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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秋在办公室正给自己泡茶,这大冷天的,冻死个人,办公室又没空调,只有喝茶来暖身子。
很多办公室里,烤着煤球火,几个人围在一起,暖脚暖手。
窗子都是塑料纸糊的,风一吹,呼啦啦的响。
顾秋坐在办公室里,怎么就感觉到四面进风,哪里都冷嗖嗖的。的确,在这样的环境下,就是这个样。
谢主任哈着白气走进来,“顾县长。”
顾秋看了他一眼,“今天怎么闲着呢?”
谢主任说,“县长一大早去市里了,曹书记又不在,坐在办公室太冷,出来走动走动。”
顾秋喝着大红袍,“茶自己泡。茶叶不多了,珍惜点。”
谢主任最近发现顾秋这里,有极品大红袍,他就经常过来蹭点吃的。
这茶叶还是从彤弄过来的,办公室里可没得喝,平时他们有好茶叶,也舍不得拿出来,私藏着在抽屉里。
谢主任嘿嘿地笑,“还有呢,还能喝几回。”
顾秋没管他,任他怎么折腾。谢主任泡了杯茶水,“你说这个时候,书记和县长都去市里,他们干嘛去了?”
顾秋说,哪管那么多?
谢主任说,“他这次又挪走了机关和下面单位的年终奖,同志们怨声载道呢!”
顾秋倒是不在意这些什么年终奖,但是下面的同志,对此深以为然,因为他们毕竟是普通公务员。不象那些领导,多少有点油水,他们除了死工资,实在也没几个钱。
突然抽走了他们的年终奖,让多少人心里空落落的。
公务员群体,比其他群体要好对付,至少他们不会闹事,但是会闹情绪。
拆东墙补西墙,那是县长的拿手好戏,到外面搞不到钱,只有在家里抢,要不怎么办?
有人说,越挪死得越快。
每一次上面有人下来视察,他们就要千方百计挪用一回,每挪用一回,就会造成几十百来万的亏空。
清平县没有工业,没有大的经济来源,税收微乎其微,很多时候都靠援济过日子。
好就好在,他们是贫困县,贫困县有支援,可这种支援对于他们平时的挥霍来说,简直就是入不敷出。
这种现象,不只是在清平出现,很多地方都是如此。而那些领导最大的本事,就是玩乾坤大挪移,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别的资金挪过来用。
想到这里,顾秋不由有些同情他们。
但是同情,终究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只有自己真正拥有话语权,当家作主的时候,才能挽救这些人。
谢主任喝了口大红袍,“这茶叶真好,顾县长,还有没有没开封的?”
混熟了,胆子就大了。
谢主任现在敢跟顾秋开口要东西,其实这不只是要东西这么简单,而是一种关系关近的体现。也可以说,这是另类的撒娇。
顾秋说,“别把嘴喝刁了,以后养不起。”
谢主任就笑,“以前跟着组织走,错不了的,没有了我就过来打秋风。”
两人正说着,外面响起了汽车喇叭声。
谢主任走到窗口一看,“咦,他怎么回来了?”
顾秋没有动,谢主任在窗户那里看了一阵,自言自语道:“真是怪事,又回来了?不是要去市里吗?”
他一个人在那里嘀咕,对顾秋说,“我先过去了。”
谢主任走到门口,端着杯子下楼,迎面碰上县长和秘书。看到县长身上一块黄泥巴,谢主任惊讶地问,“县长,您这是?”
秘书马上接过话题,“这是飞黄腾达,天降奇福。”
谢主任马上明白过来,脸上堆起了笑,“恭喜,恭喜,祝县长早日高升,飞黄腾达!”
县长一句话没说,脸上却很高兴。谢主任看着他离开,回到办公室里,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沾上一块黄泥巴,竟然就可以飞黄腾达,那我要是掉进黄泥巴里,岂不是要飞上天去了?
谢主任一个劲地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有人很奇怪,谢主任,你这是干嘛,什么事情把你高兴成这样?
