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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醒龙自选集-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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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我到处找你。”

    老五说:“有事吗?我刚来了灵感就躲在车里写一个节目哩!

    老五让我坐进车里。汽车引擎在轻轻响着,车里非常暖和,老五说帐篷里冻得伸不直手指,他只好到车上来开暖气。

    老五写的这个节目是讲当年知青点上的真事。那时大家都盼着回城,好不容易盼来几个指标名额,人人欣喜若狂,可一想到有人得留下来时,无论是谁都悲痛万分。谁走谁不走谁也开不了口,最后只好抓阄,没想到抓到“走”的人都像个罪犯,抓到“留”的人成了一时的英雄。

    老五说给我听时,几次哽咽得说不下去。

    可我一点也不觉得感动。

    老五大概看出来了,特别悲哀地说:“这段历史怎么能说忘就忘了哩!”

    我无法同他说什么,我只关心自己想关心的事。

    我问:“你们城里的人都在找小情人吗?”

    老五对我的问题没有准备,他愣了一下才说:“你还是小孩哩,怎么能问这个!”

    我固执地说:“我就是想问这个,你是不是也有小情人?”

    老五说:“我怎么会有。我老婆是公安局的,若被发现,她会一枪崩了我。”

    我说:“那白狗子怎么敢找?”

    老五说:“你把我们的话都听进去了!白狗子不一样,他的公司大、业务多,成天在女人堆里泡着,谁还管得了,除非让他不做业务了,回家当个穷光蛋。”

    我说:“你见过白狗子的小情人吗?她长得怎么样?是哪儿的人?”

    老五说:“白狗子的历任情人我都见过,现在这一个长得怎么样就不好形容,你见过电视里做甜梦口服液广告的那个影星陈红吗?就像她!”

    我心里一惊,垸里有彩电的人差不多都说过,姐姐的长相与那个做甜梦口服液广告的女人一样好看。

    老五可能从我的脸色看出些什么,他又说:“那女孩是安徽金寨人。”

    金寨离我们这儿有一百多里路,中间隔着大别山主峰天堂寨,而且我们这儿归湖北管。不过我还是不放心,我说:“要是你不认识我,我说我是河南人你也不能不信。”

    老五说:“白狗子可不是好骗的人,他看过那女孩的身份证,上面清楚地写着。”

    虽然我明白现在身份证也可以造假,但我相信姐姐不会这么做。甚至她根本就想不到世上还会有这样专业的骗人招数。姐姐出外打工的前一天,垸里的一个女孩晾在外面的一双袜子不见了,人家随口问她有没有看见谁拿时,姐姐就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老五又说:“白狗子这人就喜欢山里的纯情女孩,见一个动心一个。他人不坏就这么个毛病。这也是当知青当出来的,我们只是没做,心里的感觉是一样的。”

    我放下心来后就同老五说别的。

    我说:“山里的男人也很纯情,你看秦四爹,放着好日子不过,一心一意地等着那个叫文兰的。”

    老五说:“他那叫苕,那本是不可能的,何苦还要如此哩!”

    我说:“你们是不是觉得秦家大垸的人都苕?”

    老五忙说:“瞧你这么敏感,怎么敢说你们苕!”

    我说:“你们应该去看看秦四爹过的什么日子。”

    我要下车却打不开车门,老五伸手帮了一把。车门开后,我站在地上扶着车身,要老五随我去秦四爹屋里看一看。老五看了看手中几张写满字的纸,迟疑了一下还是从车里钻出来。我看见他在寒风中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天空阴得更厉害了。偌大的垸子几乎看不见一个人影,大家都猫在屋里。老五关上车门之前,先将车里的录音机关了,我问他刚才听的是什么音乐,他随手将那歌带取出来让我看了一眼。我还没认出上面的英文的意思,老五就藏宝一样收了回去。我同老五说话时,那音乐一直在影响我,音乐猛一停时,我心里有种丢失什么的感觉。老五比我的感觉还强烈一些,他是用双手捧着将歌带小心翼翼地放进盒子里的。老五盯着盒子上那外国女人沉静的眼睛,神情像是在拜佛。

