然坠入一个农民的情网。白狗子马上说,不是坠入而是被诱入,是秦老四用卑鄙的手段害了她。老五不能完全同意这个观点,他认为主要是文兰受到的打击太多,内心里特别需要一个能让她觉得可靠的男人的保护。他还觉得白狗子当时的做法过分了,光顾维护知青集体的面子而不顾文兰的心情,结果害了文兰一辈子。一个女知青也说,文兰后来执意要回城里去生下那个孩子,可见她是下了决心的。秦老四被抓走时她都哭晕了好几次,如果不是胎儿流产了,她真的会去闯公安局将秦老四领回来。白狗子说,正是因为这一点,自己才将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回城指标让给文兰。文兰一回城也就将秦老四忘了,第二年就嫁了人。老五说在他看来文兰并没有忘记秦老四,不然她怎么会同那么本分的一个男人过不到一块,而且对工作也是时冷时热。她突然跳江更是让人感到意外。她那单位里百分之七十的人下了岗,大家都以为她是逃不过这一劫的,结果她偏偏留在百分之三十里面。这样的时候笑都笑不够,她却选择了死。
秦四爹在我的眼前轻轻地颤抖着。
老五继续说:“我后来了解过,文兰出事前有三天没有回过家,也没去单位上班。我算了一下,正好是从第一场知青晚会那晚开始的。有人看见她在晚会尚未结束时就退了场,出门后也没上公共汽车,一个人顺着大街往前呆呆地走着。我想一定是那场晚会刺激了她!”
洞口外面沉默了一阵,过了一会儿才有人说,当初他们硬将文兰与秦老四拆散可能是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若是让她嫁给秦老四,至少不会走现在这条路。白狗子反对这样的假设,他提醒大家看看秦老四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文兰真的当初跟了这个人,说不定早就饿死了。老五则不同意,他说真正的爱情和美满的婚姻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全部生活道路。他举例说白狗子仅仅是几个月前找了个美丽可人的女孩做情人,买处房子当金丝雀一样养起来,人就容光焕发,生意一笔比一笔赚得多,回家也不同老婆吵嘴打架了。而像秦老四这样的人更容易满足,更容易将很平常的事当作天大的幸福。这样他会更卖力地过日子。
白狗子像是不愿意讨论下去,他让大家还是先进战备洞里看看,说不定还能找见当年从手掌上掉下来的满地的茧花。
我已经看见了从洞**进的一个人影。
秦四爹突然在黑色黄牯背上猛拍了一巴掌,还叫了声什么。黑色黄牯猛地朝洞外蹿去,跟着洞外传来一片惊恐的叫声。
黑色黄牯出了洞后,扬着一对犄角漫山遍野地追逐着白狗子他们。别人还好,包括那几个女知青,都能很快地逃到山下,在一处处屋角后面探头往回看。白狗子太胖,怎么也跑不动,好几次都快让牛角挑着了,幸亏那些山路旁的树木,一见情形不妙他就往树后躲,闹出几个惊险场面,最终还是没事。只苦了脚下的那双皮鞋,老五说那鞋的牌子是花花公子,一双得花八百多元。
秦四爹还是不肯下山,他宁肯在山上继续观望。
我回到家里时,父亲与白狗子谈得正火热,母亲则在厨房里炒瓜子,一股浓浓的香气弥漫在屋里的每一个角落。母亲炒瓜子的手艺非常有名,连白狗子都知道。他们在这儿当知青时就吃过母亲炒的瓜子。白狗子称赞母亲炒的瓜子可以当营养品,如果到城里去开家炒货店准能赚大钱。父亲不同意,他说母亲炒瓜子的办法他见多了,一点窍门也没有,除了盐什么也不放,然后全用松毛柴烧火,就这两点。盐还好说,可城里哪来的松毛柴哩!白狗子说他可以派车到垸里来拉。父亲还没说出来,母亲先在厨房里回答了。她说,现在不管什么,只要是卖的,总要或多或少掺点假,那样的事她干不了。
母亲的话说得父亲眉开眼笑。
我和姐姐的事,父母亲显然已同白狗子谈过了。
在他们说瓜子的时候,白狗子不停地用目光打量我。我有些不自在正想抽身往外走,父亲叫住了我。
父亲说:“白伯伯想带你到城里的大医院里治治那病,你愿意去吗?”
我说:“我没病了,病全好了。过了年我要继续上学读书。”
白狗子说:“要不了多长时间,你也别担心我会多花钱,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你放心好了,你父亲救了我一条命,我早就想找机会报报恩。”
我说:“你有钱是你的事,我治不治病是我的事。”
说完这话,我突然发现自己对白狗子特别反感,白狗子其实并没有招惹我。但我似乎从心里讨厌白狗子。特别讨厌!特别讨厌!特别讨厌!只要想到白狗子,我就会一连三次对自己这么说!
