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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席台上,一群调查组干部面无表情,就像是泥塑石雕的塑像。而航仪厂干部,则大多面色阴沉,有些人已带上了怒色,只有李所长、洪副厂长笑容越来越多。
“任厂长?”工作人员小心提醒。
“哦!”
任容从沉思中醒过来,再次将手伸进票箱,然后艰难地将其取出,展开。
“赞成!”他的表情呆滞,有气无力地念出声。
台下,忽然传来一阵哭声,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工人,坐在椅子里,手捧着脸,哭得像个孩子。
哭声打破了礼堂的宁静。
所有人都很愕然,他们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竟然是赞成合并的人更多!
猛然有人站起身,大声道:“这个投票不能作数!哪有这样草率决定的,我不服!”
“对!不能合并!几十年的老厂,不能垮!”
“我在航仪厂干了一辈子,从学徒就在厂子里,想不到老了,却要去一家私人企业,我好难过啊!”
会场内顿时大乱,许多反对合并的干部工人,发现形势渐渐走向他们不愿看到的方向,都痛哭起来,吵嚷着要废止投票。
诺大的礼堂内,除了他们,其他人都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不说不言不动。
他们是沉默的大多数。
这些投票赞成合并的人,未必就希望看到厂子垮掉。
他们只是想要安安生生过日子,想要有一份安稳的工作,想要分到一套住房,让一家老小不用挤在狭小的空间内,让老人不得安度晚年、让孩子没有一个健康成长的童年。
他们只是很安静的活着,为了一个卑微的目标,而违心地投了赞成票。
现在看到那些痛哭的同事们,他们的心里也很难受。
礼堂内,不管是反对合并者,还是赞成合并的人,眼泪都夺眶而出。
哭声很快就大了起来。
哭声传出礼堂,外面吵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接着,更大的哭声骤然响起。
无数老人哭得撕心裂肺。
一些老工人,更是躺在地上滚来滚去,嚎啕大哭。孩子们也被大人们的突然变化给吓住了,不明所以地大哭起来,他们的母亲,一边拉着自己的孩子,一边不停地抹着眼泪。
总厂礼堂周围,一片愁云惨雾。
主席台上,端坐至今,始终没有变化的窦处长,眼角也渗出丝丝泪水。
几个调查团的成员,趁人不注意,快速抹去眼角的泪花。
“还要继续往下念吗?”负责监票的工作人员,犹豫地向窦处长请示。
任容也哀求地看向窦处长,希望唱票就此中止。
只要没有唱完所有票,那么结果就没有定论,调查团完全可以用行政命令,来决定航仪厂的未来。
一切还可以挽回!
窦处长牙关紧咬,由于用力过大,腮帮子也高高地鼓起,面对工作人员的请示,他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地吼道:“念!”
任容愤怒地想要甩手走人,可又不敢。
被逼无奈,他只能用视死如归的表情,将手伸入票箱,取出纸片打开,麻木地念道:“赞成!”
工作人员机械地接过纸片,向所有人公开展示。
“赞成!”
“赞成!”
“反对!”
……
票一张张地唱着,并非全是赞成票,其中也有一些反对票。而且就总数来说,其实也有数百张。
但是和赞成票相比,却相差极其悬殊。
随着最后一张票,被任容死气沉沉地念出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接近三个小时。
无需最终统计,只要看两个选项下方,相差巨大的正字,就知道结果如何。
都走到这一步了,只能将全套程序走完。工作人员快速清点着正字,然后将其换算成投票数,记录在册。随即,表格被送到窦处长手中。
窦处长捏着这一张薄薄的纸,感觉却仿佛有千钧之重,以至于他手都微微有些颤抖。
他低眉垂目,久久不语。
礼堂内也是一片死寂,无论选择如何,所有人都对这个结果感到极为震惊,以及极度的后悔。
许多人之所以投赞成票,其实是认为其他人都会反对。出于对合并后美好生活的向往,以及对干部班子的不信任,乃至抵触情绪,才写下了赞成二字。
但现在,他们后悔了。
“本次职工大会,投票总人数一千八百五十五人,有效票一千七百三十六票,超过半数,故投票有效。有效票中,赞成与中华制造有限股份公司合并的票数为一千零百六十四票,反对票为六百……七十二票!”
