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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仗着这一点,哪怕现在是青天白日,江舟也敢将元神出窍,跟撒了欢似的,在天地之间遨游。
霓为衣兮风为马。
上穷九天,下游百川。
都不过一念即至。
山川大地,江河湖海,田亩绵延,邑野相连。
尽收眼底。
与骑乘腾雾,或是自己施展布虚之术时,又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只有此刻,他才真正体会到了一丝“仙人”的逍遥。
没多久,一片熟悉的景色出现在眼底。
短短须臾间,他便从两江口回到了江都城。
心念一动,他便出现在了自家宅子上。
看到了弄巧儿正在院中,拉着邻巷张家的两个小童,称王称霸。
欢欣之余,他竟起了几分顽心,想要捉弄一下这小妮子。
“咦?”
元神之躯,八方灵应,事无具细,皆在一念之感。
就在这时,一声轻咦传入他“耳”中。
似乎充满了诧异。
“怪了,明明是有元神高人在窥视,怎的不见?”
一阵细微的嘀咕,又传了过来。
江舟心中一惊,循声望去。
却在离江宅不远处,一条简陋的巷尾,见到了一座农舍。
三两间茅草屋,屋后有一小片菜园子。
看起来倒比张家那条巷子都穷困。
这本也不是什么奇事。
江都城中寸土寸金,却也分地方,并非没有贫困之地。
江宅所在的坊间,便是多是平民,内中也有不少贫户,如张家便是如此。
不过,穷到这样的程度,却还能在这里拥有一片菜园子,那倒是有些奇了。
更奇的是,在离江宅如此近的地方,竟还藏有这样一位高人,江舟却一直不知道。
那片菜园子里,有一个头发胡须都已半白的老叟,佝偻着腰背。
脚边放着两桶散发着骚臭味的可疑东西,八成是“生态肥”。
手里拿着个瓢,垂落一旁,上边还在滴落着黄浊的液体。
看上去,就像是个普通的种菜老头。
哪怕是现在,江舟也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
要不是刚才的嘀咕声让江舟听到,他也绝对不会认为此人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离了个大谱的。
《我的邻居是个高人而我竟然不知道》?
这老叟一脸奇怪,四处张望了下,没有发现什么,百思不得其解地摇了摇头,便又俯下身子,舀起“生态肥”,泼洒菜地。
不知其底细,江舟也没有选择靠近。
此叟竟然隔着如此距离尚能感应到他的无形元神,靠近了十有八九会被发现。
江舟倒是不惧,但若因此引发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却是不美。
还是暂时离去,以后再光明正大地登门拜访就是。
被这一打岔,江舟也没了作弄人的兴致。
玩也玩够了,还是先回去。
一念起,无形元神便冲天而起。
片刻之间,就回到了两江口,归入玄窍。
一旁临江而立的曲轻罗有所感应,回头便见江舟睁开眼来。
其眼中既无神光,也无异象,反如常人一般,只是更显清澈。
却令曲轻罗心神微震:“你入圣了?”
若非入圣,岂能如此返璞归真?
江舟站起身,笑道:“侥幸。”
也确实是侥幸。
若非机缘巧合,弄出了“法海”这么一尊化身,时运恰至,得了天大的功德与洞庭老龙万载法力,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入圣。
曲轻罗闻言,却是垂下头来。
江舟感受到她那一闪即逝的一丝低落,到底是相处日久,念头一转,便明白了因由所在。
她即便再是清冷,也堂堂九天玄母教圣女。
岂能没有一丝傲气?
不由道:“你积累远比我深厚,不过一丝执念难消,待你想明白了,自然能踏出这一步。”
“林疏疏败了。”
曲轻罗却没有理会他的安慰,忽然说道。
江舟一怔,这才想起那家伙逞强,以一挑九。
不由道:“没死吧?”
曲轻罗摇头:“那些人也不敢真杀了他。不过他虽败了,却未必是坏事,或许,他会走在我前面。”
“可惜,那些人胆子太小,不敢真对他下杀手。”
这话听着像是巴不得林疏疏死,江舟却知道,她的意思是那些人并没能给林疏疏足够的压力。
没有生死间的大恐怖、大机缘,他想迈出那一步,谈何容易?
