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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武安君,又姓白,不用说,这是白起。秦始皇曾因念白起的功劳,所以封其子白仲于晋阳。
晋阳白氏虽然不如晋阳王氏这五姓七望之一,但亦是有名的大家族。不过再是大家族,也有大房、二房、三房之别,每一房享受的待遇都是不一样的。
例如唐高宗李治曾经下禁婚诏,禁止七姓十家互相通婚,其中晋阳王氏,曾经北魏晋阳太守王琼的后人即晋阳大房、二房、三房、四房被列入禁婚家族,但其他的几房就没这待遇了。
故此,金仙公主一听就知道,白贵虽有家世在身,但于今日,已经类于寒门。
寒门不是普通百姓能称之为寒门,而是庶族小地主、低品士族才能称之为寒门。
“史师正缺一个仙童。”
“你可随我到府邸,改日我举荐到史师门下,你看可好?”
金仙公主笑吟吟道。
她想要举荐人,也不是一封拜帖送到父兄那里就能行的,得找场合,找时机,这样才行。所以说让白贵成为她师傅的仙童,只是一个暂居闲职,和养门客差不多,等到合适机会,再以此推荐。
同时入了她的门下,时日不短,亦相当于打上了她公主府的烙印标签。
仙童,一般道家未成年的道士,都可以冠之以仙童称呼。
而仅仅是这份殊荣,就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如长吉,就被金仙公主所忽略。
“公主好意,在下心领了。”
闻言,白贵内心闪过一丝失望,不过他脸上未曾表露而出,洒脱一笑,说道:
“我已经在去年十一月报了进士科和武科,再过一些时日,就会入长安参考,功名利禄只需马上取,笔中夺,无需贵胄举荐……”
虽然靠谄媚金仙公主这等皇室子弟就能获得晋身之资,但此举宛若无根浮萍,一时还能驻足,但久了,必定引以为祸。
金仙公主所说的史崇玄,是太平公主门客,寒门出身,现在是鸿胪卿,但在次年,随着太平公主和李隆基争权失败后,史崇玄亦会被伏诛。
唐时,想要出人头地,有三种方法,一是门荫,这种适合于世家大族的嫡长子之类,真正的世代簪缨,二是科举,适合于有才学、有一定门第之人,三则是荐举制,权贵子弟向朝廷推荐贤士。
这三者之间,属于荐举制最次等,权宦一旦倒台,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科举,是以朝廷为依托,谁当政,谁当皇帝,都无所谓,门荫是以世家大族为依托。而攀附权贵,入了名利场后,第一件事,就是要为权宦的权力作斗争,善泳者溺于水。
历数唐初的宰相,裴炎,为明经科及第出身;张柬之,进士出身;宗楚客,进士出身;崔日用,进士出身;刘幽求,进士出身;张九龄,进士出身;张嘉贞,明经科及第出身……
《唐国史》中说:“进士科,始于隋大业中,盛于贞观永徽之际,缙绅虽位极人臣,不由进士者,终不为美。”
白贵想要在此世修道,和在逊清时一样,得先有个身份。
有了身份后,不管做什么,别人都会高看一眼,做什么事,别人都会耐心、认真倾听。
这点他早就尝到甜头。
而从清末科举杀出重围的他,学贯中西,没道理会弱于此时的文人,求不到一个功名。
有了功名,道途也能好走。
“哦,你想走科举?走的还是进士科?”
“对了,去年十一月报名,按照惯例,就是在正月二月、三月开考。”
金仙公主神色讶然,好好端详了一眼白贵,神色犹自不信。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这个年轻道士一看,年岁和她差不多,怎么敢妄想考进士科?!
进士科,一科只取二三十人,仅是明经科的十分之一,是在科举各科中最尊贵,为各科之首。进士及第的人,亦被时人称之为“白衣卿相”。
孟郊四十六岁考中进士榜,都喜不自胜。
“等等!”
“你刚才还说自己打算靠武科,文武同时考?”
金仙公主又想了一下白贵刚才说的话,神色诧异,像是在看一个狂徒。
“公主不信?”