呆坐良久,窦处长才艰难地站起身,手举着那张统计结果,声音颤抖着念出上面的数字。
场内,忽然间响起一片哭声。
台上、台下,每一个人都在哭,即便是那些平时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颜色的人,此刻也是真情表露,哭得死去活来。
这种情绪,即便是在航仪厂最艰难的时刻,也没有出现过。
因为那时,他们只看到危机,还没有真正绝望。
而随着投票结果的最终出笼,五三年建厂,迄今已有四十年岁月的航仪厂,很可能就此将销声匿迹,从共和国的企业名单中彻底消失。
这时,大家才真的害怕了。
只有当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它有多珍贵!
任厂长、何书记,还有厂里的那些干部,以及所有的职工,此刻都在后悔。
如果早知道航仪厂会走到今天,他们为什么不齐心合力,将这个厂重新救活。明明他们还有许多的想法,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去做。
可是现在,他们即便是想要去做,也没有机会了!
窦处长的身体也在摇晃着,眼前清晰的景物,也在慢慢模糊,他强撑着努力站直身子,用苍老而又干瘪的声音,大声宣布道:“我代表兵器工业总公司,宣布,航仪厂同意与中华制造股份有限公司,展开合并谈判!”
礼堂内,哭声震天动地。
第二百三十六章 窦处长的两个条件
最终结果出来的时候,中华制造这边也是完全懵了。
从前期各方面反馈来看,航仪厂干部职工都是极其抵制合并的。可是最终结果,却是赞成合并者为多,而且是多得多,这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杜炜逸激动之下,当即就想去找窦处长表示感谢。
在白云天的劝阻下,他方才克制住了冲动,没有马上过去。等到第二天,他才拉着白云天,来到调查组办公的地方,希望与窦处长见面。
这一次,窦处长同意了。
总厂的会议室,比下面分厂的要大得多,其格局,仿照了电视中的布局,上首并排放着两张矮背靠椅,属于会议主持人所坐。然后在两侧靠墙各有一排椅子,作为宾主双方与会人员的座位。
窦处长就坐在上首左侧的矮椅中,依然身形挺拔,只是面容有些晦涩。
“我很高兴,你们在职工大会以前,没有来找我,没有给我们的工作增加麻烦。”窦处长的声音很低沉,还略有点老年人的含混,不注意往往听不清他说什么,“所以这一次你希望见一见,我也同意了……”
老头没有等待杜炜逸回应,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话:“总公司领导将这次的工作委托给我,来的路上,我就在想,我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来主持这次工作。”
杜炜逸张了张嘴,发觉对方并没有与他交流的意思,便又闭上了,恭敬地站在下方,静听他的诉说。
窦处长抬起头,茫然地望着会议室入口上方,似在追忆,又似在思考,缓缓说道:“我想了很多、很久,一直在犹豫不决。后来当火车快到站的时候,我忽然想通了:我不就是兵器工业总公司的一名干部吗?我今年都五十多了,再干几年就要退休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呢?就算有再多政绩,还能让我再干五十年?这么一想,我就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杜炜逸心头一凛,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在下车时,态度大变。
窦处长的目光收回来,直直地看着杜炜逸。
“在下车的时候,我就决定了,我所做的一切,首先必须以航仪厂全体干部职工的利益为根本!”
