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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总甚至考虑,他们商场,是不是也该进这样的机器。
他们看着那几台电脑,不知道这是什么,更不知道有什么用,张晨就和他们解释,这是电脑,通过它们,我们每天统计,就可以知道每一家店所有最新的库存了。
“新到什么时候?”聂总问。
“昨天晚上。”张晨说,“明天上午,我就可以知道今天每家店的销售和库存。”
“这么快?”
鲍书记吃了一惊,他是商场的老财务出身,知道就在几年前,他们可还是需要每个月月底都停业一天,专门进行盘点的,那一天商店关门,门口都会挂一个“今日盘点”的牌子,现在虽然不用关门一天了,那每月的盘点,还是要大费周折。
“你是说,你在这里,就可以知道全国每家店每天的销售和库存?”聂总问。
张晨点点头说是的。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张晨就和他解释,每家店每天晚上,会把报表传真过来,她们就输入到电脑里。
“这么多的店,那么大的数据量和工作量,就她们三个人?”聂总不相信地问。
“每天做的话,工作量并不大,电脑自动会计算,不用人工算。”郑慧红嘤嘤地说,鲍书记也发现了,她们这里,既没有一把算盘,也看不到一台计算器。
张晨和郑慧红说,你把整个苏州的数字,给两位领导看看。
好的张总。
聂总和鲍书记,就看到这个女孩,把一个红颜色的塑料的扁扁的方盘,放进了电脑,按一下按键,屏幕上就出现一个报表,下面的一排按钮一个个点着,出来的就是一家家店的报表,所有的款式,每天进货几件,销售几件,库存几件都一目了然。
甚至可以随便就调出任何一天的数字,还可以调出一个款式,从上柜那天开始到现在,每一天的销量和库存。
走出展示厅,聂总和鲍书记都叹了口气,说是见识了。
聂总和张晨说:“张总,我们请你再去我们的那家工厂看看。”
鲍书记嘀咕了一声,就当一个笑话。
张晨赶紧说好,我也去老大哥的厂里,学习学习。
三个人上车,聂总和司机说,去群英。
群英服装厂就在体育场路上,杭城炼油厂的边上,五六十年代,把杭城各个区的十几家做被面做枕套的被服厂,找了炼油厂边上的一块空地,集中到一起,成立了一个集体所有制的群英服装厂,这群英两个字,就代表各路被服厂英雄豪杰的意思。
七十年代,群英服装厂也曾经红极一时,不仅是因为他们生产的“西湖”牌被面和“百卉”牌真丝衬衫,畅销全国大江南北。
还因为他们有一支女子篮球队,在每年的杭城厂矿企业篮球友谊赛中,连杭钢、杭氧和杭玻这样的大型企业球队,都是她们的手下败将,屡屡夺冠。
成为了当时二轻系统的一张王牌。
但从八十年代初开始,群英服装厂就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原因还是因为商场里的服装品种越来越多,而随着各地服装批发市场的兴起,马路两边的服装店也雨后春笋一般,一家家地开起来,消费者好像也不认什么老牌子了,他们更看重的是服装的款式和价格。
群英服装厂就没有一项可以和人家竞争的,他们渐渐,靠只能给个大商场供应那些,服装批发市场看不上眼的中老年衬衣,月经带和那种碎花棉布的大裤衩过日子。
就是这样,也没有维持多久,中老年服装的市场也被人发现了,商场里出现了越来越多专门生产中老年服装的品牌,那些衣服,姹紫嫣红,比年轻人的服装颜色还要鲜艳。
但现在的中年妇女和老太太,倒好像也越来越喜欢这一款,群英服装厂的领导们,感觉自己都晕了头了。
他们的拳头产品,月经带已经没什么人用了,那种碎花棉布的大裤衩,穿的人好像也越来越少,就是同样的棉布裤衩,义乌人做出来的,三四块钱一条,群英服装厂的工人们,怎么算也觉得成本都不够啊。
服装厂一百多个工人,连工资都开不出来了,更别说在在职工人之外,还有同样数量庞大的退休工人,他们的工资和医药费,就更没有着落。
没有着落就来公司闹,去市政府闹,去厂里闹,去厂里还和现在的工人打起架来,现在的工人骂,自己的工资都拿不全,钱怎么还能给你们这些老不死的。
去厂里闹不划算,他们就更多地去公司和市政府闹。
厂里的工人,本来就连正常的工资也只能发一半,这样一来,就更人心惶惶,打归打,想想自己一旦退休,就是和他们一样的命运,谁还有心思干活?
