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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醒龙自选集-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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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是实话,每次村里开会分配任务时,家家户户总是又吵又闹,哪怕是多出一块石头也不肯让步。他们担心这回多一点下回就要多两点,再下一回就会多三点。当村长的写保证书也没用,非得当场扯平均不可。

    “这话你是从哪儿听说的?”石得宝开始反问。

    “是丁镇长到车站送客时,同人聊天时说出来的,他没有明说是什么事。”开三马儿的人说。

    石得宝不明白丁镇长不让他们说,为什么自己又在往外说。后来,他又觉得这是丁镇长故意放点风出来。

    石得宝想明白后,也故意放点风,说是镇里开会是为了茶叶的事。车上的人一直都在竖着耳朵听,只是没有吭声。听到石得宝一说,他们立即松了一口气,纷纷说自己还以为又有什么任务要摊派下来,如果是茶叶的事,他们就放心了,大不了是为了定明年的特产税,茶叶树就在那儿长着,谁都可以去数有多少棵,想多交办不到,想少交也办不到。

    大家一松气,石得宝心里却紧张起来,他无法预料村里人听说要采冬茶后是什么样的反应。石得宝担心,村里人现在越放松,将来反应越强烈。

    一到家,石得宝就看见石望山坐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只红薯在大口大口地啃着,红的红薯皮和白的红薯浆在嘴角上闪着各自的光泽。石得宝走拢去时,石望山出其不意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石得宝被打蒙了,捂着脸下意识地叫着父亲,问这是为什么。

    石望山不说,叫他只问自己的妻子。

    果真问过妻子后才知道,妻子在医院检查后见不是什么大病,就拿了些药自己坐着拖拉机回家。进屋子后她解开裤子坐在马桶上方便,不料起身时人突然昏倒在地上。父亲在堂屋里干着急,不敢进房动手帮儿媳妇一下,只好跑到隔壁喊别的女人过来。

    石得宝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回来时,全垸的男女见到他时,都在捂着嘴笑。

    石得宝心里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只有告诉妻子,女儿亚秋天黑时可能回来。妻子果然笑了一笑。

    他又将这话告诉石望山,父亲那像麻骨石一样的脸上,也有了些喜色。

    石得宝到菜园里弄了一些菜。正在换季,刚被拔掉的辣椒禾上有不少很小的辣椒。石得宝将这些嫩辣椒摘了一些,又摘了一把嫩辣椒叶子,其余正在地里生长的白菜和萝卜,也一样摘了一些,够炒一碗的。回屋子后,他又捉了一只母鸡杀了。妻子躺在床上叫他杀那只黄公鸡,石得宝没有作声,背地里打的是另一番主意:妻子病了不能吃公鸡,他不能让妻子在一旁看着家里人吃。

    天黑之前,女儿亚秋果然回来了,她一进屋就直奔母亲房里。

    石得宝在厨房里做饭,耳朵却在听她们母女在说笑什么。

    这时,石望山在外面叫来客了。石得宝探头一望,是镇里的宣传干事老方。老方一进屋就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今天这餐酒他是喝定了。石得宝心里不高兴,却又没有办法,只好装出些笑脸请老方赏光留下来吃顿便饭。老方说他来找石得宝有事要了解,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必须以工作为重。

    老方刚坐下,亚秋便端着马桶从屋里出来,一步也不绕地擦着老方的身子走过去。

    石望山追出门外,等着亚秋回来后,小声责骂她不懂事,不应该在客人面前倒马桶。亚秋也不争辩,端着马桶一步不差地从原路返回房里。

    隔了一会儿,屋里的鸡肉香味更浓了。

    亚秋钻进厨房,一边同石得宝说话,一边悄悄地拿了一只碗,把锅里煮熟的鸡肉盛了一碗。石得宝只顾埋头往灶里添柴,发现情况不对后,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亚秋端着满满一碗鸡肉,进到母亲房里,还顺手将房门掩得严严实实的。

    石得宝正担心老方敏感到了,老方就在堂屋开口叫唤起来。他丢下火钳跑出去,老方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出十元钱搁在桌子上,转身走了几步,他才说没有带什么东西来,这点钱留下给石得宝的妻子买点东西补补身子。

    石得宝说,这不是屁股屙尿反了吗?

