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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惯例,来之前延康帝还特意吩咐过,要让他亲眼看着襄王咽气……当时延康帝说这话时的语气,真是恨不得让他抽空再在尸体上补两刀似得。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内侍竟也渐渐安下心来。他在宫中本也是伺候人的,襄王的身份也配得起他伺候,因此襄王吩咐他斟酒,他也就老老实实做了。直到后来酒壶越来越轻,内中的酒水越来越少,而襄王不仅没有毒发也没有追究,他的眼神甚至越来越明亮了。
到了此时,谁都发觉出不对了,内侍倒酒的手又开始发起抖来。
襄王瞥了他一眼,饮下了手中最后一杯酒,末了随意将酒杯往案几上一放。“砰”的一声轻响,明明不算重,可落入在场众人耳中却莫名响似惊雷。
只见襄王站起身理了理衣襟,而后漫不经心道:“好了,今日的酒喝到这里也尽够了,接下来还是该做正事了。”他说着话迈步而去,看也没看一旁的内侍与禁军。
内侍呆住了,看着一旁的“鸩酒”,无论如何也不明白襄王为什么会没事。倒是一旁几个禁军心中更清楚,延康帝的目的只是要让襄王死而已,他是死于鸩酒还是其他从来不是重点。由此也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他们此来便是要了结襄王性命,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或者离开。
几乎是立刻的,几个禁军便动了,甚至有人直接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可说到底这里也是襄王府,哪怕被骁骑营围困,哪怕府中甲士都被控制,这些禁军又是哪来的底气觉得能在襄王的地盘上对他这个主人造次呢?
要知道,襄王可从来不是表里如一的贤王,他的野心早已经昭然若揭。所谓的鸩杀,所谓的君要臣死,最主要的前提是当事人肯认命,或者说他没那个本事挣扎——这些放在襄王身上说得通吗?自然是说不通的,所以想起给他赐鸩酒的延康帝简直是天真的可怕。
斜地里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几个好手拦下了欲要动手的禁军,襄王甚至连头也没回就走出了饮酒的花厅,而当他一只脚踏出花厅门槛的时候,那几个禁军都已经无声倒下了。
有属下悄无声息的上前,手捧佩剑递到襄王身侧。
襄王抬手握住了佩剑,入手微沉:“走吧。天子不给我这无辜之人活路,我又不想就这般不明不白的死去,便只好亲自去他面前问上一问了。”
属下应诺,垂眸跟在主人身后,半点也不担心此刻还围在府外的骁骑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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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距离长安还是太远离,消息一来一去的传递,哪怕快马加鞭也得近半月。
路以卿每每收到这些滞后的消息都忍不住想叹气。尤其记忆中的另一个世界里,千里传音也不过瞬息间的便捷,与当下的情况对比简直惨烈得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比如说她眼前这封信,信中所写的还只是延康帝派兵围了襄王府这样。但路以卿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作为这本古早小说中的“男主”,延康帝这种简单粗暴的做法压根不会有什么用,甚至只会加速他自己的死亡罢了——说不定在她看到这封信时,远在长安的延康帝早就凉了。
一旁的沈望舒正代笔替她整理文书——这其实是惯例了,几年间西凉城与卫家军都发展得太快,路以卿身上的担子不知不觉间就重了起来,有时处理不完都是沈望舒帮忙的——偶然抬头就见路以卿表情变换,也不禁停了笔:“又发生何事了?”
