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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清臣默默地将图纸塞回他手里,抬手送客:“江大人,本官还有公务在身,若无要事,便请吧。”
江舟却是赖定了他,堆起笑脸道:“梅大人,咱们俩谁跟谁?这么点小忙您也不帮?”
“小忙?”
梅清臣气急败坏地跳着脚:“你还真敢想!”
“陛下口含天宪,金口玉言,煌煌国运加持,凡物能以承受!若成,必是人道之宝,谈何容易?”
“别说陛下会不会陪你胡闹,纵然你能得陛下恩宠,你又去何处寻那能承载陛下天宪之物?”
江舟陪着笑:“我是没有这本事,但梅大人您有啊。”
“……”
梅清臣突然有种仰天长啸的冲动。
老子这是造了什么孽,遇上了这孽障?
他正想破口大骂,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眼珠一转,露出笑容:“你这么一说,本官倒是想起来了。”
“肃靖司中,倒是确有一物,可堪一用。”
“不过,此物还得看你有没有那本事去取来!”
江舟一喜:“何物?在哪里?”
梅清臣双眉一扬,逐字道:“天命玄鸟!”
“天命玄鸟?”
江舟微一寻思,诧道:“那不是前朝国运所化,天地所生之异兽?与我大稷国运夔龙一般?”
“前祀都亡了万载,哪还有天命玄鸟?”
第六百三十六章 国运有毒
梅清臣笑道:“确切地说,是前朝一丝残余天命国运孕育所出,是天命玄鸟,却非万载之前那尊。”
“若是那尊玄鸟,本官也不会让你去送死。”
江舟怀疑地看着梅清臣。
他总觉得这老小子不怀好意。
“江大人,你不要这么看着本官。”
梅清臣呵呵一笑:“本官与你都是自己人,还能害你不成?”
江舟眯眼道:“害我不至于,但若是能坑我一把,还能给肃靖司带来好处,我想梅大人必定是乐在其中的。”
梅清臣脸色一变,怒道:“哼!你把本官当什么人了!”
下一刻,却又马上换上一副笑脸:“呵呵呵,你这话倒也不错。”
变脸比翻书都快。
这样的绝技,说实话江舟还挺羡慕。
他要有这本事,能阴死多少高手?
“实话跟你说吧,这天命玄鸟,就关押在咱们洞庭湖底的刀狱中。”
江舟奇道:“你想让我出手执刀?”
既然是关押在刀狱中的妖魔,那就是板上鱼肉,除非要行刑送它上路外,自然是一切安稳不变最好。
梅清臣却摇摇手:“此妖即便是斩妖大阵也难以斩杀,而且,就算它伸出脖子来让咱们杀,司中也无一人敢动手,甚至,就算有人愿意不惜性命出手,也没有人会允许,还会拼死阻拦他。”
江舟更奇了:“这是为何?”
“因为天命玄鸟,身负天命,任何与其相关之人事物,都难逃天命纠缠,”
梅清臣看向他笑道:“若有人杀了天命玄鸟,天命之下,唯有以命还命,而且要的还不是一人之命,而是与其有过牵扯之人,”
“他的父母长辈,兄弟姐妹,亲朋好友,甚至只是路边被他施舍过一文钱的乞丐,被他踩踏过的野草,全都要死。”
江舟面露怀疑:“这么邪门?”
梅清臣不答反问:“你知道前祀的天命玄鸟如何死的?”
江舟道:“自是圣祖所杀。”
“不错,是圣祖人皇所杀。”
梅清臣沉声道:“当年,圣祖人皇何等英雄盖世?文才武功,俱是天下第一。”
“古往今来,无双无对,纵是天上真仙下凡,也未必能与圣祖人皇匹敌,如此人物,竟然寿不过三百。”
“历代人皇,也不乏雄才伟略之圣皇,纵然是仙门真修,各派教尊,也难与之相比,但寿元最长者,也从无过圣祖人皇,你不觉得奇怪?”
江舟疑道:“难道不是因为人皇之位?”
梅清臣冷笑一声:“这种话,不过是仙门中人为贬损人皇至尊之位而散布出来罢了,何足为信?”
“仙门说的?”
