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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都是这样,别做他们的指望。”金玲说。
“想叫人帮个忙又没气力喊。”妻子还在这上面绕。
金玲却岔开话题,劝她早点去镇上找医生会诊一下。
石得宝忽然生起气来,冷冷地告诉金玲,这事不用她操心,他已经准备好,早饭后就送妻子去镇医院。
金玲不在意地说,他们本该早点去,时间拖长了病人吃亏。
接下来,金玲才告诉石得宝,镇里通知他今天上午去开会,任何理由都不许请假,不许找人代理。
镇上的会多,领导们总在布置任务。因为镇里住着地委的奔小康工作队,石得宝以为又是讨论落实检查总结前一段奔小康活动的情况,就叫金玲统计几个数字,好在会上汇报。石得宝要金玲赶快回去,将那些数据准备好,早饭后在公路边等他。金玲却当即将一组数字报给了他:村办企业产值增长百分之十九点一,人平均收入增长百分之十九点四,等等。看着金玲那口报鲤鱼十八斤的模样,石得宝在屋里找开了笔记本。找了一阵总算找着,他拿着笔记本一对照,立即指出金玲的数字不对,特别是村办企业,明明白白地只增长了百分之六。金玲告诉他,昨天镇里派人下来要数字,说是要,其实是摊派,全镇要求的增长数字是百分之三十。石家大垸村一向拖后腿,靠别人来填补空洞,所以镇里只给他们前面的那些数字。石得宝想了想,让金玲将她上报的那些数字都写在他的笔记本上。金玲一边记一边告诉他,镇里的数字也是县里压下来的,而地区在压县里,省里在压地区。中央压没压省里,他们都不知道。
“中央不会搞假的!”石望山一旁突然说。
“那是那是。”石得宝边说边朝金玲眨眼。
金玲没有接话,她又提醒石得宝一次,别忘了去开会,也别迟到。石得宝知道镇里召开各村干部大会,谁迟到就要罚谁。金玲走后,他就忙开了,一会儿做饭,一会儿又去招呼妻子洗脸换衣服,同时又吩咐父亲到门外去张望,托人捎个信,叫昨天约好的拖拉机提前点来。
拖拉机来时,已快八点钟了。镇上的会总是九点钟开始。石得宝拿了一只躺椅搁在拖拉机上,又将棉絮拖了一床垫上,这才扶着妻子上去坐好。一路上妻子直想吐,拖拉机停了几次,每次她虽然呕得比拖拉机的声音还响,但什么也没吐出来。
“我这呕吐怎么也会来假的哩!”妻子不好意思地小声嘟哝,石得宝这才知道她一直在听着他们的一切谈话。
到了东河镇医院,免不了一番忙碌,挂号,就诊,石得宝都是来回跑着步,后来医生开了一张条子,要石得宝领上妻子去抽血化验。他一打听,光这一项就得花一个多小时,心里就有些急。他同妻子商量几句后,就叫开拖拉机的小严帮忙照看一下,他到会场上转一转再溜出来。
石得宝在镇委会门口迎头碰上了丁镇长。
丁镇长见了他很不高兴,说他迟到了十五分钟。
丁镇长用手指磕得手表梆梆响。
石得宝到会议室一看,全镇十五个村的村长已到了整整十位。
大家都是熟识的,见石得宝进屋,就有人同他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同村里的女会计一起到镇上逛街了。有人装作不明白,故意问是怎么回事。于是又有人将石得宝前两年为了物色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会计,特地在全村搞了一次石家大垸“环村小姐”评选活动,历时半年,还聘请了几位城里的评委,但评委主任是他妻子,最后终于选出一位让他妻子十分满意的女会计来。最后一句话让大家哄堂大笑起来。那人在笑中补充一句,说石得宝的名字就是由此而来,他自己的意思本来准备叫“是得抱”,妻子非让他叫石得宝。