“那么这次投票……”杜炜逸忍不住出声问道。
“既然投票结果是这样,那就说明绝大多数干部职工,已经没有信心再依靠自己站起来。这也符合调查组的判断:干部职工从情感上舍不得让厂子垮掉,但一无资金、二无技术、三无目标,即便此次不合并,最终结果也不会好……”窦处长满脸的疲惫,脸上的老人斑越加明显,挺直的身躯也微微有些佝偻,仿佛不堪重负。
杜炜逸、白云天静静地听着。
他们没辩解说,航仪厂其实作为中华制造的股东,是有权参与分红,从而获得发展资金。
因为这无意义。
大家都不是热血少年,都知道在合并事项达成以前,中华制造绝对不会给航仪厂一分一毫。
窦处长表情淡漠:“你们想要航仪厂的厂房、设备、人、地,我们可以给你们,但是……”
当说到“但是”二字的时候,他微弯的身躯忽然挺直,声音也变得洪亮起来,双眼更是闪烁出夺目的光泽,直勾勾地盯着杜炜逸,好似下一刻就要发怒一般,让杜炜逸在这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下动也不敢动。
“你们要的,我们可以给!但是,我们也有条件!”他的声音不再含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您请讲,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一定尽量满足!”杜炜逸早已收起笑容,严肃地承诺道。
窦处长微微颌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航仪厂这块牌子不能倒!哪怕合并了,你也要给它留下一席之地,我不能让这个几十年的老厂,在我手里丢掉!”
“可以!”
杜炜逸想也不想,立即答应道:“合并只是资源的整合,我们并没有想要侵占航仪厂应有的权益。而且作为股东之一,哪怕是合并了,也必须拥有一个资产管理部门,来管理这个股份。我们会将总厂的办公大楼留给航仪厂,继续保留航仪厂的牌子,就算是外面的厂牌我们也不会摘。不愿意来中华制造的干部职工,可以继续留在厂里,我们并不干涉!”
这本是他与白云天商量之后的结果。
保留航仪厂的牌子,就可以继续以军工企业的名义,将一些打秋风的部门挡在门外。
并且与其那些抵制合并的干部职工,加入中华制造,形成内耗,还不如将他们排除在外。还有航仪厂那些干部,真的并到中华制造,又该怎么安置,会不会成为定时炸弹?
故而哪怕窦处长不要求,他们也会保留航仪厂,不会让其彻底消失。
留个空壳子,作用更大。
听到杜炜逸毫不犹豫答应了他的条件,窦处长脸上的神色好看了许多,不再那么冷冰冰的了:“第二个条件,就是必须要安置好所有的职工,不许辞退任何一个人,包括厂属的学校、医院、商场等第三产业职工!那些退休职工的工资、医疗费用,也必须全部承担!”
杜炜逸犹豫了一下。
这是让中华制造,来承担原来国企的责任。
老国企在承担基本的生产任务同时,也会承担许多社会性职能,也就是俗称的“企业办社会”。派出所、邮局、储蓄所、幼儿园、子弟校、医院……等等,各种社会性机构的开支,也全部由企业承担。
这必然会大幅降低企业的利润。
国企的经营困境,有很大一部分,也是跟承担了太多社会责任有关。
杜炜逸接受的是西方经济学那一套,对此有些并不情愿。
“没问题,所有的厂属机构,我们全部接收,并且保证全员留用!并且我们还会根据需要,增加这些部门的拨款,将他们搞得有声有色!”白云天上前一步,朗声应允下来。
“云天……”杜炜逸有些着急。
白云天看着他,目光坚定而不动摇。
“好吧,我们同意!”杜炜逸拗不过他,只能很勉强地答应下来。
窦处长听他提的两个最关键的条件,都得到了解决,整个人也松弛下来。
人员留用,是当前外资入股的最大难点。
合资,在国内并非只有这一例,而是相当多。只是很多都因为全员留用的条款导致失败。外资企业坚决不愿意支付退休职工的工资及医疗费用,想要将这个包袱推给政府,可是政府若是能解决,还用把厂卖给外国人?
于是谈判陷入僵局,直至失败。
当他提出这一条时,也担心对方不会接受。
看着做主同意的白云天,窦处长眼中充满了温情,他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虽然当了老板,但白云天本质仍是个爱国青年!
“那我没有条件了。”对方已经在最重要的地方做了让步,他也退让了一步,不再提更多要求。
“但我们也有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