林疏疏想靠这种方式,其实本身就是不靠谱。
不是没有人想到过,但生死之间,岂能由己?
若能由己,还有什么大恐怖?
曲轻罗忽然道:“我要离开了。”
江舟心中一震,张口欲言,却无法说出挽留的话。
因为他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想要离开。
在此之前,他们可以是道友,可以结伴论道。
可在此之后,却是圣凡之别。
那便不是论道,而是传道了。
曲轻罗绝不想如此。
挽留在话在喉间盘旋许久,终究是咽了回去。
江舟想了想,抛出一只玉瓶:“这个给你。”
那是两滴太乙清宁露。
他本来想拿的那瓶固元灵胶,不过以曲轻罗的性子,怕是不会接受此物。
曲轻罗接在手中,微一感应,便知是何物,也不拒绝。
看了江舟一眼,便转身踏足虚空。
“我很会回来找你。”
眼见曲轻罗破空而去,只在耳边留下一句低语。
江舟本是失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我等你……”
第五百八十章 变化
江宅。
江舟坐在娑罗双树下,一动不动。
他既不是在静修,也不是在阅卷览经,只是纯粹地发呆。
“纤云姐姐,自从曲姑娘走后,公子就时常这般走神发怔,已经好几天了,公子不会是得了意症了吧?”
屋檐底下,弄巧儿对着纤云窃窃私语。
纤云本有些担忧地看着,闻言横了她一眼:“别瞎说。”
“小丫头,你这就不懂了,这男女之情,相思之苦,最是磨人。”
一点红从边上走了,轻笑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一点红慢吟道:“公子那位同门师兄谪仙人,不也写过首诗?”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她自己吟着,倒陷了进去,目现向往之意道:“如此诗词,岂是无情之人能写出?也不知令天下多少女子为之心折心醉,日日相思。”
“咱公子的文名虽不及他大,但才情也不遑多让,足见也是个多情的。”
弄巧儿两眼圆睁,直勾勾地看着一点红:“红姐姐,你什么时候还读起诗来了?”
一点红神色微滞,有点恼羞成怒道:“你当老娘是不识字的粗婆娘?想当年,老娘也是饱读读书的才女!”
弄巧儿满眼怀疑:“是吗?”
一点红满眼威胁:“小丫头当心祸从口出!”
弄巧儿鼓起嘴,又怕又不服。
最终还是败在了一点红的凌厉目光下,怯怯地做出最后的反抗:“公子说过,和曲姑娘只是道、道什么的朋友友!”
“咯咯!”
一点红掩口失笑道:“这你也信?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可是公子自己写的。”
弄巧咬着手指,觉得好有道理,反驳不能。
“你们最近是真的太闲了是吧?连我也敢编排。”
江舟的声音从边上传来,吓得弄巧脖子一缩。
“江舟。”
这时,一身利落装扮的许青走了进来,搭救了她。
江舟微现诧异:“许都尉?”
两江口之战过去了几天,曲轻罗走了也有几天了。
九宫剑派那个长老捅了他一剑的事,他可没忘记。
从两江口回来时,他也听说了许青来过之事。
知道那个所谓的鬼藏剑确实是早与虞礼勾结,借许青之名,要暗算于他。
不过当时没空理会他。
知道许青来过,但他也没见着。
听说他被诓出去后,许青便匆匆地走了。
江舟这几日也没有去找那老鬼算账,因为他相信许青很快会清楚其中的始末,也肯定会给他个交代。
“我来给你个交代。”
果然,许青手里提溜着个包袱,走了进来。
江舟眉头微扬:“交代?”
他相许青会有交代,可没想到会这么快,也很好奇她究竟会怎么做。
许青一言不发,将手中的包裹扔到地上,散来开来,一物滚出。
“啊!”弄巧儿好奇地伸长脖子,待看清那物,顿时捂嘴低呼。
原来那竟是一颗仙风道骨的老者头颅。
也亏得哪怕弄巧和纤云这两个丫头,也是自幼在江湖流离,并没少见过死人,不然还真会被吓得够呛。
“鬼藏剑?”