梅清臣面现讥诮:“你且想想,他们仙门之人,修行稍有成果,动辙享数百年寿元,若能入圣,便寿逾千载!”
“千载岁月,世间足以沧海变桑田,对凡人来说,说一句寿与天齐,与世同在,毫不为过。”
“但人皇虽为人间至尊,却大多数寿不过百载,”
“两相比较,世人会如何想?”
江舟目光微闪,说道:“自然是觉得皇帝虽尊贵,却不过如此,哪有神仙高高在上,逍遥自在?”
“对了!”
梅清臣摇头叹道:“若非如此,世上哪有那么多人苦苦寻仙,妄图长生不老?”
“万载以降,如此印象已经根深蒂固,深植人心,也成了仙门的一大根基所系。”
江舟心中念头转动。
梅清臣此话,倒也合情合理。
如果不是有这么一个潜意识的认知,世上哪里来那么多苦苦寻道之人?
如果大稷朝廷,也能令人长生不老,那还有那些仙门什么事?
不用朝廷动手,早就自己消失在时间长河之上了。
明明大家都有修行,甚至朝廷的力量比仙门更强大,而且还不是强出一星半点而已。
凭什么强的反而短命,弱的就能长生不老?
江舟在初至此间不久,就曾有过类似的疑惑。
只是那时候他绞尽脑汁,只为求活,哪里有心思考虑这些东西?
正巧又在典籍上看过只言片语,说是人道气运所系,就该如此。
如今看来……
江舟将心中念头说出:“梅大人之意,造成如今这等局面,是因为前祀那尊天命玄鸟?”
“是,也不是……”
梅清臣还想卖下关子,却被面带不善的江舟盯得讪讪一笑,便直接道:
“当年,圣祖人皇覆灭前祀,最后一战,便是与前祀第一人,大巫祭,大离氏相争,”
“那大离氏早已经功参造化,借着前祀天命国运,万劫不加,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那最后一步,虽仍在人间,却已经远远超出了人间一品,位比真仙,”
“兼且大离氏能驭使前祀国运所化之天命玄鸟,圣祖陛下虽然超古迈今,与这等人物相斗,也是陷入苦战,”
“最后虽是带领当年的霸府铁骑,身与兵势相合,斩出开天劈地的一刀,灭杀大离氏与天命玄鸟,”
“那大离氏临死之前,却以天命玄鸟为祭,施下绵延万古的巫咒。”
梅清臣长长叹了一口气:“这巫咒的结果……你如今也看到了,我大稷国运,人道大势……是有毒的啊。”
“我大稷之功业,千古未有,大稷之盛世,远迈前古,”
“但巫咒于帝室血脉中绵延不绝,且但凡与我大稷国运,人道大势沾染过深,那是有身死道消之虞的……”
“也幸好,我大稷除了圣祖陛下,还有夫子这般万古明灯,万世之师,留下儒门一脉,开辟浩然长河,令古往今来,文人贤圣,死后皆能铭刻浩然,精神长存于世,护佑我大稷,护佑我人族,长盛不衰。”
梅清臣面带尊祟向往,许久,才稍稍收敛,眼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意味看向江舟,紧紧盯着他双眼,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
国运有毒……
江舟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茬内情。
梅清臣的眼神他也明白。
不外乎是想看他的抉择。
他是三品真人,而且是弱冠之龄的三品真人。
这样的人,古往今来,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所以,若说世间有谁能踏过那三千大劫,他就是有其中最有可能的人之一。
这样的人,会愿意受大稷国运所累,失去成仙之机?
第六百三十七章 自曝
“江大人,你已超凡入圣,他日破劫成仙,也未必不可能。”
梅清臣并没有藏着掖着,直接笑着说了出来:“如今你虽在为官,但毕竟还没有登上朝堂。”
“当今陛下,自百年前便少理国事,偶有上朝之时,也多是端坐垂帘之后,但其实当今陛下实是除圣祖人皇外,我大稷少有的圣君,”
“手攥日月,乾坤在握,天下安定,可如今……”
梅清臣摇头:“不说也罢,但至少,有功不赏,绝非当今陛下作风,”
“平虞一功,其实足够令你封侯,登上金阙,”
“但陛下却迟迟未给你封赏,即便是这廷理之职,陛下也只说让你暂居,你可知,陛下为何如此?”
