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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四五厂,内部有三个分厂、十四个车间,有自己的电冶车间,可以自己精炼仪器仪表所用的合金材料。有自己的热处理车间,热处理设备比商机厂那座简易热处理炉强不知多少倍,一点也不比专业的齿轮厂、刃具厂的热处理水平差。
并且,厂内除了厂部的技术科,还有一所独立的研究所。研究所拥有一支三十余人的研究队伍,全部都是大学理工科毕业,其中所长还是五十年代从清华大学分配过来,具有相当的技术实力。
杜炜逸不懂技术,一路走马观花。
白云天却仔细向马书记询问厂里的各种设备,型号、数量、加工参数,然后与脑子里,吸收的制造史相关数据进行对比,确认航仪厂的加工制造能力。
据马书记介绍,仪器仪表属于精密制造业,且军用航空仪器仪表的特殊要求,厂里的设备,除了少量用于初加工的通用机床,其他全部是专门制造的特殊设备。
其制造精度,基本达到了国内的先进水平,仅比个别军工顶尖企业略逊一筹。
而且由于仪器仪表的制造精度要求极高,所以厂里有多名八级工,车工、磨工、热处理工各有一名八级技工,同时还有七八个七级工,六级工更是多达四五十人之多。
就算是最普通的车间工人,最差都是五级工!
赚到了,赚到了!
白云天听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差点就要掩饰不住对这家厂的觊觎之色。
在他看来,这家厂简直是太牛了!
最棒的制造设备,最好的技工,结合起来发挥好了,能做出不逊于国外最先进的设备——少量制造的话。
企业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纯粹是企业领导不会经营,不知道将自己的特长发挥出来,寻找到适销对路的产品,更不会营销。
此非战之罪,完全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当然,也不能怪这些厂领导。
几十年来,他们习惯了按照上级意图生产,基本上已经失去了洞察市场需求的观察力。
突然取消订单,无异于不给救生圈,直接扔到水里,让他们学着游泳。
一三七四五厂起码还没有淹死,而是游起来了。
他们至少曾经找到了一个产品,仿造了日本的录音机,获得了一口喘息之机。只可惜他们在暂时活下来之后,仍摆脱不了旧有的痼疾,没有清醒认识到军工生产与民品生产的区别,一味提倡高质量,堆高了成本,又不懂得产品外观设计,才重又跌入困境。
他们不缺技术力量,只缺一个合格的统帅而已!
而白云天,认为自己,就是这时代当之无愧最优秀的统帅!
如果把这个厂拿到手,只要有一到两年的积累时间,他的许多设想,便可以借此得以实现。
要想实现跨越式发展,这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这么大个工厂,内部又有那么多车间,白云天又一边走一边问,全部看完下来,用了足足两个多小时。
袁处长拒绝了厂领导的好意,全程陪着他们,走了两个多小时,走得满头都是大汗。
这也体现了总公司,对于推动此次合作的决心!
资源要整合,当然要切割那些不赚钱,反而需要不断投入的不良资产。
对于总公司而言,除了极个别特别重要的企业,其他万人以下的中小企业,都属于不良资产,巴不得全部丢出去,然后无重一身轻,可以甩开包袱大步前行。
难得有一个港商,愿意来接包袱,袁处长接到的命令,就是务必促成此次合资——哪怕吃点亏都行!
回到厂部办公楼,在三楼会议室坐下,他当仁不让坐主席,一三七四五厂领导、杜炜逸白云天所代表的投资商,隔着椭圆形会议桌,相对而坐。
一副正规的谈判架势。
“下面我代表兵器工业总公司,主持这次合资洽谈会。在会议开始之前,我再转达一下总公司领导的意见:军转民,是军工转型的必走之路,公司领导全力支持。我也代表我个人,预祝此次会议取得圆满成果!下面洽谈会正式开始!”