白贵淡然一笑。
今人并非不如古人,只是大多数人喜欢崇古。进士科考试的科目为时务策五道,贴一大经,杂文两篇(诗赋)。论到时务策,他这个策论秀才是最不怕的,只是诗赋稍微弱一些,但有后来人的见识,这杂文两篇只是加考罢了,并不是太过重要,他取得进士科不难。
“你要是真有才学,我愿意给你找温卷的人!”
金仙公主随口说道。
唐代科举,还没有糊名制,进士科考前可以公开推举,为通榜。即事先预列出知名之士,得中者往往出于其中,谓之通榜,而温卷……则是将自己的作品送到朝中有文学声望的人看,甚至推荐给主考官看,这就是温卷。
可惜,唐伯虎没有生在唐代。
不然他的科场舞弊,在唐朝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唐代,科举前,如果没有名声,很容易落选。所以此刻金仙公主说出这句话,确实让白贵动了心思。
和金仙公主谈玄,就有几分让金仙公主为他扬名,引荐他的意思。
只不过仙童……这件事白贵是万万不想做的。
他不是无才之人。
既然有才,那么将金仙公主当做他的翅膀最好。
说话间,白贵径直走向殿内。
殿内有醮法斋仪用的纸笔和墨锭。
金仙公主及一众宫中女婢、宦官随同入内。
只见白贵运笔,力透纸背。
端是大家风范。
“赠女冠金仙”
“瞳人剪水腰如束,一副乌砂裹寒玉。”
“飘然自有姑射姿,回看粉黛皆尘俗。”
“雾阁云窗人莫窥,门前车马任东西。”
“礼罢晓坛春日静,落红满地乳鸦啼。”
金仙公主看到这首诗,粉脸稍稍一红,她十一二岁开始修道,虽身处皇家,心性静不下来,但和一般的天潢贵胄相比,却更淡薄一些,早些年父兄还未掌权,是被宫中欺压的人选,前年亲兄长李隆基扶持父皇登基,她这才过上了几天好日子,但碍于她的公主身份,又是修道人士,纵使有人给她写诗,也不会写的这般大胆。
不过,诗词是真的不错,让她一看就入了迷。
写的极为贴切,她入游仙观醮法,礼罢晓坛,此时为正月二月初旬,为春日春景,道观中百花盛开,落红满地……
而白贵这面如冠玉的长相,更让她心思沉浮。
“你这书法别具一格,钟相若是见了,必定心喜……”
“我会将你这诗词推荐给钟相的。”
金仙公主迟疑了一会,开口道。
她说的钟相是钟绍京,为钟繇的第十七代孙,现在为户部尚书,并参知机务(参知机务为唐时宰相职衔,有这个就相当于宰相,唐是多相制)。
如白贵在白鹿村学的《千字文》就有一句话,“既集坟典,亦聚群英。杜镐钟隶,漆书壁经。”,其中的钟隶指的就是钟繇。
钟绍京就是因为擅长书法,而入直凤阁。
“那多谢金仙公主了。”
白贵微微躬身施礼。
此时施礼,则不同先前,先前致谢,难免有谄媚权贵的嫌疑,但他现在证明了自己的才学,施礼则为有理有据,不倨傲。
人都是双标的。
他这并不为过,像李太白给金仙公主的姐姐玉真公主题诗,那首《玉真仙人词》说:“玉真之仙人,时往太华峰。”不也是谄媚之诗。
至于露骨,倒也不必担心,唐朝风气开放,李太白给玉真公主写过《长相思》,“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要知道……此时的玉真公主四十多岁了。
二郎神和西门大妈,绝不仅是后世才可能发生的事情。当然还有可能玉真公主驻颜有术,和她祖母武则天一样。
李太白还有一件趣事,就是他少年时曾经在一县当了一个小吏,驱牛经过县堂,跑到县堂后院卧房搅闹,县令夫人刚歇息,没穿好衣服,从帐外露出半弯玉臂,喝骂李白,李白写诗道:“素面倚栏干,娇声出外头,若非是织女,何得问牵牛。”
将自己比作牛郎,调戏县令夫人。
金仙公主现在正双十年华,所以白贵写起这首诗来,毫无心理压力。
“你这时倒是不客气了。”
金仙公主笑了笑,也不见怪,心里对白贵更满意了些。
