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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样,你先用沸水煮碗姜茶给文仲先生喝,然后平时多吃葱蒜粥,若能弄到白菜或者萝卜的话,就做点菜汤。”想了想,墨非又道,“屋里湿气很重,你尽量打开门窗保持屋子干燥通风,所有餐具等日用品尽量用开水烫一遍,衣服被褥也要烫洗暴晒一遍。”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想到古代病菌的传染多数是因为不注重卫生,有时候一个小小感冒都有可能害死不少人。更何况这里经常陷入战乱,时有人死亡,疫疠之气很重。她的身体素质虽然好,但也不能保证完全不被感染,要知道在这落后的时代随便生一场病都是很严重的事。
为此,她实在有必要事先预防一下。
闲子一一记下墨非的吩咐,在他看来,眼前这名男子和他先生一样是个有本事的人,和一般平民不一样,所以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浮图,在下又麻烦你了。”卫宣一脸感谢。
“好好休息。”墨非淡淡地说了这句话后便起身离开。
卫宣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又开始猜测起“他”的身份,记得第一次看到“他”洗干净的脸时,其端正细腻的五官和光洁的皮肤又一次说明了“他”的出身不凡,同时“他”识字,似乎还略懂医,但奇怪的是,“他”说话的口音不同于任何一个国家,“他”的解释是一直与师傅隐居于杳无人烟的山野,难道其师是位不世出的高人?
揉了揉发疼的额头,卫宣不再多想,先养好身体,有什么疑惑将来总有机会弄清楚的。
正在大搞卫生的墨非并知道,这批流民中其实早已经出现了不少感染风热的人,刚开始没有人重视,可是随着生病的人越来越多,病情越来越重,众人才开始慌乱起来,甚至以为出现了瘟疫。
主薄也大为紧张,立刻让人把生病的人隔离起来,希望病情不再扩撒。可惜,由于照顾病人的人都没有防护的意识,所以受到感染的人依然持续在增加。直到第六天的时候,这批流民差不多有三分之一都被感染了,甚至还出现了一个死者。
最后主薄不得不下令暂时封锁此处,在疾病彻底消失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此地。
从闲子那里得知这个消息的墨非皱了皱眉,她不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虽然早知道村里有人和卫宣一样生病了,但她也没想过主动去帮忙。毕竟她不是医生,谁又能肯定那些人都只是得了感冒呢?若真是感冒,一般情况下过两天就能自愈,似乎用不着她出这个头。但她显然高估了这个时代的人的免疫力,在饥饿、疲累、焦躁之下,病情只会逐步加重。
“浮图,你可有方法救助那些病人?”经过几天休养,身体已经大好的卫宣问道。
“我不是大夫。”墨非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眼睛看着远处那个隔离病人的院子。
“但在下的病都是多亏了浮图你。”卫宣也望着那个方向道,有些迟疑道,“我去那边看过,病况似乎与我十分相像。”
墨非沉默了一会,淡淡道:“那么,就麻烦文仲先生按照我之前所说的方式去试试吧。”
“浮图为何不亲自去看看?”若此事能得到解决,于声名有莫大助益。在这样一个世界,声名就能代表一个人的地位。
墨非想了想道:“好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刚走进病人集中的院子,一股难闻的异味便扑面而来,闲子立刻用袖子捂住了鼻子,卫宣也皱了皱眉,余光看到墨非毫不变色,心中不由得叹服。
其实,墨非只是天生面瘫,即使心里有什么感觉也无法表现在脸上……
大院里面躺着一排病人,大概有十来人,咳嗽声、低泣声、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听起来有些杂噪。廊道中不时有人走动,负责给这些病人端水送饭。
缓缓在屋里转了一圈,墨非有了个大概的了解,除了极个别不知道是什么病症之外,其他的都应该是感染了风寒,有几个还特别严重。更让人皱眉的是,这些病人平时喝的是凉水,所用的碗筷茶杯居然还和其他人一起共用,被褥席子也很脏,地板上污渍无人清理,在这样的环境下,再小的病也会转重。
“浮图,你如何看?是瘟疫吗?”卫宣询问道。
墨非摇头:“应该不是。”
卫宣一喜,继续问道:“那可有治疗办法。”
“按照我之前说的做就可以了。平时多喝姜茶、稀粥和温水,病人用过的东西都要分开,否则就要全部用沸水烫一遍再用。另外最好让这些人的亲人给他们换上干净的席子和被褥,清理周围的污渍……”
卫宣仔细记下墨非的话,末了又问了句:“如此就可控制病情?”
