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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将压力转嫁到了商机厂一边。
干得好，干得差，那都是你们自己的事，反正白云天只接收合格的零部件，支付合理的加工费。
至于工人是否合格，是否能够熟练操作新设备，次品造成的材料损耗都由商机厂自行承担，他不负责。
毕竟白云天是私人企业，首先考虑的利润，没有利润自己都活不下去。他不可能像国家一样，不管工人干得好与不好，都无条件担负起全部责任。
他没这个能力。
他只能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给他们一个机会。
能否抓住这个机会，全看商机厂自己。
他的提议，正中南书记下怀。
南书记同意白云天承包，就是想通过他背后的包前进，给商机厂揽点业务，让厂子可以起死回生。
现在虽然包前进没有介绍业务，白云天却自己开发出了新业务。而且技术难度最大、要求最高的几个零部件，也交给了专门的厂家生产，剩下的活，以商机厂自己的加工能力，完全可以独立完成。
这就等于回到了原点，他自然乐意。
要说难处也有。
那就是为了保证商机厂有利可图，他必须得用最好的工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生产成本能够尽可能低于加工费，获得更多的利润。
在他心中，第一时间就将原来厂里那些偷奸耍滑的人，排除在外。
这些人回来，只会坏事。
南书记思考了很久，给原来厂里的生产科副科长蒋科、技术科副科长董正维、车间主任郭平山打了电话，将他们叫到了厂里，共同合计该如何调配人手。
以前他当书记的时候，更喜欢原来的生产科长、技术科长，所以优先提拔了他们。
但平心而论，他们的能力，并不如副科长强。
若还是原来的商机厂，他当然更喜欢用那两人。但现在眼看商机厂有了重获生机的机会，一点也错不得。他只能压住内心的个人喜好，将更靠谱的蒋科、董正维叫来商量。
当这几人来到厂里，听到他将白云天这段时间的成绩公布出来，所有人都震惊了。
“八十块买的自行车，稍微改装一下，就卖出三百八的高价？”
“今明两天，就卖出去四十辆，而且是一到店，马上就被抢光？”
“订单就收了近三千？”
所有人都坐不住了，站起来激动万分。
“太好了，这下我们有救了！”
“是啊，以前我们搞的那些机械，都是抄别人的，人家买谁不是买，何必找我们商机厂。现在我们总算有了独家产品，再也不愁卖不出了。”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笑语喧天畅想未来的时候，车间主任闷声闷气说了一句：“我想了一下，既然这些加工活我们都能做，变速器也是我们帮着做出来的。那干嘛给他们做代工，还不如干脆我们自己来做！”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办公室内的笑声，一扫而空。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点尴尬。
“老郭，你这话可不地道。这变速车的点子，是人家参考了国外的产品，自己开发出来的，我们不过是帮忙加工。现在你弄懂了其中的技术，转眼就想把人家踢开自己单干，这说不过去！”董正维有着技术人员的单纯、正直，静默了几秒，当即就站出来表示反对。
“老董，你别生气，老郭也是为了厂里好。不管是给人做代工，还是我们自己做，都是厂里得益，又不是他个人能拿到多少好处。”蒋科打圆场道，并不亮出自己立场，只是看着南书记。
南书记点着一支烟，烟雾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有什么表情。他默默地抽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喟然长叹了一声：“你们的想法是好的，但是没可能。说实话，看到变速车这么好销，我的心也动了。可想一想，还是只能算了……”
