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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推开江舟的手,说道:“和尚不必再为老朽虚耗法力。”
“趁着这一口气尚在,还望和尚听老朽一言。”
江舟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强求。
不是他不想再救。
方才那人的咒术奇诡。
按常理来说,这陈老头已经死了。
就算他肯用太乙清宁露,也求不回了。
此时陈径草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居士但说无妨。”
陈径草微一犹豫,却是道:“在此之前,我有些好奇,和尚刚才说的甚机缘?”
“我听闻西方教以慈悲济世为教义,不分善恶,难道你真想度化这几人?这些人杀人不眨眼,没有人性的,你又要怎么度?”
江舟笑道:“众生皆有佛性,无人不可度。”
“只是贫僧佛法不精,怕是难度众生,贫僧要做的,是送他们去见佛祖,佛祖法力无边,智慧广大,自是无不可度之人。”
陈径草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所以你那声善哉,倒是因为他们给了你一个杀人的理由?哈哈哈哈!好!好!”
直笑得血涌上口,不住地喷吐,才不得不停下来。
本是回光返照的满面红光,肉眼可见地消退。
他深知自己时间不多,连忙强咽回一口血。
掐了个指诀,突地两指往胸前插去,竟生生剖开一道口子,从心口抠出一把带血的铁锄,只指掌大小。
江舟认得,却是他之前用来降妖的那把。
陈径草正色道:“这是我流字门中农家之秘宝,乃济世之宝!欲解万民疾苦,全系于此宝。”
“那些天竺贼僧,却想要夺去此宝,妄图自珍居奇,以此谋利邀名,我岂能容之?”
“这几个人,便是受了他们收买,前来强索宝物,若非我上回追杀那鼠妖,受了些暗伤,又岂会败在这些宵小之手?”
陈径草恨恨说道。
“和尚,你与那些贼僧不一样,当然,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迟疑了下道:“此物虽是宝物,对和尚而言,却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其中藏有一篇谷神调春令,能令草木生长,稻谷拔苗!”
“此宝虽在我门中传承,却是传自一门先天大道神通,可惜我门中所得不全,只余残篇断简,历经数代,方才以左旁之法补出这谷神调春令来,也早已失传许久。”
“关内数年大旱,颗粒难收,我苦苦参研,方才参透其中奥秘,重得此法,本欲将此宝献予唐王,以解万民疾苦。”
“只可惜半道而废,再无机会!”
江舟听至此处,微微一怔,旋即望着陈径草黯淡的脸色,颇为动容。
陈径草说完这番话,抓起他的手,将铁锄塞入他手中。
脸上只余几分光彩,也迅速消逝。
双目神光尽去,渐渐涣散。
茫然之中,口中喃喃道:“先天大道,先天大道……”
“七十二左道,三千六百旁门,总为术、流、动、静四果左旁之门……”
“可惜左旁终究是左旁,难称正道……”
“世间唯道门金丹、佛门真空,先天大道,是唯二法门,可超生了死,是为正道……”
“只恨不得见大道,若得全大道,何愁万民饥?”
“憾极,恨极,生不得见万民饱……”
话及于此,握着江舟的双手,便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重重垂落地上……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黑白无常
“唉……”
江舟叹了一口气,扶着陈径草的尸体躺下。
“你放心,东西,我会替你献给唐王。”
说着,伸手在他圆睁的双眼抹过。
看了眼周围那几具尸体,他没有离开,就地坐了下来。
抚摩着那把铁锄,想着陈径草刚才说的话。
慈云寺?
怎么又是僧人?
先是指使老鼠精盗粮偷人,又指使这些亡命徒抢夺宝物。
李二迎佛,就迎了这么些玩意儿?
就算东土佛法难至,如今是他们野蛮开荒的好时候,但这也太野蛮了些。
除了大梵寺的几个和尚外,江舟对佛门并没有什么意见。
但这次因陈径草之事,他却是怒从中来,生出了几分杀心。
他坐在原地寻思着,又时不时往四周看了看,似乎在等什么。
过了一会儿,忽然往一方抬头,目中五炁流转,神芒内蕴。
只见得周围不知何时涌起滚滚黑雾。
雾中隐有惨绿绿幽光闪烁。
幽光之中,传来怪异的嬉笑声。
“你可来了……”
“正在捉你……”
江舟只觉眼前一花,便多了两“人”。
一高一矮,一白一黑,皆戴几尺高帽。
白衣高者,面色惨白,满面笑容,口吐长舌,帽上书“一见生财”四字。
黑衣矮者,个小面黑,面容凶悍,帽上书“天下太平”四字。
二“人”皆一手执令笏、一手执铁链镣铐。
黑白无常!