    石得宝追到门口拉了几下怎么也拉不住老方,见硬拉不行,就借口说,不是还有事情要了解吗。

    老方说天色不早了,他得早点回去,需要了解的事请石得宝明天上午到镇委会去谈。

    老方骑上自行车毫不犹豫地走了。

    石得宝没有怎么说亚秋。石望山一个人将要说的话都说了,他说亚秋是一碗饭养大的,总以为自己读书多,不懂人情世故,就是要饭的赶上吃饭时主人也得给上一碗,何况老方是镇里的领导。亚秋不示弱,站到爷爷面前,说爷爷和父亲总是对那些人做无原则的忍让,老让他们占便宜,结果是害人害己。

    石望山很生气,就要石得宝的妻子掌女儿的嘴巴。

    亚秋站在那里,拍了两下巴掌,大声说妈妈已打了我,还哭了几声。

    石得宝担心将石望山气出毛病来,就大声喝住亚秋,不让她再闹下去。

    吃饭时,石望山已消气了,他只是遗憾地说了两次,没有个客人,好酒好菜都不香。

    亚秋一回,石得宝妻子的病就减轻多了,晚上睡觉时,她主动抚摸了石得宝几下。石得宝问清她的病是妇科急性炎症,就想起自己每次往妻子身上爬时,妻子总抱怨自己不肯将下身用干净水抹几把。他避开这个话题,将上午镇里开会的内容告诉妻子。

    “天啦,这种逆天的事,亏得他们能想出来!”妻子惊叫道。

    “我们也奇怪,他们在上面怎么能够凭空想出这种鬼点子哩!”石得宝颇有些慨叹。

    “在这些事情上,有些人的确是高水平。”妻子说。

    “他们水平高,也胆大,敢说敢做,可是我怎么开口向村里人说哟!”石得宝说。

    “这种事只要你一做,管保下一回村长就要选别人了。”妻子说。

    “算了,算了,别说这个。”石得宝有些心烦。

    这垸和这村虽然叫石家大垸,但石姓人口却是少数,主要是一九四八年底当时的国民党撤退时,在这垸里狠狠地杀了许多姓石的人,当时垸里的人都不明白这是什么缘故,多年之后,他们才搞清楚石家的一个人在北京做了大官。石望山叫他十三哥。小时候他们常在一起放牛。十三哥给石望山写过一封信,却从来没有回来过。因为这个缘故,石家的人一直当着这个村的头头。但这几年搞选举,同族的总帮同族的人,石得宝当了三届村长,但得票一年比一年少,最近一次,他只比半数多了十几票。

    石得宝一直想到半夜,他听见妻子在梦里还在惊叫着下雪天怎么采茶。他忽然突发奇想,要是今年冬天不下雪那该多好。

    第二天一早,石得宝起来送亚秋上学。

    屋外北风已不再吹了,稻场上很脏乱。石望山手中的竹枝扫帚在清晨的原野上挥舞得唰唰响。

    石得宝从他身边经过时,他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会儿,石望山才问石得宝,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难以启齿。

    石得宝回头张望,见石望山仍是低头扫地的模样。

    亚秋在一旁撵着木梓树上的一群鸟。

    石得宝又一次望了望石望山,那边的目光并没递过来。

    石得宝刚转身,身后的石望山又说话了,要他不要太忧虑,会伤身子的。

    石得宝没有再回头,叫上亚秋,踩着重重的露水,朝田野中央走去。

    田野无人,几堆已烧了几天的火粪还在吐着清烟,有浓有淡,有轻有重,或细或粗地袅袅缠绕着,凝重的深秋因此透出些许轻盈。

    “爸爸,你是不是有外遇了?”亚秋突然问。

    石得宝吓了一跳。

    “你一定是有外遇了,不然不会这么心事重重。”亚秋继续说。

    “别瞎说,好像一想心事就是在搞婚外恋,我是在想工作。”石得宝说。
………………………………

挑担茶叶上北京 2

    “村里人都在自谋生路,连脑袋都削尖了,你一个破村长有什么工作可做。”亚秋说。

    石得宝摸了一下亚秋的头,他知道有些话是同孩子说不清的。但他还是告诉女儿,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条根,上面几级布置的任何事,最终都要归结到小小的破村长身上,别看他无职无权,可哪件事离了他就办不成。他挥手拦住一辆三马儿。看着亚秋远去的背影,情不自禁地轻叹了一声。