江舟不以为意地笑道:“陛下自然是圣心在握,自有考量,我这些许微功,又何足道?纵然为陛下所重,也许陛下是见我年轻,想要磨砺我呢?”
虽然他不在意功名,对老皇帝也自有判断。
但嘴上却不会那么轻易说出口。
官场上的事,自然还是要打官腔的。
梅清臣翻了个白眼,显然也没信他的鬼话。
不过江舟不接茬,他也无法。
只好自己接上道:“其实陛下还是很爱护江大人的,若是早早让你登上高位,你与大稷国运必是越来越紧密纠缠,”
“公侯虽尊,却更是与大稷国运所系,”
“陛下是在维护你,同时也是在等你做抉择,是要做我大稷忠良,还是要成仙做祖?”
“梅大人,您这话就不对了,”
江舟笑道:“天下仙凡一家,皆归于稷,人道皇皇,生而为人,哪个不是大稷子民?”
梅清臣目中似乎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也不知道是因为江舟的回答没有令他满意,还是因为他并没有看出江舟到底是什么心思。
江舟目中也有一丝异色闪过。
若梅清臣没有跟他说这些话,没有问他这个问题,他还没有想过。
现在嘛,这个长袖善舞的老官僚,似乎也没有那么简单。
帝芒高坐金阙之上,少理朝事,却还能对天下各地都俯首贴耳。
纵然如今天下乱象纷起,各州各郡官员世家,也几乎无人敢有异动。
甚至那些动乱,都有可能是老皇帝有意放任,否则都未必闹得起来。
由此可见,其对天下的掌控力,自然是无庸置疑的。
又是什么能令他如此自信,又如此牢牢地掌握天下?
若说其中没有无数忠心耿耿,供其驱使的臣子,是绝对不可能的。
南州有范缜、谢步渊、李玄策等人。
即便楚王兵临城下,平日里他都看不上的一些官僚与世家中人,都没有一丝一毫投敌之念,拼死一战。
阳州自然也不例外。
这梅清臣,十有八九就是帝芒的心腹之一。
现在这是替帝芒来试探他呢?
就不知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帝芒的意思?
梅清臣似乎放弃了试探,开口道:“罢了,你说的事,本官记下了。”
“铸刀容易,求陛下金口御旨却是要费些周折,但本官也当勉力一试。”
果然。
江舟虽然说什么让他禀呈帝芒,求一道旨意。
可也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根本没有指望一个区区司丞能做到这种事。
可梅清臣却敢一口答应,说是一般亲信江舟都不信。
“不过,先前所言,却不是哄骗于你。”
梅清臣继续道:“能承受陛下金口玉言,国运加持之物天下难寻,我肃靖司中,也只有那只天命玄鸟,”
“若在铸炼铡刀之时,以其血涛铸,当可功成,只是司无一人有此本事,能诛杀此鸟,”
“若是此道旨意你非要不可,便只能由你自己去想法子了。”
梅清臣一顿道:“如何?你若有本事杀了那玄鸟而不沾因果,本官现在就给你批文,让你入刀狱执刑。”
江舟干笑一声:“这个嘛,再等等,再等等。”
他虽然自信,但也不是头铁。
不沾因果?
开什么玩笑?
他要有这本事,还不满世界地诛杀妖魔去?
何必担心会受反噬。
不过……
也并非没有办法。
他本体不行,化身法海却有一件功德袈裟,万法不沾,诸邪不侵。
或许能抵御那“天命”反噬也说不定。
但也说不准会不会有损袈裟。
这三口铡刀,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罢了,又不是一定要成。
就算没有这道旨意,铡刀也一样能作,只是少了帝芒的旨意,终究是少了一道威慑。
尽管如此,他也没有必要为了这可有可无之物,损失一件功德宝器。
梅清臣听他如此说,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也仍难免露出一丝失望。
“好吧,既然如此,本官也不强求,不过你若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随时来找本官。”
“……”
江舟嘴角微扯:“梅大人似乎比我还失望?”
“胡说!”
梅清臣断然否认:“江大人为肃靖司立下这许多功劳,好不容易有所求,本官是必然要尽力满足的。”
江舟:“呵呵……”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