墨非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说:“尽人事听天命吧!这里缺医少药,只能做最简单的处理了。其中有几个病情十分严重,估计……”
卫宣也沉默了,随后他轻叹一口气,转身吩咐闲子去寻找主薄大人。
根据墨非的建议,再加上卫宣和主薄的调度,病情果然得到了一定的控制,一些症状比较轻的人在几天后都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因为没有药物,也没有充足的食物,不久之后还是死去了三、四个。
这些背井离乡的人们,经历了战祸和家破人亡,如今刚有个暂时的安身之所,却又迎来了疾病。
墨非第一次发现,小小感冒竟然真的是如此严重的疾病。以前研究古代历史时,虽然也研读过古代医疗水平的发展史,知道一些小病也能置人于死地,甚至在几百年前的西方,发个烧竟然用放血来治疗,治死过不少人。可那只是书本上的东西,与直接面对这种现实感觉完全不一样。
如此古老而落后的时代,她到底为什么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见证这些百姓的苦难和死亡吗?
与墨非的低落不同,原本焦虑的主薄大人倒是心情不错,证实了此次疾病并非瘟疫,即使死了几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主薄大人一声令下,原本的封锁令也解除了。
只是为了防止这几个病死的人还会传染疾病,所以不允许直接下葬,而是直接火化。
火化当日,所有人都来了,即使他们很多并不相熟,但大同小异的际遇,都流露着难以掩藏的悲哀。
看着眼前的大火,听着周围人的啜泣,墨非忍不住双手合拢,闭目念诵起心经。
这是承自她导师的习惯,每次挖掘古墓前,导师都会念诵一段心经或者金刚经,作为考古专家,导师执拗地认为不论什么原因打扰死者的安宁都是一种罪过,所以总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寻求一种安慰。
看得多了,墨非有时也会跟着念诵,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感觉每次念完,心都能宁静不少。
这个时代没有佛教,人们也不知道心经是何物,墨非用普通话念诵着,他们甚至听不懂“他”在念什么,但看着墨非庄重的表情,听着“他”平和无波的声音,周围的人不由得都被吸引了,哭泣渐止,偌大的平地中寂静无声,只余下火焰燃烧的声音和那带着节奏的诵詠……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第一卷:声名鹊起 良籍
度过了最艰难的几天,原本精神萎靡的流民们开始正式安定下来,墨非也准备离开这个小村落,她不擅长农事,对这个世界一知半解,无论如何也应该出去看看。
正在墨非计划着出行时,卫宣意外地过来邀请她一起去炤国国都堑奚。这正合她意,原本她还担心因为不熟悉环境而走错路,或者误入了战乱之地,如今有个领路之人,这可要方便多了。
几人于是收拾行囊,告别主薄后便一起离开了这里。
卫宣年轻时就经常周游列国,对各地形势了如指掌,一路上给墨非介绍了不少奇闻趣事。墨非仔细听着,甚少发言,从卫宣的一字一句中慢慢推敲着这个时代的状况,原本枯燥的旅途也因为聊天而显得愉快不少。
到第二天的时候,几人幸运地遇到了一支三十来人的商队,这才结束了艰难的步行,搭上了前往炎竺城的顺风车。
在这个时代,文士武者都是倍受尊重和关注的人,那商队领队在见过卫宣的符牌之后,连路费都没要就同意了他们的加入。商队领队是个是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姓许,人称“许掌队”,有双细小而精锐的眼睛,留着短须,总是一脸笑呵呵的样子。
