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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嗒,敲门声。
院长顾伟,医院书记张执中正在讨论着什么。听到敲门声,顾伟喊了一声:“请进。”
陈亦根进到这明亮干净的院长办公室,一股老农的拘束感马上产生了,赶紧堆着笑说道:
“顾院长,张书记,你们二位都在啊。”
顾伟和张执中转过头来,认出了进来这位正是几个月前帮忙处理陈炳坤后事的庆丰村大队长,马上热情的走过来,跟他握手。
“陈老哥,哎,来来来,坐这坐这,你这大热天过来,是有什么事?”
顾伟一边去倒水,一边直接询问。
他和张伟中都是军人出身,说话喜欢直来直去。
“这不是为了炳坤家的事情,不得不来麻烦两位领导了。”
一听到陈炳坤的名字,顾伟和张执中两人的神情黯淡了下来,三个月前的火灾还历历在目,想到当时大家无法冲进火场去救自己的战友那种绝望,还深深刺痛了两人的心。
张执中叹了一口气,
“直到今天我还是不能相信,炳坤同志就这样离我们而去了,是我们的管理不到位才会导致火灾的发生,炳坤同志是英雄,不愧为我们军人。”
顾伟马上接话道:
“陈老哥你不来,我们也要去村子里找你们,炳坤的烈士申报已经下来了,他没有丢我们军人的脸呀,真是好样的。”
陈亦根一听陈炳坤的烈士申报成功了,还是激动万分。
这年头对于名誉看得比什么都重,反而是对于金钱没有多少渴望,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人还都是一些纯粹的人。
顾伟和张执中也都有些激动,战友在和平年代牺牲被认定为烈士,这对死去的陈炳坤来说,是最好的嘉奖,要不是已经脱离了军队,否则一个一等功是绝对跑不了。
三个人唏嘘了一番,顾伟见陈亦根有些吞吞吐吐的样子,便问道:
“陈老哥你今天来肯定有事,说吧,能帮得上忙的,我们一定帮。”
“嘿嘿,的确有点事,不是我个人的事,是为了炳坤家的几个孩子的事想要麻烦几位领导了。”
“炳坤家的孩子,春夏秋冬四兄妹,怎么了?”
陈亦根便将昨天陈夏落水的事情说了一遍,不敢说是他自杀,这年头一个想要自杀的小伙子是不会有什么名誉的,说出去拆牌子,会被人看不起。
“事情就是这样,陈夏这孩子踏实肯干,为了照顾两个弟弟妹妹,为了让大姐能顺利念完大学,自愿退学回家务农,绝对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但他是个学生娃,实在干不了太重的农活,这不,昨天又累又饿差点就淹死了。”
这话说出来,顾伟和张执中只感到一阵阵脸红。
他们之前一直盯着陈炳坤的烈士荣誉问题,却忽略了他的四个遗孤生活是多么的艰难,这么一个明摆着的问题,居然还要当地村干部来提醒。
一个院长和一个书记,两人的内心感到万分的惭愧和内疚。
顾伟狠狠砸了一下沙发椅扶手,
“啊呀,啊呀,真是罪该万死,真是愧对炳坤啊,是我们的错,没把烈士子女照顾好。”
这时候工人的集体观念相当强,一个单位就像一个小社会,单位不但要管着职工的生老病死,甚至连职工子女都要管起来,觉得一切都是集体的责任。
这不像后世的一些医院领导,越来越脱离群众,平时高高在上。
医院里有句口头禅就很能说明问题:“医生护士奴隶化,医院领导帝王化”。
所以当顾伟和张执中听到陈炳坤牺牲后,陈家几个子女的生活陷入困境,而他们没有提供任何帮助后,那种自责就不用说了。
尤其是陈家老二差点淹死,更让他们紧张不己。
“怎么样,后来老二没事吧?”