“为什么？”郭平山问道。
“那个姓白的很精明，他一早就把宝马这个牌子，在商标局做了注册……”
“那我们可以不做宝马，改个其他名字不也一样？”
南书记摆摆手，苦笑道：“你说的我也想过。商标、侵权什么的，我都考虑过。可是他们背后，站的是包科长，我们抢不过来，这件事就不要说了！”
这两年，他想通了很多道理。
厂子搞得再好，他顶多享受一下说一不二的威风，个人并不能从中得到多少好处。
之前看到厂里职工艰难的样子，他站在老书记立场上，想着能帮就帮一把。如果有人接手，能把商机厂重新盘活，也算他没白当这个书记。
郭平山提议把变速车业务抢过来自己做，实事求是地讲，要说他没动心，那是假的。
但考虑来考虑去，他还是觉得没有意义。
就算抢过来，厂子也搞活了，于他个人而言，又有多大意义？
若是他年轻十年，为了再上一步，可能会不顾道义，撕破脸皮。但他都五十好几了，再有两三年他就退休，厂子搞得再好，对他有屁用！
既然没好处，他又何必冒着被包前进报复的风险，去抢本属于人家的业务。
国营企业，不就讲个混字吗。
随便混个两年，只要问心无愧，给厂里职工找了碗稳当的饭吃，让别人不指着他脊梁骨骂他，就够了。
董正维对老书记的话非常赞成，坚决站在他这一边。蒋科无可无不可，既然其他人都说不行，那他也不反对。
只有郭平山，嘴上说着那就这样吧，眼珠却转个不停，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第五十五章 名额
苏城距离京海不远，严季和坐当晚的火车，第二天上午就到了。
隔天，他就打来了电话。
京海市就在首都边上，属于首都经济圈，工业企业非常集中。作为飞鸽自行车的原产地，这里的自行车零部件企业多且产业链齐全。
严季和不但顺利找到了京海轮胎厂，跟对方展开了接触。并且还通过对方，了解到京海自行车配件厂就能买到各种规格的自行车辐条，不需要再另外找其他外协厂家加工。
说起来国营厂真是一家人。
尽管虎丘商机厂只是一个区级机械厂，但是当他拿出介绍信，立即受到了京海轮胎厂的热情接待。
虽然他只是个毛头小伙子，对方厂领导也集体出动，在当地酒店给他办了一桌接风宴。满桌的大鱼大肉、好酒好菜，各路人马敬酒不断，严季和尽力招架，最后还是被灌的酩酊大醉，直接出溜到了桌子底下，怎么回的招待所都不记得。
“京海人太热情了，昨天才喝过，他们今天又说要给我办酒席，我竭力推辞，好不容易才推掉。要不然今天我多半又会被灌醉，啥事都办不了。”严季和心有余悸地说道，话里透露着一丝喜色，显然对轮胎厂如此高规格的接待感到很舒服。
“人家只不过是想借着你这个名义，大吃大喝一顿罢了，你别想多了，接下来该怎么谈就怎么谈，别以为人家就是真对你好。规格、价格、供货方式、结款期、货物托运，有够你扯皮的。”
南书记在旁边听到电话内容，不咸不淡地说道，泼了他一瓢冷水。
别人不知道，他在书记这个位置做了多年，难道还不清楚？
书记，听起来很威风，在厂里一呼百应，可财务纪律管着，没有理由，想要吃顿好的都不行。
当初他还不是借着兄弟单位学习、考察、接待设备安装单位各种名义，带着厂里一帮领导大吃大喝。至于对方是谁，重不重要，谁在乎！
严季和以为人家跟他是客气，其实人家眼里就没他，只有桌上的酒席。
还是太年轻。
就拿这次他们订购的几台设备来说，几千块钱的东西，人家巴巴给送上门来，指不定就是想跟着吃顿好的呢。
白云天听他解说完其中缘由，哈哈一笑，不以为然。
如果吃顿好的，就能让对方如此积极，并提供完善服务，那就太划得来了。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事实正如南书记所说，严季和百般推脱，最后还是被人家抓住机会，请了几顿好的，当然，他每次都喝翻了。
然后到谈业务的时候，对方也还是比较客气，供货没问题，要多少有多少。如果有部委的生产计划，他们可以按计划内价格供货。要是苏城自己搞的产品，那对不起，只能照计划外价格结算。
规格么，都是国家制定的标准，就这几种。