不怪沈望舒对此不上心,实在是最近路以卿这边收到的各种消息不少。有些是西北这边的,有些是长安传来的,甚至还有些是秦国那边的,各种各样的信件出现得多了,她也懒得再问。
路以卿倒是事事都不瞒她,只要沈望舒问了,她便会说:“是长安那边刚送来的消息,陛下对襄王动手了。就是手段太粗糙,想也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
关于长安,对于将来,两人早已是心照不宣。
沈望舒闻言甚至没有再问更多,便猜到路以卿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必然是不曾露面更不会为人所知的推动者。而随着这件事作为开端,皇帝和襄王之间的平衡彻底打破,之后事情的发展也将如洪流冲破了堤坝一般,裹挟着一切势不可挡。
计划将要开始了,可以想见此时的长安城中将是何等的风起云涌。
有那么一瞬间,沈望舒想起了自己还在长安的家人——沈家不算最顶层的豪门望族,但她的长姐嫁给了襄王为正妃,便注定沈家在这场洪流中逃脱不得。
然而也只是那么一瞬间,沈望舒很快又清醒的把这些抛诸脑后了。毕竟她只是个外嫁的女儿,而不是沈家的家主,她做不了什么也不必为家族的未来担负什么。哪怕她心里明白,长安的争斗远不是这场风波的终点,沈家裹挟其中难说会有什么好下场。
许是沈望舒沉默了太久,路以卿随手将书信收起来后,便抬头问道:“阿沈在想些什么?”
沈望舒眨了眨眼睛,摇头道:“没什么。不过长安那边竟然有了动静,咱们这里恐怕也要跟着动作起来了。”她说着扫了一眼桌案:“你今后怕是要更忙了。”
说到这个,路以卿顿时垮下了脸——卫家军这几年发展太过迅速,虽然也曾收纳人才,但西北本就是偏远之地,收拢的人才撒在十万大军中实在有些不够看。所以一直以来,卫家军的后勤都是交给路以卿打理的,平时驻扎练兵还好,真打起仗来最忙的也就是她了。
路以卿想想接下来的工作量,顿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忙拉着沈望舒的衣袖讨好道:“阿沈最好了,定是舍不得我这般劳累的。”
沈望舒闻言有些好笑,面上却还忍着,表情淡淡的:“舍不得你劳累,所以要以身相代吗?”
这话说得路以卿哑了一下,但紧接着她又厚起了脸皮,凑上前抱住了沈望舒手臂,将脸贴在她肩头蹭了蹭,撒娇般的道:“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想跟阿沈同甘共苦罢了。”
沈望舒本来就是玩笑,更受不了路以卿撒娇,没一会儿便妥协了。她状似无奈的看了路以卿一眼,又伸出手指点了点面前桌案上的文书:“阿卿莫非忘了,我此时不就在替你忙碌?”结果你反倒有空冲我撒娇了。
未尽之语没说出口,但沈望舒的眼神中分明这样写着。只是相比起埋怨,那一双秋水似得美眸中蕴含更多的分明就是柔情与宠溺,让人多看两眼都能溺毙其中似得。
路以卿便被这目光看得心跳快了两拍。总感觉不论过去多久,经历过的多少,沈望舒总有那么一个瞬间,会让她再次感受到怦然心动的滋味儿。
她蓦地直起身,倾身上前便在沈望舒唇角吻了吻,目光也变得柔软又温暖。
只是因为一个眼神而已,两人间的气氛莫名就好了起来,之后她们也没再说更多。无论是正事还是甜言蜜语都没有,只是静静的待在一起,一起处理起那些繁琐的公务,也有脉脉温情流淌其间。
路以卿想,她其实真的没什么野心,费心费力谋划这许多,也不过是为了与心爱之人过自己的小日子罢了。就像此刻,她希望这般的温情能浸满她的余生。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送上,干脆设定早上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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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一命呜呼
在收到长安传信的那一刻路以卿就知道,朝中原本的平衡彻底被打破了; 平庸怯懦的皇帝和野心勃勃的襄王之间那层窗户纸彻底被捅破; 出事也不过是几日之间而已。
果不其然; 只又过了两日,路以卿便又收到了长安的传信。
彼时路以卿正与沈望舒一起处理着事务,一方面是卫家军和西凉城中的各种杂务; 另外也顺便商量了一番未来之事——这未来已经不远了,只要长安出事; 卫家军便会伺机而动。从此之后或许是开创一番新局面,或许是兵败身死。
后者她们不必考虑太多; 真到了那地步; 两人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隐姓埋名隐居山野。至于前者需要考虑的就多了,毕竟路家这些年展露的财力着实惹人眼。
人为财死这句话从来不是虚言; 从各个方面各个角度来说都是一样。尤其路以卿拥有了一番奇遇后; 脑子里多出的不仅是一本小说的内容; 更有那个世界千百年来的历史。
路以卿很清楚人性贪婪; 所以也并不想以此来试探什么。再加上她与沈望舒不过是两个女子罢了; 她们又没有后代需要继承什么; 只要能保证自己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就够了。而她们唯一需要负责的也不过是路家主这些年兢兢业业的心血,可到底几经折腾; 这些产业还剩多少也就不好说了。
两人很理智的商量了一番,都觉得目前的家业已经不需要再扩展了,路以卿甚至可以提前结束自己手下的一些生意,或者彻底转到暗处免得惹了人眼。
路以卿多多少少有些不甘心; 可还是叹道:“也成吧,左右就咱们俩,最多再加上阿爹。咱们三人就算将来那银子当石子扔水里听响,这辈子也花不完积蓄,如此倒是真没必要继续了。”
时人闯下基业,多半为的是传承,像她们家这样没传承的,还在意那么多做什么?