谢主任无由地冒出一句,皇帝的新装。
那些人都不明白什么意思,只有谢主任心里清楚,但他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惨了。
中午的时候,曹书记回来了。
县长去他办公室,他问曹书记,有什么急事?
曹书记呢,的确没什么急事,假装跟他谈工作,这一谈,就是一个下午。整整四个小时,也没谈出什么来。
县长倒是被他绕晕了,曹书记的思绪看起来有些乱,总是说不到要点上,县长心里想,他究竟怎么啦?
难道是被上面批评了?对了,两人跟市委写下的保证书,那可是要兑现的。
县长在心里闷了很久,终于熬到下班,他才搞清楚,曹书记是担心那个无法兑现的承诺。
如果在明年之内,完不成任务,那可是要倒霉的。
县长说,“放心吧,车到山前必有路,桥到船头自然直,怕是没用的。”
曹书记叹了口气,“我可是放心不下,到现在省里那边的关系都没有人去疏通。林业厅那里又没什么熟人。找关系要钱,我们偏偏就差钱。你说这事,我能安下心来吗?”
县长半晌没说话,曹书记说,“先散了吧,这事明天再议议。”
不要到明天,晚上也要开会。过年了,大会小会,会议不断。县长离开后,秘书走进来,对曹书记说,“书记,你有没有看到县长衣服上那块黄泥巴印子?”
曹书记问了句,“怎么啦?”
秘书也忍不住笑了,“听人家说,今天一早县长来上班,刚出门就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块黄泥巴,不偏不倚,砸在他衣服上,秘书说那是飞来的黄泥巴,这是大吉大利之兆,象征着飞黄腾达。所以他今天一天,这印子都没有洗掉。”
曹书记听了,哭笑不得。
飞来的黄泥巴,竟然可以意寓为飞黄腾达,有才,太有才了。曹书记也不禁笑了声。
当天晚上,市委有结果了。
市委书记第一个通知他,“关于清平县干部的调整问题,我们常委会议上讨论过了,一致决定把顾秋同志留下来跟你搭班子,至于原来的县长嘛,将另有安排。”
曹书记听到这个消息,一时呆在那里,居然没有反应过来,市委书记说,“这个且没有下任命和通知,你暂时要保密,不要对外宣扬,以免影响班子的稳定。”
曹书主民连连应道,“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一定保密。”
市委书记道:“干部班子的调整,我们已经按你的意图进行,但是你们之前签下的军令状,依然有效。我说的意思,你可明白?”
曹书记应道,“我明白,明白。”
挂了电话,曹书记就象虚脱了一样,躺在那里,突然没有了一丝力气。这件事情终于落实了,但是他心里总有些忐忑。这事究竟是好还是坏?已经由不得他决定了。
曹书记静了好久,拿了支烟出来点上。
抽了几口烟,他就来到窗口,看着外面呼啦啦的风,曹书记喃喃自语,“该来的,总归会来!”
第602章 计中计,谋中谋
农历二十九了,外面下起了大雪。
办公室里格外的寒冷,从彤早早下班,回到家里打空调。
蕾蕾自上次到省城,将她托付给夏芳菲后,她也回家过去了。这两天从彤听到风声,有人开始议论纷纷,说清平班子会有些变化。
到底是什么变化,从彤也不太清楚,倒是有很多人在说顾秋。每次听人议论顾秋,从彤总想打听点什么,可那些人只要看到她来了,都一个个成了哑巴。
尽管这样,从彤还是隐约听到一些,关于顾秋的说法。有人说顾秋在会议上公然顶撞县长,县长不高兴,跑到上面告状去了。
也有人说,县长和顾秋这两个人,已经水火不容,迟早要调走一个。但是据他们分析,调走顾秋的可能性更大。
从彤就在心里想,调哪呢?干脆调回安平好了,也省得在这里折腾。从彤是绝对不喜欢这个地方,只是嫁鸡随鸡,她无可奈何。
晚上顾秋回来了,从彤就跟他说起这事,顾秋问,“你这是哪听来的小道消息?”
从彤说,“所有人都在议论,就你蒙在鼓里。好多人都知道,县长到上面去告状,决心要踢走你。”
顾秋漫不经心道:“他做不了主的。放心吧!”