    空寂的稻场上,一头母猪正在用嘴叼着一团稻草匆匆地往它那窝里跑。老五望了望四周,说这迹象是要下雪了。老五有些得意自己还没忘记多少年前自己在这儿学会的气象知识。

    秦四爹的房子在垸子的最西头,那儿的风最大,一点遮拦也没有。风头过来时,像十头黄牯一齐发癫那样,让人听着就心惊胆战。那所破旧低矮的房子在这样的大风中年复一年地挣扎着。

    老五问我,秦四爹以前的那所大房子哪儿去了。

    听说是被拆了给公路让路,老五就想到有关部门必须还给秦四爹一所房子,决不应该只让他在这破房子里度过半生。

    秦四爹的门钥匙放在墙上的一个窟窿里,这个秘密全垸的孩子都清楚。我不止一次地问秦四爹,他屋里没有一件别人想要的东西,这门上锁有什么意义。秦四爹总是对我说,只有上了锁才像个家,不然别人会以为那是牛栏与厕所。

    开门后,老五将一只脚伸进去又下意识地缩回来,他回头看看我,意思是问有没有搞错。我什么也没说,自己先钻进屋里。老五只好跟进来,然后默默地看着屋子里的一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昏暗的屋子里只有一张破桌子和一只破凳子,黑乎乎的灶台上搁着两只白瓷碗。秦四爹没有床,就在地上铺几捆稻草,再将一床旧棉被胡乱扔在草堆上。相距不到两尺远就是牛睡的地方,尽管有一股臊味但屋子还算干净,没有见到牛屎牛尿,并且稻草也都堆在该堆的地方,别的地方难得见到一根。在屋里多站一会儿,让眼睛适应了以后,还能看见桌子、凳子和灶台被经常擦拭而留下的光泽。

    老五问:“村里怎么不给秦老四以救济。”

    我说:“有救济,可他不要。”

    这时,门口一暗,白狗子出现了。他冲着屋里说:“这种破地方,你们来干什么?”

    我没作声,是老五对他说,这是秦老四的家。

    白狗子听明白后,也怔怔地进了屋。他看了不止一遍后说:“秦老四怎么会是这样,他不应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现在应该活得比谁都好!”

    我想起秦四爹的话,就问:“你们现在怎么想,不觉得心里难受吗?”

    白狗子反问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又不是我们叫他这样,更没有逼他,他自己喜欢这样过,谁又管得了!”

    我对这话很生气,将目光从白狗子脸上挪开,一低头发现地上有块白花花的东西。弯腰捡起来,见是一封信。我同秦四爹一道玩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有谁给他写信,就是口信一年当中也难得有人捎给他几次。

    我看见信封上的地址是城里的,心里更加吃惊。

    老五先凑过来,只看一眼,就惊叫起来。

    老五说:“是文兰写的!”

    白狗子不相信,他将信接过去在门口的光亮中细细看了一阵才表示,地址的确是文兰的。他还看了邮戳,正是文兰跳江的那一天。

    一片白色的小东西落在信封上。没等我们看清它那美丽得有些凄凉的纹案,它就变成一粒晶莹的小水珠。我们都明白它就是雪花。

    下雪了!

    跟在第一朵雪花后面的是纷纷扬扬的数不清的雪花。

    白狗子和老五要我做主将信拆开,看看文兰对秦四爹说些什么。

    我不愿拆它,不是我不敢,秦四爹的眼睛早就老花了,这么小的字他必须请我替他认。我只是要他们上山去将秦四爹找回来。

    在白狗子和老五不停地请求声中,我坚持不拆,非要等到秦四爹当了面才肯拆开它。

    出了那破败的小屋,白狗子和老五一直在我身后跟着。转眼之前,雪就落满了天地。空中白白的,乱乱的,特别苍茫。

    知青们闻讯都围了过来,那几个女的,手指还没摸着文兰的信,眼圈就红了。我有些抗不住,差一点便答应了他们。幸亏黑色黄牯又在后山上长嗥了一声。我冷静下来,告诉白狗子,他们不去找秦四爹,只想拆他的信,这样做太不讲良心了。