江舟心中猛地一惊。
这种形象根本不用他人说,一眼便知是哪个。
怎的来的是这两位?
“咦?”
两位鬼神本都没有去看江舟。
待走近陈径草时,那笑嘻嘻的白无常忽然转头看来。
惨白的脸,垂吊至胸口的腥红舌头,怪绿幽深的眸子,慑人心魄。
祂咧嘴一笑:“呵呵,竟然还有人能看到你我。”
黑无常也转脸看来,面庞冷黑如铁,一股凶厉阴煞、如渊如狱的气息毫不留情地压来。
江舟紧了紧心神,起身拜见道:“阿弥陀佛,见过两位阴神。”
白无常却是笑呵呵道:“这不是你本来模样。”
江舟心中一跳,旋即大方一笑,现了本来面目:“阴神莫怪,阳世险恶,行走江湖,若没些遮掩,总是不便。”
白无常咧嘴道:“呵呵呵,你是特意在此等待吧?怎么?你想抢夺阴魂?”
江舟忙道:“不敢,实不相瞒,江某这位老先生也不过萍水相逢,只不过敬其为人,想要为其身后之事打点一番,却不想,竟是两位尊神亲自前来。”
一旁的黑无常冷幽幽地道:“打点?我看你是想贿赂阴神,胆子不小。”
白无常笑呵呵道:“贤弟不必动怒,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此乃金玉之言,放诸阴阳皆准嘛。”
“哼!”
黑无常冷冷一哼,不再言语。
“生人,你想如何打点?”
白无常笑眯眯道:“本神可有言在先,看你言语,当知我兄弟二人是谁,可万万不要用那些糊弄鬼差的东西,来糊弄我兄弟。”
这是光明正大的索贿啊,少了还不行。
江舟心下微微一抽。
有些肉疼地取出一个坛子。
“咦?”
白无常轻咦一声,黑无常的鼻子也耸了耸。
“酥合香油?”
“不错,正是酥合香油。”
江舟见二神反应,心下微微一松。
能入眼就好,就怕你看不上。
不过这香油是答应了与丧门神那位上官交换的,只是他在西岳耽搁了几年,也没有按照约定将这香油上供。
现在又用来贿赂黑白无常,恐怕是真要把鬼得罪了。
此时却也由不得他了,他也想不到会是这两位亲自来勾魂。
只能先应付过去,至于那个丧门神的上官,只有日后再想办法了。
“这酥合香油是江某机缘巧合得来,不知可能入得二位尊神法眼……”
江舟才捧起坛子,话没说完,便觉双手一轻,坛子便到了白无常手里。
笑眯眯道:“入得,入得。”
“说吧,你想我兄弟二人做什么?”
说得似乎江舟要祂们做什么都行,但江舟却不可能真这么想。
“不敢,一切自当照阴司规矩,只求二位尊神善待于他,此人生前一片公心赤诚,实令人钦佩。”
白无常笑眯眯道:“他生前之事,我等尽知,当是位义士,不消你说,我兄弟二人也当会为他谋一个好去处。”
“你舍了这般价钱,就只为他人求此事?不为你自己之事求一求?”
江舟连忙道:“不敢劳烦二位尊神。”
“既如此,我兄弟便去了。”
白无常点点头,也不多言。
朝前方笑眯眯地喊道:“你可来了……”
黑无常也喊了一句:“正在勾你……”
便见陈径草魂魄自其尸身上走出,似乎有些茫然,见得眼前黑白无常,竟是一下子便明了一切。
朝一旁江舟抱拳一礼,白无常用手中令笏一挥,便不知将其收入何处不见。
另一边,黑无常抛出铁链铁钩,朝四周射去。
接连数声惨叫,却是方才那几人魂魄被勾出。
铁链缚身,燃着幽幽绿焰,令几人扭曲惨嚎不已。
白无常眸中绿光幽幽,朝江舟笑道:“善恶各行其道,黄泉路上,可不太平,陈径草有我兄弟护持,你放心便是,至于这几个……嘿嘿,有得他们受的。”
“多谢尊神。”
二无常便在江舟目光之下,缓缓没入滚滚黑雾之中。
很快,那些黑雾也恍然消失,不知所踪。
“呼……”
江舟松了一口气。
背后已满是冷汗。
太哈人了!