陈亦根这只老狐狸一看两位医院领导焦急的神情,就知道今天是来对了,便添油加醋说道:
“人是救回来了,但当时那个惨啊,老二躺在地上,老三老四抱着他的腿哇哇大哭,现场的村民没有不掉泪的。”
顾伟和张执中一想到当时的情景,眼眶都红了。
“救回来后,我们跑到炳坤家里一看,米缸是空的,只有几个番薯和咸菜,就这样的伙食,还要大热天去田里干活,别说陈夏了,我们这些老农民都受不了哇。后来要不是村民们送了一些粮食过去,第二天他们都要饿肚子了。”
顾伟和张执中已经彻底代入进去了,眼泪马上要掉下来了。
“你们不晓得啊,陈家这三个孩子,已经三个月没吃饱饭了,什么肉啊油啊从来没见过。就我们村的文书家刚好割了点肉送过去,三个孩子面对一小块肉,老二说老三吃,老三推给老四吃,老四又想让给老二吃,想想当时这一家人的样子,真让人看了可怜啊。”
顾伟和张执中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们双手棒着脸,正在无声哽咽。
“陈老哥,别说了,这都是我们这些做叔叔伯伯的错,我们马上开会研究,绝对不能让英雄又流血又流泪,绝对不让英雄的子女衣食无靠。”
听到两位医院领导的表态,陈亦根彻底放心了,看来陈夏的工作问题不大了,
“两位领导,今天我把陈家的三个孩子都带来了,要不你们见见?”
顾伟马上点头道:“对对对,那麻烦陈老哥去把他们叫来,就直接去会议室,你放心,陈家的事情就是我们四院的事情,我们一定会负责到底。”
陈亦根一听就乐了,“好咧,感谢两位领导,感谢四院,我替炳坤谢谢大家了。”说完一溜烟跑去找陈家三兄妹。
当陈夏三兄妹走到会议室时,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医院大大小小的领导们。
陈夏是重生后第一次面对一个单位的头头脑脑,不过他心里也不紧张,前世电视里我们国家的老大,联合国的秘书长都天天能看到,这一个医院的院长科长们有什么好怕的。
陈秋和陈冬比较紧张,两人的手紧紧抓着大哥,陈冬都吓得直往身后躲。
陈夏进到会议室,为了提前立好人设,非常有礼貌的一鞠躬,
“各位叔叔伯伯好,我是陈炳坤的二儿子陈夏,这是我妹妹陈秋,这是我弟弟陈冬。”
陈夏说完,又将身后两个小人儿推出来,对他们说:
“你们别怕,这些都是爸爸的战友们,是我们最亲的人,你们应该懂礼貌。”
听大哥这番话,陈秋和陈冬也站直了身子,学刚刚老二的样子,深深鞠了一躬。
全议室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顾伟明显动容了:
“陈夏说得好,我们是你们爸爸的战友,是你们最亲的人,别紧张,叔叔伯伯们今天叫你们来,就是商量你们爸爸的事情。我要正式告诉你们,你们的爸爸为了抢救国家财产光荣牺牲,现在组织上正式认定你们爸爸为烈士。”
说完,会议室里猛的一阵鼓掌,几个女领导不停在擦着眼泪。
陈夏在心里腹诽了一下,“我倒是不紧张,我看你们挺紧张的。”
陈亦根站在边上,笑而不语,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第6章 二十八元的普工
会议的议题,先是为陈炳坤同志默哀,回顾了他光荣而伟大的一生,然后宣读了组织的正式烈士认定,最后才是一个重头戏,陈家三个孩子怎么办?
顾伟看着坐在椅子上看着神态悲壮的陈夏,想到刚刚他进门时的落落大方,心中非常满意,这是一个可造之材,顾伟打算好好培养这个烈士遗孤。
张执中做为书记,主持了会议,
“陈大队长,陈夏,关于陈炳坤同志烈士,经过组织讨论研究决定,给予家属的抚恤金如下:1000元现金补贴、500斤粮票,30斤肉票,另外还有一些布票糖票煤票若干。”
陈亦根和陈国庆听了连连点头,要是没人就差点叫出声音来,
“妈呀,太可怕了,到底是公家单位好,谁家的农民见过这么多钱和票证,陈家三个小孩总能能熬个几年了。”
努力让自己表情变得悲伤的陈夏在心里继续腹诽:
“太小气啦,便宜老爹的一条命,才换来1000元抚恤金,好歹给个一百万呀。”
他的思维还有点停留在2020年水平,却不知道这年头,一个单位的业务骨干,四级工一个月才43元的工资,而一般的工人才2、30元一个月。
这1000元现金,相当于普通工人不吃不喝三年的收入。
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粮票和肉票,简直就是一夜暴富啊。
张执中念完组织决定,又对陈夏问道:
“陈夏,你还有什么要求可以一并提出来,我们这些叔叔伯伯们看能不能帮你处理。”
陈夏还没开口,陈亦根抢先发言了,
“领导,我做为陈夏的爷爷长辈,想提个要求。你们看陈夏也已经18岁了,正宗的高中生,你们看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顶替他爸爸的工作名额?”