石得宝慢吞吞地反驳,说那些人的思想一点也没有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不懂得利用人力资源,女人丑不怕就怕不会利用。他用手指指着笑得最响的那些人,说自己如果将来有事找他们时,就派一个丑女人去,一天到晚跟在身前身后,让他们恶心得吃不下饭,最后绝对只有乖乖地将事情办了。石得宝这一说,大家突然都有了发现,纷纷说这一招用在讨债上肯定灵,让一个满头瘌痢,不说话嘴里也流涎三尺的女人,往那些平日美女如云的老板办公室一坐,不出半个小时,就会有人将现金支票送过来。
说着话,大家还要拿石得宝取笑,说这是不是他妻子用来对付他的高招。
石得宝要大家别说了,他妻子现在躺在医院里还不知祸根在哪儿,别让她在那边打喷嚏,加重了病情。
正在这时,丁镇长走进会议室,问大家为什么笑。
大家都不说话,石得宝主动说,他们笑他找了一个丑女人当村里的会计,是成心想减少到村里检查工作的上级领导的食欲。
丁镇长板着脸叫他们别这么损,说自己若是真想在哪个村吃饭,就是满头瘌痢的女人坐在对面,他也照吃不误。听他这一说,一屋的人再次哄笑起来。丁镇长开始以为是自己的幽默所致,他马上发现情形并非如此,便半是恼怒地说,今天一定要好好收拾一下这群地头蛇。
大家以为接下来会宣布开会,哪知丁镇长又出去了,他说哪怕缺半个人也不开这个会。
丁镇长说得出来也做得出来,有一个村来的是副村长,他当即将其撵回去,非要村长自己来不可。
石得宝坐在会议室里,心却飞到医院了。
熬到十点半钟,丁镇长才宣布开会。第一件事就是收会议迟到的罚款,钱不多,每个迟到的村长只需掏五角钱,但必须由迟到者亲自送到主席台上交给他。石得宝掏出钱往前走时,脸都红破了。第二件是由他自己宣布在镇党委书记老段到地委党校学习期间他全面主持镇里的日常工作,他说完主旨后顿了顿,石得宝以为他是在要掌声,就带头鼓掌。四周有响应,但不热烈。丁镇长在主席台上说着那些可说可不说的话,石得宝在台下想起别的。现在冬播已结束,按季节是上水利建设项目的时候了。但段书记走前布置工作时已明确说了今年镇里不搞大型项目,由各村自己安排,项目宜小不宜大,让老百姓有个休养生息的空隙。另外一个就是计划生育,因为就要到年终了,多数在年前年后结婚的青年,差不多都在这时候生孩子,许多生二胎三胎的往往也夹在其中,趁浑水摸鱼,所以一到年底总免不了要大抓一阵计划生育工作。
石得宝没想到丁镇长布置的具体任务只是每个村向镇里交两斤或者三斤茶叶,按村大村小来分,石家大垸是全镇最小的村,自然是最少的两斤。石得宝正在奇怪丁镇长怎么杀鸡用牛刀,为几斤茶叶的事如此正经八百地开大会,并且一斤一两地分得清清楚楚,丁镇长就开始在主席台上说具体要求了。
一听说这些茶叶必须是冬天下雪时现采的,不能有半点含糊时,在场的人顿时面面相觑。
有人忍不住当场发问,说是茶叶从来都是春天和夏天采摘,冬天采茶这不是违反自然规律吗?
丁镇长解释说,这是县里布置下来的,是政治任务,必须不折不扣百分之百地完成。他还告诫大家,这事不要向外张扬,避免产生不利影响。将来哪个村里出了漏洞,就找哪个村里的干部追究责任。
丁镇长要各位村长回去先做好准备,哪天下雪哪天就及时动手,到时候他会派人到现场去督察的。丁镇长也不等大家说话,一只手拿起桌子上放着的那只不锈钢保温茶杯,一边起身一边宣布散会。
出了镇委会大院,几位村长在商量找家餐馆点几个菜聚一聚,问到石得宝时,石得宝没有同意,他要到医院去招呼妻子看病。他匆匆地赶到镇医院,找了一阵没看见妻子的人影,回头再看停在医院外面的拖拉机也开走了。他估计妻子一定是看完了病,先回家去了。如果是这样她的病情一定不算严重,要不然就会留在医院住院。石得宝这么一想,也就放下心来。他扭头走出医院,穿过镇里的主要街道往镇中学方向走。
石得宝正在低头走着,街边忽然有人叫他,一看,那几位村长正坐在一家餐馆的门口。石得宝应了一声正想走,有人跑过来扯住他就往餐馆里拖,然后将他按在一张桌子旁,他坐下来一看,开会的村长们几乎都在。石得宝正要开口,有人说除非他妻子要死了,不然就不许他走,因为谁叫他走了又回头哩!