这一遭际遇,看似平静,实则凶险啊。
不过也算是解了他心中一大疑问。
黑白无常,果然不是普通的阴神。
……
一条不知来处,亦不知去处,昏昏暗暗,幽幽冥冥的路上。
黑无常拖着几个惨嚎不已的亡魂,面色如铁。
冷冷道:“你为何收他好处?酥合香油虽珍贵,对你我却没什么用。”
白无常笑眯眯道:“你难道没有认出他所变化的模样是何人?”
“假冒西方二十八祖,胆大包天,更该拿下问罪,若让十殿阴司知晓,还不要找你我兄弟麻烦?”
“十殿阴司还能管到我九地枢机头上?”
白无常笑道:“兄弟你啊,还是没有看清,那小子可不是假冒,那分明就是西方二十八祖啊。”
黑无常一惊:“怎么可能?!”
旋即又想到什么,惊道:“是那位当年遗留人间的金身?”
白无常笑道:“能得那位金身,当是其衣钵之人无疑,而且,那小子可没这么简单,你难道没从那小子身上闻出点熟悉的味儿来?”
黑无常回想片刻,仍疑惑摇头。
白无常见状,却也不打算解释,笑眯眯道:
“算了,不知也好,总之,这小子身上牵扯大着呢,他日还真说不好下场是好是坏,你我结个善缘也就罢了,不必理会。”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道门做不得,我西方教做得
“你还真是让我难办啊……”
江舟不知道黑白无常在背后讨论他,他现在正苦恼如何处置陈径草的遗体。
按理说,只是敬佩其胸襟为人,为他打点阴神、处理身后事,也算仁至义尽。
只是刚刚他研究这铁锄,看到了陈径草所说的那篇谷神调春令。
就是他急欲渴求的木行法门……
江舟不得不感叹一下,自己的霸道气运。
只是他想要,陈径草就用命送来了……
这因果结大了。
看来,确实得想个法子,了了他生前最后的遗愿,将这篇调春令进献给李二。
不仅如此,江舟想着,怕是还得给陈径草讨来一条路子,让他得窥临死前还念叨的“正道”。
想了想,江舟施了个雪山咒,将他的遗体冰封,再取出弥尘幡给收了。
剩下的几具尸体,却不再理会。
他也不怕让人发现了。
给他们背后那些僧人一个警告也好。
回到县府,便暂时将杂念抛下,研究起铁锄里的那篇调春令。
仔细研究下来,江舟有些惊异。
这谷神调春令,不愧一个“令”字。
确如陈径草所言,一声令下,便能使草木稻谷生长。
只是他竟从此法中窥到几分熟悉之感。
分明是与降龙伏虎、呼风唤雨这等三十六天罡法同出一源,一脉相承,且其中有种未尽之意。
陈径草说这是其门中自一门先天大道神通的残篇所补全推衍而得,恐怕便那门神通便是天三十六天罡法之一。
可惜不全。
不管如何,这篇法门,确实有调和运使五行木炁之能,暂时足够他此时所用。
一连几天,江舟都沉浸在推衍吞吐五炁之法中。
好在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便已成功推衍出一部完整的法门。
五行法一全,本是喜事。
但江舟很快却又体会到了另一层痛苦。
太慢了!
习惯了西岳圣居之中,先天五炁如渊海一透无穷无尽,甚至不用费心费力,行走坐卧,身体都在自发吞吐五炁,简直就是把自己泡在其中都能腌入味儿了。
而现在,就像是离了水的鱼儿,像是放弃了百亿家业……不,是被百亿家业流放,只能自食其力,被社会毒打,一分一毛都要数着过日子的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