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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晨给出了一些提醒。
谷新悦跟着陆晨已经有很久的时间。
他知道陆晨的每一步，都是大有深意。
难道这患者真的有其他的诊断，可能不放起搏器？
谷新悦眉头深锁，不放过心电图的任何一个细节。
这一下，还真被他看出了一点儿东西。
“陆主任，我知道了！”谷新悦突然站起身，“这个患者是一度房室传导阻滞、完全性右束支传导阻滞、左后分支阻滞，考虑存在三分支阻滞！”
谷新悦这话一出，金苗眼前一亮。
他再次看向心电图的时候，果然看到了这三种传导阻滞。
这个老谷，真的有两下子嘛。
台上，陆晨笑着点点头。
“谷医生说得没错，这个患者就是三种阻滞合并，那你们知不知道，阻滞的部分在哪里？”
陆晨看向了谷新悦。
谷新悦再次看向心电图，眉头一皱，随后缓缓道。
“我觉得房室结或者希浦系，都是有可能的。”
陆晨没有否认这个答案，而是看向其他人。
“你们的意见呢？”
金苗站了起来，“我觉得是阻滞部位在希浦系吧？”
谷新悦疑惑道：“为什么不能是房室结？”
金苗挠了挠头，“一种感觉吧，具体原因的话，我只能自己领会，还真说不出来。”
众人听到金苗这话，却是一笑。
但是，陆晨却是对金苗竖起了大拇指，“你的第六感还真是挺准的呢，阻滞部位就是在希浦系。”
“主任，这又是甚么原因呢？”
又一位副主任医师提问道。
“据我所知，这种阻滞，在临床上都是有可能的。我们暂时没有做电生理检查，肯定分辨不出来。”
陆晨却是笑了笑。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如果患者年龄大，房室结阻滞的可能性就会有。”
“但对于这个18岁的少女，房室结没那么容易出现问题，而且对于室间隔缺损的患者，手术主要影响的是束支传导系统。”
“道理也很简单，室间隔是在左右心室之间，做手术一般影响的也是束支传导系统，房室结离那里还挺远的，一般影响不到。”
这一番言论，说起来很简单。
但是想要联系到实际，却是颇为困难。
“主任，但是你说的这么多，并没有说这个患者该怎么治？”谷新悦疑惑道，“接下来的治疗，需要放起搏器吗？”
“或者，按照您的意思，这是三种阻滞并存，不是更应该放起搏器吗？”
谷新悦的疑问，也是大家想问的。
分析了大半天，陆晨修正了心电图的诊断，但是大的方向没变。
这种多重阻滞的心电图，的确是植入心脏起搏器的适应症。
这时候，陆晨却是正色道：“我好像没有说过，这个患者不用放起搏器吧？”
“啊？”
众人一听，皆是愣住了。
特别是谷新悦，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科室医生们还以为，陆晨有其它的真知灼见呢。
这时候，只听陆晨继续道：“对于一个十八岁的花季少女，出现三分支阻滞绝对不是生理性的，必须是病理性。要考虑到以下四种可能。”
“第一，急性病毒性心肌炎；第二，进行性心脏传导阻碍；第三，心肌病；第四，室间隔外科术后损伤传导束系统。”
急性病毒性心肌炎，该患者无任何感染的前驱症状，入院后多次查心肌损伤标志物、pro－BNP完全正常。
患者无任何的胸闷、胸痛、呼吸困难症状，急性病毒性心肌炎可能性非常的小。
至于进行性心脏传导阻碍，该类疾病是无明显的器质性疾病、传导束系统受累的疾病，病程迁徙，进行性加重，发展为高度或三度房室传导阻滞。
这类的疾病，多是中老年发病，并且有家族病史。
另外，从心脏彩超来看，未见有心肌病的任何证据。从心电图来看，也未见有心肌病的任何证据，心肌病的可能性不大。
陆晨的这番言论，极具说服力。
四种可能，最后只剩下最后一种。
“那就是最后的可能，室间隔外科术后损伤传导束系统！”
室间隔手术一个很常见的并发症就是出现房室传导阻滞，而且多数都是累及希浦系，所以这个患者几乎是可以锁定该原因引起房室传导阻滞。