    石得宝回家将妻子起床之事料理完了,又来到公路上,拦了一辆三马儿,到镇里去见老方。

    老方找他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因为要写一篇新闻稿,需要摸一下各村的情况,特别是有趣例子、小故事等。石得宝讲了一阵,老方都不满意,索性就摆手让石得宝走了。石得宝在镇委会各个办公室转了一圈,还没见到丁镇长,一上午的时间就完了。石得宝往外走时,正碰上老方拿着碗到食堂里打饭。老方坚决要他在镇里吃了饭再走。石得宝因昨晚的事不好意思,整个吃饭过程他都没有抬头看老方一眼,直到碗里空了,他才对老方说自己吃好了。老方饭后又拉他到房里坐会儿,喝杯茶。老方越是亲切就越让石得宝感到心中有愧。

    喝茶时,他们很自然地聊到茶叶的问题上。老方已知道丁镇长要各村下雪天采茶的事,他告诉石得宝,现在党的三大优良传统的提法已变了,叫作理论联系实惠,密切联系领导,表扬与自我表扬。采冬茶的事就是为了密切联系领导,而且是镇里段书记发明的,后来又引起县里的重视,成了县里头头们打开省城与京城大门的秘密武器。

    石得宝很奇怪段书记怎么会想到如此怪招。

    老方就说一招鲜吃遍天,虽然只是一点茶叶,由于是冬天下雪时采的,别人没有,给领导的印象一下子就深刻了。别的东西都是大路货,你有我有大家都有,很难引起领导重视,况且别的东西送多了还有行贿受贿等腐败之嫌。斤把两斤茶叶算什么呢,不就是见面递上一根香烟的平常礼节吗!

    老方说得越轻松,石得宝心里越沉重,他怕这件事无法完成。

    老方不当一回事,认为“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就有丰田车”。

    石得宝告辞出来,正好碰上一上午没碰上的丁镇长。

    丁镇长迎面甩来一句,说石家大垸村过去做事总是中游偏下,希望这一次他们能出个风头,当个上上游。石得宝正说自己能力有限,丁镇长毫不客气打断他的话,要他回去早做准备,今年气候有些反常,夏天已是比往年热,据说冬天也将比往年冷,下雪的日子可能提前到十一月底十二月初。

    丁镇长还提醒他,别让区区两斤茶叶给难倒了。

    石得宝嘴上说不会,心里却着急起来。

    临走时,石得宝问今年的民政救济金什么时候能发下来。丁镇长回答说光有了指标,钱款还未到。丁镇长又说将来哪个村没有完成镇里下达的任务,他就扣发哪个村的救济金,让那些日子过不下去的人都到村干部家去过年。石得宝只把丁镇长这话当作说笑之词,并没有往心上搁。

    半路上几个本村的人拦着问他。镇上开会是不是为了救济金的事,他们还等着买过冬棉衣。石得宝只好说就要下来了。

    石得宝回到家里,见妻子下了地,坐在稻场上晒太阳,才算高兴起来。

    一个星期以后,妻子的病完全好了。

    石得宝好久没同她亲热,一连几个晚上没有空闲。

    这天晚上夫妻俩正忙碌,妻子忽然说,外面下雨了。

    冷雨果然打在窗玻璃上,脆脆响,石得宝翻身爬起来,打开电视机收看晚间新闻后面的天气预报。等了几十分钟,天气预报不仅说这一带没有雪而且连雨也没有。他关了电视机生气地对妻子说,城里的人只关心大环境,不管小气候。他钻进被窝。妻子抱着他,刚将身子偎热,他突然推开妻子披着衣服再次下床。

    妻子问他去哪,他说到父亲房里去看看。

    刚好这时那边屋里传来一串咳嗽声。

    石望山坐在床上戴着一副老花眼正在看《封神演义》,一边看一边念念有词地小声叨唠。石得宝上前叫了一声,石望山手里一哆嗦,《封神演义》差一点掉下来。

    “我正看着妖怪要吃姜子牙哩,你把我吓着了。”石望山说。

    “见你咳嗽就想过来看看。”石得宝说。

    “没事,天冷了总有点儿。”石望山说。

    “这种天气,会不会下雪?”石得宝说。

    “这时候怎么会下雪,还早哩!”石望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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