听到这开幕词,马书记等人一脸苦涩,杜炜逸、白云天却是满面春风。
第九十六章 僵局
周英祥慢慢地向厂区走去。
家属区与工厂区之间的隔离门处,站岗的军人仍尽忠职守,把守着后面静悄悄的厂区。
但当他走进去的时候,对方并没有检查他的工作证,只是目送着他,佝偻着背,慢吞吞绕过横杆,向着总厂走去。
周英祥,一三七四五厂唯一一名八级车工。
厂里中生代、新生代的车工,百分之六十都是他教出来的。八名七级工里面,有三名都是他的徒弟。厂里最年轻的青工,面对他,要叫师爷。
他的脸,就是出入的工作证。
周英祥来到精工车间,取出钥匙打开大门。
尽管高大的厂房,足有四层楼高,上下开有两层玻璃窗用于透光,但没有开灯的车间里,光线仍显不足,略微有些阴暗。
一排排机床,就像是潜伏的怪兽,露出狰狞的棱角。
周英祥目光转动,缓缓地从第一排,一直看到另一头的最后一排。
这里的每一台机床,他都铭记在心。
哪些是从其他厂购入的,那些是厂里自制的。购入的时间他能具体到天,自制的设备通过正式验收他能精确到小时,一点一滴,就像是演电影一般,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没有丝毫的模糊。
他沿着生产通道,缓缓走到正对大门,西北角的那台车床前站定,久久地凝视着它。浑浊的眼睛中,所流露出来的神情,比看自己妻子更加温柔。
比起周边的车床,这台车床体型更加硕大,横卧在地面,就如同一条猛兽之王。
他清晰地记得,这台车床是五三年七月二日进的厂。
车床是从东北万里迢迢运过来的,在此之前,它曾在国党的火炮厂工作过。更早的时候,它在伪满洲国的军工厂里。再早的时候,它还曾在张作霖的军工厂里,发出机器的轰鸣,飞速地运转着。
它的制造厂家,是日本的三菱重工。
到今天,它已经六十八岁了,比周英祥还大五岁。
就是这台车床,陪伴着周英祥,度过了四十年光阴,从青年,迈入老年,从一个没有文化的新进厂工人,变成了这座厂里年资最老的祖师爷。
后来随着国家的制造能力逐步提升,厂里装备了越来越多的国产车床,许多车床的制造精度,还超过了这台老车床。但他从来没有换过,依然开着这台比他年纪还大的车床,为工厂加工出一个又一个精密的零部件。
虽然车床很老了,可在他的手上,加工出来的零部件,精度丝毫不比后来那些国产、甚至进口车床差。
准确地说,是最好的。
这无关于车床本身的加工精度,而是在他手里,加工已经不是一种技术,而变成了“艺术”!
他能根据车床转动的每一丝震动,精确地把握住最正确地给进量,让这台老旧的车床,发挥出超越其本身加工水准的能力!
因为诚而精,因为精而近乎于道。
这就是他的绝技!
然而自从三年前,工厂停工开始,他的老伙计就没有再转动过,就这样静悄悄地躺在这里,像他一样,慢慢地老去,直到被人遗忘。
周英祥打开厚木制作的工具箱,取出一团新棉纱,打开一桶机油,将散发着金黄色泽的机油倒在棉纱上,慢慢将其浸透、淹没,让每一根棉纱,都饱满地吸足了机油。
他握着棉纱,来到机床前蹲下,像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地擦拭起来,连每一颗螺丝都不放过。
静静地厂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在默默地擦拭着机床。
阳光斜射,将一条长长的人影,投射进来。
冷清的厂区,忽然变得热闹起来,外面传来了很多人说话的声音,闹哄哄地什么也听不清。
“师傅,会议开始了!”一个中年人浑厚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声音里,带着几丝迷茫。
“嗯!”周英祥嗯了一声,仍旧专注地才擦拭着。
“厂里所有的人都来了,就连退休工人也来了,都等在办公楼外,等待消息。”中年人又说道。
怪不得外面那么闹。
“大家都怕,怕这次谈判会吃亏。”中年人继续唠唠叨叨说着外面的情况。
有陪同考察的厂办工作人员透露,总公司来的袁处长表态了,航仪厂要么接受合资,要么就自己挣扎出一条路来,反正上面下定决心,不管航仪厂的死活了。
听到这个消息,全厂所有人都绝望了。
在他们心里,虽然没有明说,其实是极端抗拒这次与港商合资的。
他们怕,怕自己的利益受损。
周英祥手停住了,直愣愣地望着眼前的机床,两眼茫然。
他不相信国家会真的不管了,而且他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种从未遇到过的情况。
他感到无尽的惶恐。
他的青春,他的毕生都献给了航仪厂,如果这个厂不在了,那他还剩下些什么?