从彤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了。”
顾秋说现在还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验了。从彤不信,说你就吹牛吧,把自己弄得象个神棍似的。
顾秋只是笑,“你连自己男人都不相信了?要不我们赌一把。”
从彤问,“怎么赌?”
顾秋说,“我写个条子放在你这里,你把它藏起来,等那天消息下来,你再把条子拿出来,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从彤哎了一声,“你还跟我赌这个,要是你输了呢?”
顾秋说,“我输了的话,随便你提出一个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同样,如果我赢了,你也必须随便我提一个什么条件,你都得无条件的同意。”
从彤说,“行,我还不信了,你能掐会算。”
顾秋拿来纸笔,“我跟你打赌,他去市里告状,十有八九不灵。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我们两个只能留一个在清平。我现在写个人的名字,写完后,你就藏起来。”
从彤应允了,顾秋就拿起笔,写下了一个名字,把纸条折起来,交给从彤。
从彤说,“如果你输了,你就得无条件答应我一个要求。”
顾秋笑笑,一夜无话。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开总结会。
早上十点半的时候,曹书记接到通知,市委组织部长十五分钟后到达清平。要县委班子做准备。
组织部长突然降临,这个消息传开,众人心里无不震惊。大年三十了,市里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来清平?难道有什么重要任命?
县长坐在那里,点了颗烟,他倒是显得有几分淡定,似乎这一切,早成定局。
倒是曹书记有些局促不安,他是最知道真相的人,但是他无法确定,这次组织部下来之后,会不会有变数。因为这次时间,县长经常在上面跑,再看县长这得意的神色,十有八九,市委书记跟自己说的事有了变数。
他把目光投向顾秋,顾秋脸上没什么表情。曹书记心道,难道他也不急吗?
可他反过来想,顾秋急什么?留下来的话,他也是再进一步。调离清平,他也不吃亏。清平这种地方,很多人都不愿意呆。进来的人,想方设法想调走。
他又不是没能奈的人,留也好,调走也好,对他都没太大的影响。
十几分钟,就象漫长的几十年,组织部长刚才在电话里说了,不要去接,他自己会过来的。
十一点五十,楼下终于响起了汽车喇叭声。大家都站起来,有人想出去迎接,看到曹书记没动,大家又坐下。
一阵脚步声,咚咚咚咚咚的,有四五个人上楼来了。
大家再次站起来,看到组织部长一行进来,纷纷鼓掌。组织部长摆摆手,“大家都齐了,呵呵。”
曹书记说,“都在等你。”
组织部长笑了下,“坐,坐!”
旁边马上有人给他们倒上热气腾腾的茶,组织部长说,“其实我今天过来,只是为了宣布一项很重要的人命调动。今天一切从简,其他的都免了。”
接下来,市委组织部长郑重宣布:经市委常委会议研究决定,配合清平县的实际情况,傅立江同志不再担任清平县长,清平县县委常委,清平县县委副书记等职。清平县县长,县委副书记一职县委常委,县政府常务副县长顾秋同志暂代,傅立江同志另有任命。
“什么?”
组织部长刚刚宣布完毕,县长傅立江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惨白的,他怎么也不相信,市委竟然是这样一个决定。就在昨天下午,还有领导跟他信誓旦旦的许诺,保证他在县政府的主导地位,把顾秋调走另有任命。
为什么今天任命的时候,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县长喊了一句,紧接着大家就听到扑通一声,县长摔下去了。
很多人都不敢太相信,傅立江同志会成为清平县上,最短命的县长。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组织部长已经念完了任命书。
曹书记仿佛松了口气,感觉到这几天的压力突然消失了。自从上次他去市委找书记谈话,直到今天这个任命下来,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可看到这种结局,曹书记心情有些沉重,这是自己选择的,也可以说是他抛弃了县长,将傅立江同志踢出了清平班子的队伍。
傅立江突然跑出去,大喊大叫,“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外面好大的雪,傅立江跪在雪地里,一脸痛苦。
组织部长看看表,“老曹,肚子饿了,安排一个便饭,吃了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