有才华可以,但要是恃才傲物,那就讨人嫌了。
这样的人,她举荐时,亦会心里嘀咕。
第284章 李隆基,死早一点好
“公主蕙质兰心,在下这点微末伎俩,瞒不了公主的耳目。”
白贵回道。
他写的这首秦观的诗,虽才华极好,可用在此时,难免有一点攀附权贵的意思。但普通的狗腿子攀附权贵,和大诗人、大文豪攀附权贵,那不一样,差得远。
所以与其故作不知,假装清高,还不如世俗些好。
“这是我道观的出入令牌。”
“就送给你了。”
“你去长安科举的时候,如果有时间,可来我道观……,算了,你自行决定。”
金仙公主犹豫了一会,唤来女官,递给白贵一面金仙观的出入令牌,并说道。
在李隆基、玉真公主、金仙公主三人尚且年幼的时候,武则天将他们的生母窦德妃杀害,扔尸荒野,又被幽禁深宫十数年,所以为了自保,玉真公主、金仙公主两人都是自幼做了女冠,后来出宫之后,此时亦并未营建公主府邸,而是在胜业坊建了道观。
两位公主的道观,和她们的封号一样,分别为玉真观、金仙观。
甭看这令牌只是出入的凭证,可有了这个,就勉强算是金仙公主的入幕之宾、亲近之人。
“贵前去长安,定会去金仙观拜访。”
白贵反手将令牌收到了袖中,拱手道。
从仙童,到了入幕之宾,正常的入幕之宾,金仙公主对他的待遇变了一个样。
情有可原之事!
他现在随手写的诗,已经证明自己才学,前去参加进士科,不说十拿九稳,但总算是少年英杰。而且一次没中选亦是正常,多考几次才中进士科的人,大有人在。
这样的人,不前去笼络,才是咄咄怪事。
……
白贵作陪金仙公主,用了斋饭。
到南郊踏青游玩的金仙公主一行人这才重新返回到了长安。
长安距离少陵塬也就几里路的距离。
游仙观一年之中,接纳的王孙贵胄亦有数十次。只不过白贵并未向对待金仙公主这般刻意交好他们,而是做些寻常道观小道士该做的事情,不曾脱颖而出。
结交权贵,并不在乎数量,而是在乎质量。
李隆基对他这两个妹妹的感情自然不用多数,比对待他亲儿子还亲。
有着十几年感情。
毕竟共患难的妹妹。
而且相比较其他城府极深的权贵,金仙公主年轻貌美,明显好打交道许多。
隔了几日。
白贵向游仙观的观主陈法师请辞。
他只是寄居在游仙观的道人,未曾受箓,称呼一声白居士也行。
只算是信奉道家的人。
“你前去长安考进士科,武科,文武双科,我是没怎么见识过的,不过你能有此志气,非常人也。”
“这是前些日子观内收的一些香火钱,我给你备好了,你自取吧。”
陈法师见到白贵对他长长一揖,微微颔首,捋着长须轻笑道。
游仙观是宗圣观下观之一,钱财不缺。
而白贵前程似锦,他对寄居在观内的白贵亦是素来有好感,临别赠些程仪,算是雅趣。
白贵道谢一声,收下了程仪。
不多,十数贯。
挺沉的。
唐时金银只是贵重品,不是通用货币。
他将这十数贯钱缠在腰上,沉沉的一大堆,幸好他练过武,不然这些钱拿着都不好走路。
盘缠,就是因为古时古人走远途的时候,将钱缠在腰上,故此得名。
又深深一揖作别。
白贵走出游仙观,到了观前的牌坊处,长吉已经帮他将马儿牵到了拴马桩上。
“美和,一路保重。”
蓝袍道士打了个稽首,说道。
“保重!”
白贵翻身上马,就骑在了马儿身上,这马是一匹棕色马匹,算不上什么好马,比他在燕京时从白府获得的那匹白马不能相比,但亦算是中等马。
此马是突厥马,下邽白氏特意为他买的马儿,供他习文练武。
少倾。
白马就一路驶向了长安城。
“昭昭有唐,天俾万国。”——贺知章。
见到了此时的长安城,才知道什么是古代的盛世。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模样,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