    我说完后他们就不再作声。

    片刻后,一群人不约而同地一齐往后山走去。

    我没有跟着去,就在秦四爹的门前等着。在我向山路凝望时,捧在手中的信封上迅速积满了一层雪花。

    不知过了多久,白狗子他们簇拥着秦四爹和黑色黄牯从后山上走下来。秦四爹一拐一拐的身影在人群中特别刺眼。一路上的动静,一点也不像他们之间说过什么。

    秦四爹显得比知青们平静。雪花一阵阵地扑打在他的脸上,他那满脸的皱纹竟不见动静,就像远处的千山万壑一样。

    拴好牛以后,秦四爹才朝我眨了一下眼。

    我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

    文兰的信很短,只有不多的几行字:

    老四: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我最怕你脾气犟,让自己吃亏。人毕竟只有一生。你也莫怪别人。像我,我只怪自己。原以为嫁了个老实人,没想到前几天他竟然将发廊里的女人领到屋里来了。我一直没有梦想,现在我只想到那边去,看看那边有没有从前的那种战备洞。

    文兰

    我将信递给秦四爹时,被白狗子半路截去。

    信在知青们手上转了一圈才到了秦四爹手中。

    秦四爹不看信,他将目光向屋里望去。

    不知是什么原因,大家都觉得眼前一亮,非常清楚地看见对面的墙上,有一幅用木炭画出的人头像。

    白狗子带头,大家齐声说:“真像文兰!”

    秦四爹这时才冒出一句话:“那是摸黑画的。”

    天黑后雪越下越大,白狗子他们只好改变原先的计划,只将几个来秦家大垸新编的节目在我家的堂屋里演了一遍。也许是因为文兰的那封信,他们演得特别投入。白狗子挺着水桶一样的肚子居然还能跳舞。垸里的人开始还觉得挺好玩。演到知青们为了一张招工表而又笑又哭时,垸里有人不高兴了。

    “怎么走不了就像是在地狱受罪,那我们前几辈子没有走,后几辈子也没有走,钉在这儿就是理所当然的吗?”说这句话的人,一扭头离开了。

    一会儿大人都走光了,堂屋里只剩下一群不知事的小孩。

    秦四爹从头到尾都没离开。

    他对我说,他在那群人中总能看见文兰的影子。

    我问秦四爹,怎么白狗子他们一去他就跟着下山了。

    秦四爹说没办法,雪太大,黑色黄牯抵挡不住。

    我还要同秦四爹说话,突然觉得身上不对劲。我明白是那病又要发作了。我赶忙叫了声父母亲,他们跑过来将我抱到床上放平。从前这病发作时,我从未失去过知觉,这一次我一躺到床上就人事不省。

    我是被一阵惶恐的声音惊醒的。

    我从未见过白狗子用如此不妥的声调说话。

    白狗子惶惑地小声说:“怎么会是这样!她怎么可以是小树的女儿呢?”

    老五的声音更小:“我还劝过你,找小蜜要当心,搞不好就会碰上朋友的骨肉。”

    白狗子说:“我哪知道,她有身份证,一口金寨话又学得那么好。”

    老五说:“你还是冷静点,说不定会错中错。”

    白狗子说:“怎么错得了,这相片是我陪她去照相馆照的。”

    刹那间,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从床上跳下来,不顾浑身的疼痛,一下子扑过去,狠狠地咬住了白狗子的一只手。我没有感到白狗子的挣扎,只感到老五在拼命地想将我拉开。我死不松口,想将白狗子的肉咬下来。我差一点做到了,当我的牙齿感到一股血腥味时,父亲闻讯跑来强行将我拖开了!紧接着母亲也过来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

    母亲以为我病得厉害,忍不住边哭边诉地说,等姐姐挣到足够的钱就好了,就可以替我找高明医生将这怪病诊治好。母亲说话时,眼睛还乞怜地望着白狗子。

    我心里滴着血又不能说。

    我只要父亲将白狗子和老五他们撵出去。

    屋里只剩下我和母亲时,我望着姐姐的照片号啕大哭起来。母亲以为我想念姐姐了,就叫我别着急,白狗子他们明天一早就回城里去,请他们给姐姐捎个信,请假回来一趟。我用双手捂着母亲的嘴不让她说下去。

    就这样我哭了整整一夜。

    天亮时,父亲走进来,有几分高兴地对我说,白狗子答应,今天随车带我进城找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将病治好,一切开支都由他那公司里出。我听后大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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