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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瞒下,私下把厂里的业务拿到外面去做。我当初就是上了当,给他白干了好长一段时间,结果一分钱没拿到。这家伙坏得很,信了他你会吃亏的!”
老苏也上过当?
王永轩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对方:“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两年全厂上上下下穷得叮当响,你当郭平山哪来的钱交房款?”
国家实行房改,以前的公房,现在个人都可以出钱买下来,变成自己所有。政策是好政策,可如今家家户户都揭不开锅,谁拿得出钱来买产权。
厂里只有几个人,交了房款。
其中就有郭平山,他一次性就交了两万块钱,把他那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买了下来。
“他不是说找亲戚借的钱么?”王永轩还有些不信。
“他有个鬼的亲戚,这钱都是他搞歪门邪道挣来的,见不得光。所以才只敢说是借的,要不然查下来,他肯定要进大牢。”老苏恨恨地骂道。
王永轩愣了一会儿,开口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跟他走。”
“那就好!”老苏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向他挥挥手,“快去吧,今天发工资了!”
“发工资了?多少?是不是全额?”听说是发工资,王永轩顿时忘了郭平山,瞪大了眼睛,呼吸都急促起来。
厂里半年没发过工资了!
以前发百分之八十的时候,他们还觉得不工作也有钱拿,虽说扣了点,但不用做事,真是太好了。他们觉得这样在家待几天也挺不错,就当休息好了。
后来两个月没活干,工资只发百分之七十,他们开始有点担心。在家也待不下去了,天天往厂里跑,问书记、问厂长,什么时候开工。
半年以后,百分之七十也没了,只能拿到百分之六十。
厂子仍旧没有复工。
职工们已经惊慌失措了,全家人整天都没有笑脸,都是忧心忡忡,只能自个安慰自己,停工只是暂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当工资变成百分之五十的时候,没有人能在家坐得下去。
就算厂里再三表示,上级没有下发生产计划,厂里没活,他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准时按点来到厂里,打扫打扫卫生、整理整理原材料、擦拭一下设备,好像不怎么做,他们就不能安心拿这百分之五十的工资。
又过了几个月,工资变成了百分之四十。
这时候,所有人都绝望了,去单位的人一天比一天少,谁也无法在这样死气沉沉的环境中待着。
他们宁可回家,开着电视机发呆,也不想坐在坟墓一样安静的工厂里,对着一动不动的机器,直到天黑。
卫生没人打扫了,机器没人擦拭了,办公室的门锁,都慢慢锈蚀了。
他们的心,也渐渐冷了,死了。
或许,国家真的不管他们了……
他们有着这样隐隐约约的想法,却谁也不敢说出口,单位宿舍里,人与人之间也变得越来越冷漠,原来很熟的同事,如今面对面走到一块,也是两眼平视,擦肩而过,连视线也不交汇一下。
到半年前,连这百分之三十的工资,都没有了。
每个家庭,都像是一座爆发的熔炉,父母夫妻之间天天吵架,所有人心中都憋着一团火,不知道冲谁发。
心可以死,但人还必须活下去。
为了一点点利益纠纷,家人之间、邻里之间就能吵得天翻地覆,甚至是大打出手。
王永轩家也是如此,他跟老父亲吵过,因为父亲的烟瘾犯了,但家里在给女儿交了学费以后,已经没有钱再去买烟。后来,他曾看到父亲在马路上捡别人扔的烟屁股,当时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哭着掏出身上仅有的一块钱,给老爸买了一包凤凰,让他解馋。
他跟妻子吵过,因为妻子侄儿凑不够学费,妻妹求上门来,妻子瞒着他,把一份快要到期的定期存单给取了出来,借给妹妹,损失了十几块钱利息。
他跟女儿吵过,因为她不懂事,天天闹着要买辅导材料,说班上其他同学都买了,就她没买,老师在课堂上当着其他同学的面讽刺她,说她这点钱都舍不得还想上大学。
这半年,他感觉过得比前半生还要难。
就在他最绝望、最痛苦,甚至一度快要发疯的时候,白云天出现了,给了他一份工作。
最初他是不抱希望的。
国家都无力解决的困难,一个毛头小子能有什么办法。
他只是习惯了听领导的话,南书记让他来,他就来,南书记让他加工这些零件,他就加工。
然后,一出奇迹,就在他眼前发生。
八十八块钱买的梅花自行车,安装了他加工出来变速器以后,就卖到了三百八这个不可思议的价格,而且每次刚到店就被一抢而空。
光订单,都接了四五千!
