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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大义说道:“你懂个锤子,我讨厌的是那些为了自己谋利益的人来找我走关系,这个小同志可不一样。”
“他是个大学生,却甘愿放弃在首都的待遇回外岛的落后农村搞教育,你别看他面皮白净,可却是条好汉子,一个人把学校办起来了!”
“他不光自己办起学校,还千方百计拉扯着他们生产队求进步、去发展,老徐对他是赞不绝口啊!”
王忆赶紧说:“领导您谬赞了,我只是做我力所能及的事。”
“不用太谦虚,伟人说过,过度的谦虚也是傲慢,那啥,你需要仓库是吧?我给你一间甲级的仓,你过来挑一挑位置。”卢大义说道。
仓储所管理的仓库根据宽敞、交通便利情况、新旧程度来分为了甲乙丙三级,甲级的级别最高,一切条件都最好。
交通最便利,人也最多。
而王忆需要的是偏僻角落,尽量没人去注意他。
于是他正色说道:“卢所长我不能要甲级仓,第一我们生产队的仓库使用率比较低,第二我们生产队也没有使用甲级仓的资质,出于各方面考虑——特别是为国家节省资源的角度来考虑,我们使用丙级仓就可以。”
他太了解卢大义这种老同志的办事风格了,也太清楚他们G点在哪里了。
正所谓挠狗挠脖子、撸猫撸肚子,跟人打交道必须得投其所好。
果然。
卢大义听完他的话伸手指向他对旁边的中山装说:“老徐说他觉悟高,一点没错,我还是第一次碰上甲级仓送到眼前不要而要丙级仓的呢!”
他又问王忆:“你了解丙级仓吗?那是58年建的第一批仓,已经老化,甚至屋顶还会漏水,位置也不便利,位于我们仓储地的最里面,地上老鼠洞多、虫子多、潮气大,它可不好使。”
王忆说道:“对我们生产队来说已经很够用了!”
旁边的黑皮鞋眼睛亮了,他拉了王忆一把小声说:“大学生你帮帮忙,你不用甲级库我们要用,你行行好,我们单位现在需要甲级库,咱俩换一下仓库好吗?”
王忆不想去跟卢大义得寸进尺。
他为难的看向卢大义,本意是让卢大义把这人给轰走。
但卢大义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摇摇头说:“你们年轻人就是心慈手软,不过这也是你们可爱之处嘛。行了,孙科长你今天走运了,我把甲-089租给你们单位,你别去为难人家青年。”
孙科长兴高采烈、点头哈腰:“谢谢您,首长谢谢您。”
卢大义指了指王忆说:“你该感谢的是他,是人家自愿放弃一个到手的甲级库……”
“也谢谢您,谢谢大学生同志,您真是觉悟高、作风优良。”孙科长赶紧改口。
卢大义办公室墙壁上挂着一张大图纸,这是整个仓储地的平面图,每间仓库上都有租赁方的信息,写在纸条上,将纸条贴在平面图的仓库位置上。
如果有一方的信息要变更,就得把纸条刮下来换上新纸条。
为了避免刮破图纸,操作过程中自然需要小心翼翼,这样很浪费时间和精力。
王忆看到后很纳闷,说道:“卢所长,您单位为什么用这种图纸来标记仓库租赁信息?您可以将平面图用油漆描摹到一张大铁板上,准备上一些磁铁,磁铁上贴纸条,这样把磁石贴到铁板上即可。”
“你看一旦用铁板和磁铁来操作就简单了,哪个仓库的信息要变更,摘下磁铁换贴新纸张就行。”
“还有你们哪些人员负责管理哪些仓库也可以用类似的方法,这样就不用涂抹整改,谁要管哪个区域就把贴着他名字的磁铁放到你们的工作板上。”
卢大义一听眨眨眼,说:“好主意呀。”
他设想着挥了挥手:“如果用铁板和磁石,那有时候一些仓库之间互相变更承租方,这样只要把几块磁石互相调换就行了。”
旁边的工作员为之雀跃:“对对对,就该这样弄,这样咱的工作量小多了。”
卢大义欣赏的拍拍王忆的肩膀说道:“老徐说你这个人头脑灵活,一点没错,有文化的人跟我这样的大老粗就是不一样。”
王忆立马说不敢不敢。
他这次不是谦虚,以前他们单位的任务牌就是这样的东西。
最终他租赁到了丙-110号库房。
丙级库房的租赁费和管理费都便宜,合计起来一个月只要二十五元,甲级的贵多了,甲级还有分级,最贵的一个月租赁费二百多——这种是冷库。
王忆拿着钥匙出门。
他找到丙-110后抬头看向铁门上的蓝底白色号牌,然后满意的点点头。
这个位置不错,相当偏僻,平时没人注意这位置的情况。
他去仓管所传达室花钱打了个电话,打给了邮电所,今天张有信值班,他是专门等王忆电话——
之前双方说好了,周末王忆从沪都购买粮食,要用他们单位的机动船来拉粮食。
另外他让张有信从县码头找一个叫赵老鞭的人,直接把他驴车拖过来,用驴车从仓库往船上运粮食。
挂掉电话他准备回去,突然闪出一个人来拦住他:“大学生同志,哈哈,你刚才走的真快,我办理完手续一出门就找不到你了!”