“主任，我还有个问题。”谷新悦继续道，“该患者已经术后13年，为什么小时候不发病，现在还会出现这种情况？”
陆晨想了想，便道：“唯一合理的解释，那就是患者小时候做的手术，随着年龄的增大，心脏传导束系统也在发育，可能会随着修补片的牵拉，影响到传导束系统。”
“那这种情况下，起搏器非做不可吗？”谷新悦试探性地询问道，他希望从陆晨嘴中能得出一个不同的答案。
这毕竟是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女啊！
但是很可惜，现实总是残酷的。
并不是每种疾病，都能得到最完美的治愈。
陆晨目色深沉，缓缓道：“非做不可！”
不知何时，窗外已经下了暴雨。
黑云压城城欲摧。
一股十足压抑的氛围，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第898章 待到雨散看天青
“还是要放起搏器？”
主任办公室中，患者家属神色一凝。
他眼中那一抹希冀，已经消失殆尽。
“嗯，经过我们的讨论，考虑患者的心率慢，还是13年前的开胸手术引起的。”
陆晨缓缓道。
“真的没我在其他办法了？”家属顿了顿。
陆晨摇摇头，“没有。现在不仅要放，而且是要尽快就要放！”
“一旦心率慢，心脏骤停，到时候可能造成更加严重后果。”
“这个……”
家属的眼里满是纠结。
十八岁的少女，如果真的要放起搏器，那未来可怎么办啊？！
陆晨自然明白患者家属心中所想。
他想了想，便说道：“目前已经没有更高的办法，只有通过起搏器，才能真正降低各种危险并发症的出现。我想，如果你们家属同意，那今天就得放起搏器！”
“今天就放？”
家属一下子就犹豫起来了。
“陆主任，我……我再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吧。”
“尽快吧。”
陆晨再次强调了安放起搏器的必要性。
并不是所有的疾病，都能如同想象中的那样，被完美的治愈。
陆晨觉得自己存在的意义，便是尽可能去治愈更多的患者。
……
病房中。
少女坐在床头，看着窗外瓢泼大雨。
她心中没来由得一怔。
站起身，轻轻推开窗。
外面的街道上，一对男女打着伞，在雨中飞快的奔跑着。
他们是那么的狼狈，又是那么的美好。
风拂过她面颊，带来了丝丝的凉意。
头部的眩晕感，再次传来，让她不得不坐回床上。
这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床上躺着。”男人连忙上前，把女儿扶回了床上。
少女露出浅浅的笑意，轻声道：“爸，没事的。我天天躺在床上，身上都快发霉了，起来走一走，还舒服一些。”
“那你也得等我在的时候起来啊。”男人严肃道。
“好好。”少女看向自己的父亲，“爸，医生讨论的最终结果是什么？”
男人闻言，沉默不语。
他在心中组织着语言，想要怎么把最终的结果说出来。
少女见到这种情形，心中已经了然。
“爸。”她眼眉低垂，“是不是还是要放起搏器？”
男人心中的苦涩，难以言表。
他看着自己的女儿，忍着心中的伤痛，缓缓道：“我们明天就出院，去京都看看，再不行，我们就出国吧。”
少女却是摇了摇头，“不用再折腾了。”
男人急忙道：“不折腾，我一定找到不放起搏器的方法！”
“爸，你来之前都没看过陆晨主任的简历吗？”
“嗯？”男人一愣，“陆主任的简历？”
“对啊。”少女拿出自己的手机，“我今天查过了陆晨主任的简历，他还是刚从美国梅奥诊所回来的……”
看着手机上密密麻麻的介绍信息，男人再次认识了陆晨呢厉害之处。
虽然很多头衔、荣誉，他也不太明白，但是他能感觉到陆晨主任的权威性。
“爸，美国梅奥可是全世界顶级的医院。”少女缓缓道，“如果连陆主任都说我一定要放起搏器的话，那我就放吧。”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是言语之中，已经慢慢接受了一个现实。