指定加工，可以，但要等他们完成了生产计划，有多余的时间精力，再给他们安排生产，什么时候能做出来，他们不能确定。
同时，模具、设计等开发费用，必须由商机厂自己承担。
这些都好，涉及到货物托运，轮胎厂则概不负责。商机厂需要自己去联系火车车皮，办理托运。
严季和一项项谈下来，进展极其缓慢，他好几次都想发火，却只能咬牙忍下来，压着火一点一点跟对方磨。
白云天觉得这是一次很好的锻炼。
严季和能成长到哪一步，他不清楚，但肯定比在学校时强很多。
这就够了。
他用严季和，一是念旧，二是此人忠诚。他不需要严季和成为业务精英，能有中人之资，能提供一定的助力而不是任何事都让他亲自出马，那就足够。
以后业务发展到一定程度，具体的沟通完全可以交给擅长的人去做，他只要负责监管就可以了。
现在，那就慢慢磨吧，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十天，总能磨出个结果来。
白云天不着急。
他走徐科长的路子，在给了对方八百块钱的好处以后，又拿到了五百辆梅花自行车。
不过这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从自行车厂拿货了。
就这五百辆，徐科长也是各个销售单位的指标上扣一点，东拼西凑腾挪出来的。他已经说了，这批货之后，希望短期内不要再来找他，找他也没用。
白云天不会再找他了。
五百辆自行车，加上手里还有六十辆，按照每天二十辆慢慢出货，足够支撑一个月。
时间来得及。
……
这两天南书记很忙。
原来随着商机厂停工，除了来讨要工资，才会上门的住处，又一次热闹了起来。
职工都听说了，如今有一个返厂复工的机会。为了争一个指标，所有人几乎都来了，有打感情牌的，有打技术牌的，有蛮不讲理一定要一个指标的，还有人把家里的老人背来坐在他家门口，表示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如果不给一个指标，那他们以后就天天登门，找他要一口饭吃。
他的那些老部下也跑上门来，暗示只有老部下最忠心，要求、请求、哀求优先录用他们。
许多人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没办法，他们熬得太苦了，好容易看到一个机会，谁都不想错过。
厂里停工以后，最开始还拿百分之七十工资，后来就变成了百分之六十、五十、四十，到如今的三十。
一家人，就靠着几十块钱，抠抠搜搜活着，活得太艰难。
大人一年也买不了一身新衣服，小孩子吃颗糖都舍不得，上学的学费，都只能省了又省，后牙槽都咬碎了才省出来。若是碰到家里有个三灾两难，那就跟天塌了一样。
这种情况下，还顾得上什么尊严。
只要让他们回厂上班，就是让他们给南书记磕头，他们也心甘情愿。
南书记使出了全身力气，挨家说服，一再强调美好的前景，反复保证一定会让所有人都重新回厂，才将那些死活赖在他家不走的工人给劝了回去。
即便如此，他家门口，也被某些愤恨的工人，在夜里泼了屎尿，刷了油漆。
南书记顶着诸多压力，与生产科、技术科、车间主任经过多次讨论，反复权衡，第一批复工名单终于出炉。
第五十六章 复苏
南书记为这份名单，差点没扯光自己的头发。
他首先要保证的是这批工人，有足够的水平接收新设备，加工合格率高，这才能让企业有赚头。
但同时，他也不能完全无视那些生活困难的职工。
因此这份名单以技术骨干为主，少量照顾了部分家庭确实困难的职工，真正做到了不偏不倚，一切以企业为重的选择标准。
随着这批工人到来，经过几天的大扫除，清理出来的杂草、垃圾一车车运出去，原本近乎于废弃的厂房终于重新焕发了生机。
在工人一点一点的擦拭下，部分设备表面锈迹被清除。再经过上油、调试，已经停转了一年多的机床锃亮如新，再次发出轰鸣，运转起来。
用于制作车圈的设备，在南书记催促下，很快送达企业。随车还跟了一名技术人员，对设备进行安装调试，并指导工人进行操作。
至于弯管机、缩管机等管材处理设备，则还要再等半个月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