厂办里,不停地有人将会谈情况,向外传达。
中年人也来回穿梭,将听来的消息,转述给周英祥知道。
“那个香港商人表示,对航仪厂的情况非常满意,决定正式展开跟厂子的合资洽谈……”
周英祥手一抖。
这个厂,是他亲自参与,一手一脚建立壮大起来的,厂子成长的每一步,都浸透了他的汗水,甚至还有鲜血。
可是,这个厂就要卖给外人了!
他接受不了!
他感到极度的痛苦,一种悲愤莫名的情绪,在胸腔积聚,让他喘不过气来。
“港商说了,他们要占绝对股份,企业的管理要由他们说了算……”中年人再次传来消息。
“不可能!这是国家的企业!”周英祥怒吼道,他手指死死地攥着纱团,金黄的机油从棉纱中像水一样被挤出来,流到地上,在他脚下聚成一滩。
“马书记拒绝了港商的要求,明确表示管理必须依靠现有的干部……”
“马书记表示,港商所占的股份,不能超过一半……”
“港商表示,企业现干部层,可以部分留用,但是需由他们考核通过以后,再分配到合适的岗位……”
“马书记坚决不同意,表示要么全部留下,要么就反对这次合作……”
中年人来来回回,将会谈的过程,一五一十,转述给他师傅。
通过传出来的消息,所有人都明白,谈判已经陷入僵局。
第九十七章 哪里来的家伙,太混蛋了
“我建议大家先休息几分钟,冷静下来再继续,这样谈下去,是谈不出什么结果的!”
会议室内,烟雾弥漫。
一三七四五厂那边,人手一支香烟。这边,杜炜逸、何长盛、包文山,以及两名临时充作工作人员的保镖李强、姜杰,也是烟不离手。
所有人都不停地抽着烟,一支还没抽完,就接上另一支。
会议室不算小,可是烟雾来不及消散,就有新的烟雾加进来,让房间里烟雾缭绕,犹如大雾笼罩。
只可惜这个雾,太过呛人。
白云天努力克制,仍是被呛得不停咳嗽,眼泪不停地流,眼睛都被熏得睁不开了。
天!
如果再不休会,他怕自己会被熏晕过去。
“好!先休息几分钟。我看小白顾问已经快憋不住了,不如先去洗把脸吧……”袁处长手里也捏着一支烟,虚着眼坐在主位,见谈判陷入僵局,双方已经不是在谈判,而是在赌气,便当机立断,同意暂时休会。
白云天在他同意的一瞬间,就连滚带爬冲出会议室,留下身后一阵哄笑。
他冲到走廊尽头的自来水池,扭开水龙头,捧着水就往脸上泼。
太他妈的难受了!
这些烟枪,全都该押赴刑场枪毙!
“你不会抽烟?”何长盛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其实你可以学着抽,习惯了就好了。”
学你妈!
干脆抽死你!
白云天没好气地又往脸上泼了几捧水。
星际时代,禁绝香烟简直太正确不过了,这哪是享受,简直就是受刑!
“这谈判怕是进行不下去了……”何长盛漫不经心地又在身后说道。
“我看他们一点诚意也没有。”杜炜逸也跟了过来,愁眉苦脸地说道。
“要不我们让让步?”包文山怯生生地建议道。
“不行!”
杜炜逸、何长盛同声厉喝道。
“股份不过半,我们就没有话语权,航仪厂想怎么经营就怎么经营,我们不过是送宝童子,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那就只能放弃,我们再另找下家……”包文山垂头丧气道。
“再找下家也难!我看这些国企都是一个样,跟他们说什么都油盐不进!我说就不该来内地!”何长盛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