在他将卫宣的符牌交换之后,目光不由得多次看向了墨非。实在是墨非的模样在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中太过显眼,一头爽利的短发附贴在脸庞,五官俊秀,剑眉凤眼,皮肤洁净无暇,比之一般女子更加细致,却又多了一般女子所没有的飒然,孑孑独立,即使衣着粗劣,也掩盖不了“他”的丰采。
生活在战乱时代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一种阴郁之气,而一般生活于中下层的百姓更是时常表现出卑怯和惶惶,可是眼前这个少年不同,“他”的气质异常的干净,有如清晨的甘露般晶莹透彻,仿佛丝毫未曾沾染人间的尘垢,即使混杂于人群之中,最先让人注意到的绝对是“他”。
“咳,能在此处遇到文仲先生真是许某的荣幸。”许掌队冲着卫宣报了抱拳,目光又移向墨非,问道,“不知先生身后这位公子是……”
卫宣看了看这人的眼神,有些了然地笑道:“这位是在下的小友,名为浮图。”
墨非学着卫宣的样子,两掌相叠地微微行了个礼,却没有说话。
许掌队见卫宣的介绍如此简单,那少年的回礼也如此略略,便在心底猜测“他”或许出身不凡,有着一般人没有的傲气,便压下了心中的心思,仔细地招呼着。
“许掌队,是不是该动身了?我还想尽快去明楼放松一下呢!”一个男子的声音忽然传来,打断了几人的交谈。
循声望去,来人年约二十来岁,一身青色劲装,身材健硕,长发斜斜绑束在一边,容貌俊逸,唇边挂着懒懒的笑容,手上还抓着一把长剑,走路无声无息却又带着一种气韵,显然是个身手不错的练家子。
许掌队还没回应,那男子的目光就被墨非给吸引了,他毫不掩饰对“他”的兴趣,几步走到近前,有些无礼地上下打量,在卫宣忍不住斥责时开口问道:“这是你的家仆吗,尊下?”
卫宣不悦道:“这是敝人的小友,非仆役。”
男子也不在意卫宣的态度,继续问道:“那是平籍还是良籍?”
墨非心下有些疑惑,却并未随便开口,卫宣沉默了一会答道:“非平籍。”
男子这才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声,不过片刻又自我介绍道:“某炎竺孤鹤,是武士行馆的一等武士,不知道少年如何称呼?”
“浮图。”墨非的声音低沉而带着几分磁性,和她的外貌一样,没有一般女子的柔美,却同样让人感觉舒服。
武者孤鹤邪笑道:“看来你们是要与我们一起同行,某一定会多加关照的。”
说完又看了墨非一眼便转身离去。
卫宣皱眉道:“他是武士行馆的人?难怪如此无礼。”
许掌队抱歉道:“虽无礼,但确实有几分本事,还请文仲先生和浮图公子不要介意。”
“算了,还是要多谢许掌队愿意搭我们一程。”
“不必客气,不必客气。车队要出发了,委屈几位乘坐载货的马车。”说着把几人领上了马车后便吆喝队伍启程了。
看近处没有什么人,墨非询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卫宣看了看“他”,叹息道:“你的模样还是太过出彩了。”
墨非皱眉,她实在不认为自己这种中等偏上又丝毫没什么打扮的样子有多出彩,顶多只是让人看着顺眼而已。再说她现在在别人眼里是个男人吧!
卫宣继续道:“你应该知道,各国贵族士人之间时兴男风之好,一般相貌姣好的年轻男子都容易惹人觊觎,再加上你如今飘零在外,又没有一个镇得住他人的身份,稍不留心就有可能被他人欺辱。”
墨非面上淡然无波,让卫宣以为“他”已经了然于胸,谁知“他”正在冒冷汗,同时庆幸自己与卫宣同行,否则说不定还没出这个郡就落个悲惨收场。
卫宣抬头望了望队伍前方的武者孤鹤,随后问道:“浮图,你真的没有符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