这人正是刚才跟他换了仓库的孙科长。
王忆问道:“有什么事吗?”
孙科长很热情的伸出手:“我叫孙勤工,是江南海洋食品公司外事科的科长,今天太感谢你了,你帮我们公司大忙了,没有你我们只能用丙级库了。”
王忆跟他握手,忍不住问道:“孙科长你好,你给你们公司租赁仓库,为什么租不到甲级仓?”
孙勤工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们公司、我们单位,嘿嘿,不是国家的企业,嘿嘿,是我们几个朋友成立了一家单位。”
“民营企业?”王忆问道。
其实现在还没有民营企业的说法,孙勤工不懂这个词的意思就进一步解释道:“我们是个体户。”
王忆说道:“我明白,但国家现在鼓励经济发展,个体户也应该受到尊重呀,哦,明白了,个体户的资质确实比不上国家单位。”
孙勤工说道:“不光是这个,还因为我们单位一共有十个人,这卢所长还是老一套思想,说七下八上是经济的铁界线,我们超过八个人了是想搞资本主义,所以他不待见我。”
这下子王忆懂了。
七下八上,这是在九十年代以后就听不到的一个词。
它是从马克思《资本论》里论述来的一个说法,“雇工到了八个就不是普通的个体经济,而是资本主义,是剥削。”
王忆问道:“你们十个人的话确实不能说是个体户了,应该说是私营企业,但现在私人可以办企业了吗?这需要营业执照呀。”
“有,营业执照我们有,我们是合法的单位。而且现在当然可以个人办企业了,去年底徽州芜湖有个叫年广九的就办了企业,而且他还在郊区租地自己建了厂房,建了个厂子叫傻子瓜子厂。”孙勤工解释道。
他又继续抱怨起来:“傻子瓜子厂雇佣的比我们更多,可是人家徽州就不说他是搞资本主义。再说去年5月的《人民日报》上有一篇文章叫《一场关于承包鱼塘的争论》,那上面说了雇工不算剥削的!”
“咱们翁洲太落后了,不光经济落后,当官的思想和眼界都落后……”
他看见有工作人员来了,赶紧闭上嘴巴将手里的网兜塞给王忆:“大学生同志,我这次过来没带什么好东西,这里有点小小礼品送给你,感谢你刚才的帮助,不成敬意、不成敬意哈。”
王忆没来得及拒绝,他抬腿就跑。
这年头私营企业主们面对公家人有天然的恐惧心。
王忆带着网兜回到仓库,他关上门偷偷的往外看,发现外面车来车往的没人注意自己这仓库,便放心的打开了时空门。
然后开始往外搬运粮食。
他有底盘拖车来拖送粮食,不过这还是挺辛苦的,将一袋袋粮食搬上去搬下来也是力气活。
不过把这当作锻炼身体的话就没事了。
王忆干的热火朝天,干一会出去偷偷看一看,很担心突然有人推开门进来。
到了午饭点张有信开着船赶来了。
船上趴着一头驴,赵老鞭蹲在船头抽烟袋锅。
王忆跟他们接头准备干活。
张有信问:“你们生产队的人呢?怎么没看见他们?”
王忆随口说道:“他们没来,这不是用你的船吗?看见他们干嘛?”
张有信干笑道:“你准备,自己,搬卸粮食啊?”