她缓缓抬起头。
“爸，算了吧。我不想折腾了，我认清了。更何况，以后我不是还有你嘛。”
男人袖内的双拳紧握，他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默默的点了点头。
窗外，大雨仍在持续。
雨水顺着窗檐，缓缓就去玻璃窗的缝隙中。
……
“陆主任，患者家属同意放起搏器了！”
谷新悦来到了主任办公室中。
“好，术前的准备已经完成了吧？”陆晨站起身。
“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做手术呢。”谷新悦点点头。
“那就通知导管室，现在就做吧！”
陆晨的话，让谷新悦有些诧异，“主任，这么急的吗？”
陆晨却是正色道：“得尽快做，我今天上午在给患者查房的时候，听了听她的心跳，偶尔有一个停跳的时候，所以这起搏器的植入，还是越快越好。”
“行，我立刻通知导管室。”谷新悦刚准备离开，又回头道，“对了主任，还有一件事，患者家属想要您亲自上手做。”
“嗯。”陆晨点点头，“我主刀，你来当助手！”
“好嘞。”
谷新悦说完这话，便离开了办公室。
他最近也在学习各种介入操作，这次的永久起搏器植入，也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
和患者家属沟通完以后，谷新悦很快就推着病房，来到了导管室。
导管室已经准备完毕。
陆晨穿上了铅衣，和谷新悦一起走进去电生理导管室。
心脏永久性起搏器的植入，这种类型的手术并不难。
难的是起搏器术后的问题，比如囊袋感染、电池耗尽等等。
手术开始，陆晨打起了万分精神。
“不要害怕，手术很简单，一下子就结束了。”陆晨对手术台上的少女说道。
“陆主任，我相信您。”少女微微点头，然后就缓缓闭上眼睛。
“好。”陆晨朝谷新悦点点头，开始进行麻醉和血管穿刺。
……
导管室外。
患者家属在焦急的等候着。
起搏器植入术所需要的时间，并不长。
更何况是陆晨这种熟练的术者。
但是患者家属仍然倍受煎熬。
他站在导管室外面，来回踱步。
时不时看看手机时间，再看看导管室的大门。
一个小时之后，导管室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陆晨带着谷新悦走了出来。
男人立刻迎了上去。
“陆教授，谷主任，手术怎么样了？”
陆晨笑了笑，“手术很成功，您女儿已经被送到留观室，等确认没有手术并发症以后，再转到普通病房。”
“好好，谢谢！”男人神色激动。
对于女儿来说，起搏器植入已经不可避免了，那就得找个手术厉害的教授。
陆晨，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不过……”陆晨突然的转折，又让男人心中一紧。
“陆教授，怎么了？”
男人连忙道。
“术中的时候，我们的监护仪显示，患者有几次很长的停搏。”陆晨道，“幸好我们今天安了永久起搏器，否则，要是在病房中发病，可能又会有生命危险。”
谷新悦把术中的心电监护记录调了出来。
“你应该看得很清楚，就是这个长间歇的心脏挺跳，心电图是一条线，没有任何的波形。”
男人点点头，“嗯嗯，看到了……”
他心中有些庆幸，如果今天没有放起搏器，还要出院去别的城市，万一女儿发病了，情况可能更糟糕了！
……
手术结束。
少女回到病房。
头部的晕眩感，已然消失了。
只不过，脖子上的术区，仍旧有些疼痛。
她微微歪了歪脖子，看向了窗外。
此时，瓢泼大雨已经慢慢停了下来。
“待到雨散看天青。”
耳旁传来一个声音，少女轻轻转头一看，正是陆晨。
她轻轻一笑，“守得云开见月明。谢谢您，陆主任。”
陆晨点了点头，“也谢谢你的信任。你的未来还有很长，希望我的这台手术，能够一直保护着你。守得云开见月明。”
少女心头一暖，眯起眼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