看着一日高似一日的销量,他死去的心,再次活了过来,脸上也再次出现了笑容。
他开始觉得自己像个人一样活着,而不是行尸走肉了。
每天,都有新的希望。
经历过,才知道那种绝望是多么可怕,他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与他的人生价值观不符。正因为如此,才能顶着金钱的巨大吸引力,拒绝郭平山的诱惑。
而今,终于苦尽甘来,发工资了!
天可怜见,他已经有好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他曾经以为再也听不到了。
王永轩呆呆地站着,脑子里各种念头此起彼伏,然后,他哭了……
第五十九章 工资保密
“王师傅,请坐。”
经过认真打扫的厂部办公室,重又变得整洁,一排排暗红色玻璃书柜,为其增添了一份庄严、肃穆。
王永轩在白云天的示意下,规规矩矩坐到了他对面,束手束脚的样子,就像他刚入厂时一样,视线都不敢和领导对视,半低着头,盯着光秃秃的桌面,说话也小心翼翼。
“王师傅,我们这个承包小组成立也快近二十天了。虽然还没到一个月,可是上月我们的经营状况很好,我们希望每个人都能分享这份快乐,所以决定今天就发工资。同时,以后每月的今天,都定为发薪日。”
“谢谢,谢谢领导,我一定会好好干的。”王永轩的脑子还有些晕晕乎乎,嘴里不知所云地说着感激的话。
白云天和南书记对视一眼,都无声地笑了起来。王师傅这个样子,并非个例,之前几个下旬才来的工人进来坐下,听说同样能领到一份工资时,表现比他还不堪。
有一位老师傅,当场就失声痛哭。
南书记看着对面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的中年人,心中叹了口气。他有自责,有委屈,有痛苦,也有同情与心酸,但他现在很骄傲,很自豪。
以前是上级部门下发生产计划,做什么、做多少都是上面说了算。
几十年就是这么过来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市场要饭吃。
所以一旦没了上级的指令,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商机厂搞到今天这个田地,他作为领导是要负责任的,但是这个责任,却沉重到让他背负不起。
他又觉得自己其实是没责任的。
没学过游泳的人,就被一下子扔到激流中,固然有些人能在危险中镇定下来,在挣扎中学会游泳,甚至还游得不错。但是更多的人,会不知所措,会抽筋,会惊慌,会被拖入旋涡,然后被淹死。
所以他觉得错不在己。
而且在最困难的时候,他及时抓住了白云天这根救命稻草,赌上所有,把商机厂的未来交到了对方手上。
结果,他赌对了!
仅仅不到一个月时间,笼罩在他心头长达近两年的窒息感,就彻底散开。
他不再痛苦、不再绝望、不再彷徨,商机厂的未来,已经不再是一片漆黑,甚至在此时,他已经看到了天边那一丝曙光,是那么的明亮而又温暖。
给人以力量!
我这个书记,是称职的!
“王师傅,在发工资之前,有些话我需要先说明一下。首先,我们是私人承包,所以和在国企时不同,工龄、职称、职务固然要考虑,但更重视的是效益,也就是谁能创造更多利润,谁就能获得更高报酬。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则不得!”白云天温言轻声解释道。
王永轩狠狠点头:“我懂!”