江舟一怔:“你杀的?”
许青神色并不好。
又黑又愧。
闻言摇头道:“他虽犯了门规,违了道义,却是我师长,就算要杀,也轮不到我,是我师父杀的。”
“你师父?”
许青面无表情道:“我找到他之后,问明了原由,便亲手将他打个半死,带到了师父面前,禀明原委,师父亲自割下了他的脑袋。”
“本应是我师父亲自登门,只是我师父他好面子,门中出此不肖,他无颜见人,便由我代劳,你也是因为我才上当,这个责任本就在我。”
“……”
江舟听到她说“打了个半死”就忍不住脸皮抽了抽。
怎么他认识的女人就没一个温柔可人的?
温婉贤淑,会体贴人,会撒点小娇,偶尔会作一作,那才是他的菜啊……
不过说起来,先不说那长得人模狗样的阴比老头是她师叔,以那日所见,这老头阴险归阴险,却不负鬼藏剑这一个名头,确实是有些本事的。
许青和他在南州分别时,不过是将入五品罢了。
这才多少时间,竟然就能胖揍那老头?
江舟打量了她几眼。
以他如今的道行,看穿许青再简单不过。
这一看才发现,她还真是踏入五品了,而且道行还不浅。
不过连四品都没入,竟然能打得过那老头?
许青与他共事多时,一看他眼神便知其意。
翻了个白眼道:“我找到他时,他已受重伤,他带来的弟子也都几乎死伤殆尽。”
“幸存的弟子告诉我,是受到了山君的伏击。”
原来如此。
江舟恍然。
那头老虎也挺阴啊,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居然还想着杀个回马枪。
看了眼地上的那皓首,两罪魁祸首都已经死了,江舟也不没什么好再纠结的了。
这事本也不关许青的事。
至于九宫剑派……
许青那个师父,倒是明智。
做得干脆利落,没等他找上门,就大义灭亲,先把人头送了过来。
八成是已经知道了两江口的事,可能也知道了他已经入圣。
他回来这几日,并没有刻意隐瞒。
早就来过不知多少人或明或暗地来探听他的消息。
他入圣之事,也早就传了出去。
虽然在大多数人眼里,他入圣并不比“法海”那般如石破天惊一样,但怎么也是堂堂上三品。
入了上三品,那就是另一个层次了。
是站在这个天下间都高的那一撮人。
尤其是他还如此年轻,“靠山”还硬。
这几天,已经有人陆续上门,都是送礼道贺。
其中不仅是往日便与他交好的官府中人、城中名门,还有许多仙门中人。
在此之前,除了曲轻罗、林疏疏那几人屈指可数的人外,可是从来没有仙门来与他攀过交情,似乎对他不屑一顾一般。
如今他踏入圣境,倒是变了个样子。
江舟估计,也就是他入圣太快,让人反应不及,还有些转变不过来。
再过不久,恐怕就会有无数人登门了。
一位上三品,可不是轻易能见的。
不论是攀交情、还是碰“仙缘”,都绝不会少。
恐怕他得提前准备一下,跑路躲躲清静。
“许都尉……”
江舟刚开口,许青就道:“你已经不是我部下,如今你位高权重,不仅是朝廷之士,还是位三品真人,你这样叫我,是想让我给你行礼叩拜么?”
江舟哑然一笑:“行,那我一样叫你名字。”
许青嘴角微微一勾,知道江舟已经将鬼藏剑之事放下,心中不由一松,但同时愧意也更重了。
以后怕是还要寻机会补偿才是。
“你不是调职玉京?怎么突然来江都,可是也要赴那弥轮会?”
许青点头道:“我本是被师门召来,参加弥轮大比,没想到遇上这么一遭,你既不怪罪我,我马上便要赶回去与师门会合了。”
江舟微露惋惜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留你了,待你事了,你我再把酒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