沈望舒见她说得轻松,但眉眼间分明是不舍的,只好拍了拍她肩膀安慰两句。也就是在这当口,长安的书信送来了,于是两人索性一同看了。
这封传信上的内容几乎是接着上次传信的,而从这两封传信的间隔就能看出,长安的局势转变之快。倒是信中的内容并没有太过出乎两人的预料——无论是“看过”的那本小说中,还是曾经的那个预知梦里,胜利者从来都是襄王,而现实中襄王也确实要比延康帝更优秀些。
延康帝出事了,长安变故的胜利者果然是襄王。
小两口对视一眼,之前的闲适尽数收敛,路以卿起身便道:“阿沈你留在家里,我去军营那边一趟,不知何时回来,今日你也别等我。”
沈望舒点点头,正要送路以卿离开,结果刚站起来想到什么又转了身。等她再回过头时手里便多了一只装满的荷包,一面递给她一面叮嘱道:“已经快要正午了,你此去恐怕赶不上午膳。万一到时候饿了,吃点东西也好填填肚子。”
路以卿一捏荷包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一小袋肉干。这东西算是零食,平日里闲来无事磨牙用的,也是路以卿偏爱肉食,所以即便是书房里也备着这些。
沈望舒总是记挂着她的,路以卿想到这里,急切的心情瞬间就平复了不少。
但终究有事,路以卿也没多留,只把荷包栓在了腰间,又与沈望舒叮嘱了两句,便带着那封书信匆匆离开了——她都收到消息了,近来紧盯长安的卫家军想必也不会比她更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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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与路以卿所料不差,等她赶到军营时,卫家父子俩果然已经收到了消息。
路以卿前脚刚踏进军营,后脚就被神色匆匆的卫景荣抓了个正着:“小路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城中寻你呢,你这就来了,可省了我不少功夫。”
说这话时,卫景荣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似是兴奋又似是憧憬,却又复杂得不仅于此。
路以卿一看就知道,卫景荣这是压抑多年,终于等到了宣泄之时的情绪。这也证明卫家军果然已经收到消息了,不过她伸手捏了捏袖袋中的书信,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问道:“怎么了,这时辰你不好好在校场练兵,要寻我有什么事?”
卫景荣并没有察觉到路以卿的保留,拉着她的手臂一面往中军大帐走,一面压抑着兴奋与她低声道:“长安那边有消息传回来了,也不是我要寻你,是父亲要召集众人议事。”
说起来路以卿在卫家军中的地位着实有些古怪,一方面她身上并没有朝廷封赏的官职,唯一在卫家军中挂的职位也不过是卫大将军自己给的。说起来连正经的品级都没有,跟中军大帐中议事的将军们压根没有可比性,但又因为她身份的特殊,卫家军中每逢大事还真就少不了她。
路以卿轻车熟路的跟着卫景荣往中军而去,嘴上继续问道:“是何消息?我看你这般激动,想来这消息于卫家军是有益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