大锅饭吃了几十年,锅里的饭越来越少。虽说大家都饿不死,但也都吃不饱。
有时候,负责分饭的人、传菜的人,还会趁机偷偷往自己碗里多刨一点,导致大家吃得更少。
作为厂里技术最好的车工师傅,最难的活从来都是他来干,可是得到的,并不比别人多多少。很多时候,他心里也是愤愤不平的。
既然干多干少都一个样,那我何必累着自己。
于是,本来老实本分的他,也学会了如何在工作中偷奸耍滑、磨洋工,得过且过。
事后想想,厂里的加工能力确实薄弱,可是他们这些老伙计,如果拿出全部本事,努把力,也不是不能将设备造得更好一些。
也许,那样厂里的产品就不会卖不出去,也就不会垮了。
这也就是事后诸葛亮罢了。
过去的已经过去,他无法回头,只能向前看。
白云天说私人承包讲效益,他认同,并且举双手赞成。如果按照这个章程,他应该能得到更多。
白云天看他理解,继续讲下去:“但是这样一来,工资高低肯定有较大差异,高的可能很高,低的可能很低。钱拿得多的,自然是很高兴,但钱拿得少的,看别人肯定会不顺眼。这样,职工之间就会有矛盾,厂里的气氛也会变得很糟糕,人事冲突加大,既不利于团结,也不利于管理。所以,我们以后发工资,每个人都只能看到自己工资的数额,不能看别人的,并且禁止你们私下相互透露,你明白吗?”
不用白云天说,这个道理他太懂了!
八十年代初,搞过奖金激励机制。那时候奖励其实很少,干得最好的人,最多也只能比别人多拿五块钱。
可即便是这点奖励,也刺激得全厂职工玩了命地工作。
迟到早退近乎绝迹;每个人都不需要上级分派工作,主动积极做力所能及的事;干起活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材料浪费降低到了最低。
那段时间,商机厂的产品质量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
青工努力向老师傅请教,下班后不是去玩,而是捧着车工、钳工手册埋头钻研,想尽快把自己的技能提升起来。
那段时间,是商机厂最为红火的时刻,整个厂上上下下充满了干劲,朝气蓬勃,奋发向上。如果一直继续下去,商机厂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田地的。
然而很可惜,这种热火朝天的景象只持续了不到半年。
因为奖金。
五块钱不多,却分出了高低等次。
拿到的人骄傲,觉得是对自己的认可,是物质精神双丰收。但是没拿到的,却很愤怒。
然后说怪话的,背后骂娘的,甚至向上级单位告状,宣称是资产阶级复辟,帽子扣得很大很狠。
于是,就没有于是了。
一切,又回到了既有的轨道,所有的一切犹如昙花一现,商机厂重又沉沦下来。
白云天表示,以后都是匿名领取工资,不准私下打听,他完全赞同。
在国企,这套执行不下去。
那是因为条条框框太多,一不注意就会触线。
也只有白云天这样的私人老板,才能在不受各种约束的情况下,建立自己的规则。
王永轩喜欢这样的规则,这套规则,可以让他这样老实本分,不靠吹牛拍马,而是靠技术吃饭的人,真正如鱼得水,活得更开心,更有前途。
在不知不觉间,他感觉待在白云天这个团队,比以前在商机厂,更加合适自己。
或许,就在他手下一直干下去,也挺好。
第六十章 人力成本
王永轩出门的时候,满脸通红,脚下如醉酒一般踉踉跄跄。
一张窄长的工资条被他死死捏在掌心。
一千八百五十六块三毛。
这就是他上月的工资!
作为商机厂技术最好的车工,他以前的工资是一百七十二块四,比其他工人多了七、八块钱。
就这么点收入差距,他没少被别人暗地里嫉恨。
可是现在,他只在白云天手下干了不到一个月,就拿到了一千八百多块!
也就是说,他现在一个月,就相当于以前十个月的收入还有多!
从领到钱那一刻起,他的脑子就完全晕了。
出了办公室门,他还觉得大脑缺氧,傻愣愣地在门口站了好久,手摸到胸口那厚实的感觉,方才悠悠回到现实,嘿嘿地笑了起来。
郭平山那个混蛋,说什么加工一个给五千块,那表情,就好像他多大方一样。
可是看看人家白老板,年纪比他小那么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