陈亦根没有被1000元冲昏头脑,钱花完了就没了,一份正式工作,那可是只会下蛋的鸡,以后每月都有固定收入,这才是他这次来的主要目的。
张执中一听,心里其实一点意见都没有。
但他做为领导不好一言堂,便对旁边的顾伟问道:“老顾,你看怎么说?”
顾伟敲了敲桌子,对现场的医院中层干部说道:“同志们怎么看陈夏顶职的事情?”
人事科科长刘柏第一个回答道:
“陈夏顶职陈炳坤同志,这个问题不大。但麻烦就在于陈夏没有相关医院文凭,不懂医学知识,如果要去临床岗位,那要去学校学习几年后再说”
新上任的传染科主任任元非不答应了,他也是当兵出身,说话声音自然很响:
“什么学习几年,我们这些当兵的当初也不是从医大毕业的,还不是跟着师父后面就学会了嘛。”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没有文凭就算进来了,以后也是没有前途的,我们得向医院负责,向病人负责。”
刘柏作为人事主管,不得不坚持原则。
任元非挠挠头,求助般地看向顾院长和张书记。
顾伟有心要帮帮陈夏,便开口道:
“要不这样,陈夏以普工名义先招进医院,跟着任元非主任学习,我们医院现在也有医学教学资格,到时给陈夏来个‘师承’的名义,发一个结业证书,完全可以当成毕业证书使用,也不耽误将来的前途。”
任元非一拍桌子,“到底是领导,想得就是比我们周全,我看行,我愿意当陈夏的师父。”
大家一起看向刘柏,刘柏当然也不想当这个恶人,便点头道:
“顾院长说的也是一个办法,但根据相关规定,陈夏当普工期间一个月只能拿28元工资,不能顶陈炳坤同志的四级工资。”
会议室里的人都无奈地看着这个认真的人事科长没办法,但部队的作风就是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丝毫不能通融开后门,哪怕是院长书记也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反而是陈亦根想得开,“各位领导,普工就普工,只要能给老二一口饭,有个稳定的工作,以后说出去也好听,将来说个媳妇也方便不是。”
会议室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是啊,这年头,一个农业户口的小子,一下子变成了工人,那大把大把的漂亮小姑娘还不是随他挑选。
尤其柯镇是一个农业镇,工人是相当少见的,不像大城市里到处是工人。
所以在柯镇,工人身份含金量是相当高的,那就跟两百瓦的小太阳似的闪闪发亮,这十里八乡的媒婆还不是疯了一样要来介绍对象?
相信他死去的父母也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解决了陈夏的工作问题,所有人都放松下来了,会议室里开始聊起了轻松的话题,顾伟和张执中的脸上也挂起了笑脸。
任元非也是笑咪咪看着这个新徒弟,那是相当满意。
他和陈炳坤是同科室同事,两人关系相当好。而且陈炳坤是个乐于助人的性格,当初任正非娶媳妇钱不够,还是陈炳坤支援才解了燃眉之急。
所以他对陈炳坤一直都很感激,对他的医术也是相当佩服。
现在自己有了能力,能帮帮这个故人的后代,他觉得自己责无旁怠。
唯一感到不满意的就是陈夏本人,什么玩意儿,招工进来,不是专业技术人才,只是一个普通工人?
拜托,兄弟我可是医学硕士毕业,副主任医师职称,到了你们这里只能当个普通工人?
关键还在于一个月只有28元,粮票只有20斤,我买杯星巴克都要36元,你这28元能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