另外几个人却说,正好可以私下开个会,扯一扯这冬天下雪采茶的事。
石得宝本来打算到镇中学去看看读高二的女儿亚秋,眼看走不脱,他只好安心等酒菜上来。不一会儿就有人端来一只热腾腾的火锅。火锅有脸盆那么大,下面的炭火还没旺,有一股子猫尿臊,但大家都说好香。石得宝也闻惯了。家里存放的木炭,总是猫最喜欢撒尿的地方。一到冬天,只要一点燃木炭,那股浓酽的味道是垸里家家户户温暖将至的前兆。
十几个人围在桌旁,挤得像一群猪娃在槽边抢食的模样。
也没什么好菜,三斤肉三斤鱼,外加猪血豆腐和腌辣椒,切好了一齐烩入火锅里,锅里才刚刚冒出几个气泡,就有人将筷子放进去捞了起来。
几杯酒一喝,大家就议论起采冬茶的事。
根本用不着猜,村长们就明白,一定是上面的人在想新点子给更上面的人送礼。
大家都非常不满,说巴结领导也不应该挖老百姓的祖坟。村长们都是内行,他们非常明白,十冬腊月茶树是动不得的,莫说掐它那命根子芽尖尖,就是那些老叶子也不能随便动。不然的话,霜一打,冰一冻,茶树即便不死也要几年才能恢复元气。
有人开口骂起来。
石得宝马上劝对方,说这事还是不在外边议论为好。
听石得宝如此一说,当即就有人问他,有什么好办法。
石得宝也没有什么办法,现在茶场都承包到私人,让他们采冬茶等于让他们自己砸自己的饭碗。
酒喝到差不多时,有人提出各个村联合起来进行抵制。
这话一出,大家突然都不说话了。
见说话的人很尴尬,石得宝就劝他放心,在这儿说的话不会有人往外传,谁要是往外传,他就带头将这件事栽赃到谁头上。他这一说,大家都连声附和,说是这儿说的话就在这儿忘记,不许带到门外去。
渐渐地,又恢复了活跃的气氛,大家不再说采冬茶的事。反正离下雪的日子还早,水还没开始结冰,等事到临头再说,能躲就躲,不能躲时总会有个办法解决的。因为这样的任务完不成,除了说组织观念不强以外,总不至于受到什么处分。
散席时,餐馆老板一算账,每人要付十一元五角。
大家分别拿了自己的那份发票,出门后各奔东西。
石得宝依然往镇中学方向走。出了镇子,过了一道小河便是中学,操场上到处都是蹦蹦跳跳的学生。石得宝一不留神,一只皮球刚好砸在他的身上。学生们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一下砸着的部位说没事没事,一伸腿将皮球踢了回去。操场上没有亚秋的影子,寝室里也没有。还没到上课时间,石得宝走到教室门口,一看亚秋正在那里埋头看书。石得宝从口袋里摸出五元钱递给亚秋,叮嘱女儿不可太用功,该休息还是要休息。亚秋说期中考试她只得了第二名,期末考试时她一定要将第一名夺回来。见亚秋学习上如此用功,石得宝心里想好的事又有点不好开口,犹豫好一阵他才说了出来。石得宝要亚秋今天下午下课后一定回去一趟,看看妈妈,顺便帮妈妈将马桶倒了。亚秋撅着嘴说爸爸和爷爷都是封建脑子。
石得宝还要说什么,上课的铃声响了。
回家时,石得宝拦了一辆回村里去的机动三轮车,大家都管这种车叫三马儿。石得宝同车上的人一样付了两元钱,开三马儿的人嘴里说着不好意思收村长的钱,伸出的手却比闪电还要快,丝毫没有犹豫。半路上。碰见小严开着拖拉机迎面而来。石得宝正要同小严打招呼,拖拉机忽闪一下擦身而过。他看见挂斗上的躺椅和棉被都不见了。
“村长,我怎么听说镇里给每个村都布置了一项特殊任务!”开三马儿的人突然回头说。
“没有哇,我怎么没听说,你倒先知道了。”石得宝有些吃惊起来。
“你别瞒我,是任务总要往下布置的,不如先吐露一点风声,好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一开会就吵架。”开三马儿的人说。
这话是实话,每次村里开会分配任务时,家家户户总是又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