他看了眼赵老鞭。
这老爷子赶车还行,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搬粮食这种重活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于是他赶紧给王忆打预防针:“咳咳,我恐怕没法在这里帮你,这次来翁洲我还得去我家亲戚一趟,真的,我不是懒啊,你看我连礼品都准备上了。”
他从机动船驾驶舱里拎出个皮包,至于里面有什么鬼才知道。
王忆摆摆手让他忙自己的,然后他等赵老鞭把驴赶到码头推着车上来,两人去往仓库。
粮食袋又被他一次次的扛上车搬上船。
这次更累。
主要是船跟码头有点距离,他得一步步扛着粮食袋踩着踏板上船。
今天真把他累懵了。
他中途不得不吃了两包巧克力补充能量,主要是他担心自己过于疲劳得横纹肌溶解症!
因为这次有合理的借口,王忆带回来的粮食格外多,光是玉米就有120袋子,所有的合在一起近三百袋子!
这年头的劳动人民就是淳朴,有装卸工看见他自己搬粮食,便吆喝了工友来给他帮忙。
王忆感动的不行,一人给塞了一包烟、给了一提袋干面条。
装卸工们喜坏了,一个个跟王忆介绍自己,说以后有这样的粗活喊一声,他们几个常年在这里干活,一声令下就来帮忙。
不管是香烟还是干面条都是好东西,力工们最喜欢这种东西。
他们干完了,张有信也回来了。
赵老鞭冲他一个劲撇嘴:“张邮递员,你是不是一直猫在哪里看着我们劳动?”
张有信脸红了。
他拎了个大提包,拉开后给两人看:“瞧你这句话说的,我是那样的人?你们看我真的去我亲戚家了,我亲戚得知我现在负责咱外岛生产队的快递业务,给我一套钟来警醒我呢。”
他的包里确实是一些钟表,造型很漂亮的钟表。
从外形来看它们应该是一套,总共六件,都是木质外壳镶嵌玻璃罩的武器造型,分别是大炮、坦克、飞机、战舰、潜水艇、直升机。
赵老鞭说道:“你亲戚挺抠门,送你一套旧钟表来支持你搞工作?”
钟表整体来看功能完全、保存得当,但确实能看出岁月的痕迹,它的木质外壳是紫红色的,可能因为经常擦拭的缘故带上了一点包浆。
张有信讪笑道:“这套钟表挺珍贵的,是沪都远东钟表厂给军队领导制作的,嘿嘿,我亲戚以前当宝贝呢。”
王忆上手拿起一个钟表抚摸,他翻来覆去的看,看着紫红色的木壳问道:“这表是给军队领导做的?真假啊,看起来确实挺不错的,它是什么木头?紫檀木吗?”
这句夸奖是真心实意的。
木壳上有木头纹路,着实漂亮,如同云纹。
张有信说道:“不是紫檀木,是黄花梨木!”
王忆大吃一惊。
黄花梨木!
琼州黄花梨木,这木头他没有亲眼见过,但听说过这玩意儿的珍贵。
如果这套钟是用黄花梨木做成,那它们确实价值很高。
这样他就有些爱不释手了,问道:“这就是黄花梨木?真漂亮呀,我还没有见过黄花梨木做成的家具呢。”
张有信顺他的话问道:“你喜欢吗?”
王忆点点头:“喜欢,这么漂亮的钟表谁不喜欢?”
张有信又问道:“王老师,我记得你在学校里还没有钟表?你当老师的肯定需要把握时间,我跟你说,这套钟不是寻常的钟,它们是闹钟!”
王忆说道:“是,我还没有钟表,你的意思是?”
他有些惊喜。
听对方的意思像是打算把这套钟送给自己啊,还有这样的好事?
然后张有信接着说:“那咱来个交易怎么样?你看我上次从你那里买了一套牛仔服,嘿嘿,我不是赊账吗?嘿嘿,正好你需要钟表,我用一个将军钟给你抵账,怎么样?”
王忆一翻白眼。
得,确实没那样的好事。
不过这交易也不错。
他不知道这套闹钟价值,可毕竟是黄花梨木做成的,其中任何一件的价值肯定要超过一套牛仔服,在这年头它是用来送领导的家具,那应该价值也超过60块。
总之他确实想要这套钟,不能全得到那得到一个也行,这样张有信提出的交易就属于他正在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