父亲吩咐,让我将姐姐的来信给白狗子看看。
父亲说白狗子已经拍了胸,让姐姐进他的公司,他会好好照顾她的。
我说:“姐姐不是在别处干得很好吗?”
我进房里找姐姐的信时,顺手将打开的门又关上。我从枕头下面将信取出来,将那些文字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后,又将它夹在高一数学课本中藏起来。我不想将姐姐的信给别人看。
磨蹭了一阵,父亲推门进来,问姐姐的信找到没有。
我说找不到,可能是被老鼠拖进墙角的洞里去了。
父亲不相信,问我到底怎么了,干吗对白狗子冷若冰霜。
我告诉父亲,秦四爹让自己带了话回来,要他对白狗子多注意点。父亲不以为然,他认为秦四爹是老倔了,在往事的旮旯里拐不过弯,回不了头。父亲要亲自动手找那封信,我急了,就威胁说,如果做父亲的不相信自己的儿子,那就等于生病的人不相信医生给的药。我顺手拿起放在桌上还没有煎的草药要往窗外扔,父亲只好作罢。
我听见他出房门后对白狗子说:“大树对他姐姐的东西看得比命还金贵,不愿给外人看。他有病,只好迁就。”
父亲就是这样的人,他相信谁时,什么话都如实相告。
母亲的瓜子已经炒好了,外面传来一片嗑瓜子的喳喳声。
白狗子抽空说了句:“男孩就要有个性,这样才会有大出息。”
父亲说:“你们当知青时,人人个性鲜明。”
白狗子说:“后来也叫秦老四整得差不多了。他那一招真绝,让我们去挖战备洞,名义上是照顾我们,实际上是磨我们的棱角。一天到晚待在那里面,风霜雨雪都见不着。一副埋了没死的样子,不同别人发生冲突,整整挖了两年,见了你们就像见了亲人。”
父亲说:“那也是老四的一片苦心,他怕我们在一起时搞不好又要打架闹事。”
白狗子似乎笑了一声,他说:“现在我对你说实话,那一次在工地上我是少记了你一担土,因为我觉得你瞪了我一眼。但你说三天中少记了四担土则是冤枉。”
父亲的笑则是明显的,他说:“那时主要是心里有气,瞧你们舒服地坐在那里不顺眼。要说这事,幸亏老四处理得聪明,马上将你们调回来。不然你们可要吃大亏,大家都策划了,要找机会收拾你们一顿。”
白狗子说:“我们心里也有数,也在做准备。不过就算我们皮肉吃了苦,倒霉的还是你们。那时的知青就是现在的熊猫。要不然秦老四怎么会被抓到牢里去了。若将文兰换成本地姑娘,准保屁事没有。”
我现在才相信秦四爹的话,这帮知青自我感觉到现在还是这么好。我找了一把锁,将房门锁好。我不想父亲在找不到信后又将姐姐的照片拿给白狗子看。我往外走时,母亲追上来,将一把热乎乎的瓜子塞进我的荷包里。
只一会儿没露面,晴朗的天空就变成阴沉沉的了。从山上刮下来的冷风,穿过棉衣,拼命往骨头里钻。我缩了缩身子,还没有直起腰,就听见后山上传来一声牛叫。那声音在北风里回荡了很久。
知青们分散在各家各户,一般人家都为他们在堂屋正中烧起了火塘。我在垸里走了一圈,大家都闻到了我荷包里的瓜子香。我明白有人同我打招呼是想分享几颗瓜子,我装作不明白,反问他们看见老五没有。大家都说没见到他,我就想他可能一个人猫在帐篷里。我赶到河滩上,意外地发现昨晚哭着离开这儿的那两个婶子,正坐在一顶没有他人的帐篷里相对哭泣,两个同病相怜的女人互相抓着对方糙得像木梓树皮一样的手,除了眼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悄悄地退回来,经过白狗子他们放车的地方时,隐隐听到一丝音乐。我往那几台车子跟前走,音乐声越来越明晰,像是一个外国女人在用英文唱歌,我从未听过,但觉得很熟悉,后来我才记起,它很像外国电影中那些教堂里的唱诗班在深情歌唱。汽车车窗都贴着一层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却看得见外面的薄膜。我朝那有歌声的汽车轮胎踢了一脚,车门一开,露出老五的人头来。
我说:“我到处找你。”
老五说:“有事吗?我刚来了灵感就躲在车里写一个节目哩!
老五让我坐进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