有一段时间,聂总也和外贸公司联系过,看看能不能转型做外贸,但人家来了一看,说要做外贸,首先工厂的机器设备就要全部换掉,不然老外过来看了,也通不过,随便一算,换设备也要几十万,算了算了。
市场活跃,各种批发市场起来以后,街边五花八门的商店开起来,乡镇企业、私营企业一波一波地出现,受冲击最大的就是他们二轻系统,几乎没有一家厂的销路不被抢,人不被挖,活路不被堵死的,像群英服装厂这样的,在他们公司,不是一家,而是三十几家。
他们的二轻大厦这几年效益还不错,但人家一是独立核算单位,上交到总公司的那几个钱,总公司每年补贴这几十家的老大难单位都不够,聂总和鲍书记他们总公司的领导一班人,每天都为这事头疼,市政府倒也是很体谅他们的苦衷,他们的难处,也都看在眼里。
但光看在眼里有什么用,还是要钱,要给这些工厂找出路,市政府也是一样没钱,没钱就只能找没钱的出路,好在现在从上到下的政策好,你只要能够解套,什么办法都可以用。
不是思想要再解放一点,步子要再快一点嘛。
聂总和鲍书记,就把群英服装厂的出路,找到了张晨这里来了。
找出路不是甩包袱,而是要替厂里所有的工人,包括退休工人,找到他们的活路,让他们老有所依,这才能够减轻社会和政府的压力,也减轻二轻总公司自己的压力。
车子开过了省体育馆,还没到炼油厂的大门就转了个弯,从一个不起眼的铁门里开进去。
体育场路,张晨不知道走过多少次,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个什么群英服装厂,今天到了门口才明白,原来是铁栅门上,群英服装厂那几个铁字,早就锈迹斑斑,走到门口都很难分辨,更别说骑在外面的人行道上。
第641章 群英服装厂
进了大门之后,张晨才发现,群英服装厂原来很大,靠大门左边是一幢三层楼的办公楼,背着体育场路,办公楼的大门是朝里面开的,门口居然是两个标准的篮球场,这还不是一般的篮球场,而是灯光球场。
球场的四周竖着一根根的水泥电杆,电杆上拉着一根根钢索,悬挂着的铁皮灯罩都已经生锈,在风中摇晃,好像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
四个水泥的篮架,有三个已经没有篮板,唯一有的那一块篮板,固定在水泥篮架上的四个螺丝,也有三个已经锈蚀断裂,只残留了一个,才把这块油漆剥落的篮板斜挂在篮架上。
篮球场的那边,是另外的一幢三层楼,就是群英服装厂的厂房,大楼的门也是开向篮球场。
厂房的后面,还有很大的一片空地,空地上是一排排高耸的水杉树,这片水杉树,一直伸展到后面的环城北路,才被一堵紧挨着环城北路的红砖墙挡住,水杉树林里污水横流,到处都是杂草和垃圾。
两片篮球场的两头,还有水泥做的一阶阶的看台,看样子这群英服装厂的灯光球场,当年不仅是本厂女篮的练习场,还是每年杭城厂矿篮球比赛的赛场之一,可见当年这里的风头之盛。
他们车开进去的时候,球场上有男男女女十几个人坐着聊天,每个人身上穿着的不是工作服,而是围着一块白围裙,胸前印着“群英”两个字,两只衣袖上,套着两只白袖套,有人头上还戴着白帽子,有人就没有戴。
这些人对这辆车以及车上的人都很熟悉,车进来的时候,他们只是停止了聊天,一起转过头来,看着车在办公楼前停下,看着聂总、鲍书记和张晨三个人从车上下来,也没有人和他们打招呼。
见他们往办公楼里走去时,他们就转过头去,继续聊天。
办公楼里的光线很昏暗,从外面太阳下进来,一下还很不适应,办公楼的格局和张晨他们的婺剧团很像,或者说,七十年代的大楼,基本都是这么一个格局,大门进去一个门厅,门厅的尽头是去二楼的楼梯,楼梯口的两边是走廊,走廊两边,是一间间的办公室。
他们朝右转进走廊,第一间办公室里有四五个人聚在一起打牌,他们经过的时候,里面的人转头朝他们看看,也就停了几秒钟,就有人叫到,熬烧熬烧,出牌!
聂总和鲍书记皱了皱眉头,脸沉了下来,但并没有发作,继续朝里面走去。
张晨知道,他们脸沉不是因为其他,而是今天有他这个外人在场,如果他不在,他们可能就会当作没有看到,直接走了过去。
有那么一个瞬间,张晨突然觉得,这一切怎么那么的熟悉,这聂总和鲍书记置身在这里,就好像是丁百苟或永城县文化局的任何一个领导,而自己,就是那打牌的人中的一员。
当你连工资都不能够给人家的时候,你在这些打牌或外面晒太阳的人眼里,就是一个屁。
领导的权威和下属对你的敬畏程度,是和你能够给予人家的东西是成正比的,你能给予人的越多,畏惧你甚至谄媚你的人就越多,你能给人工作、票子、位子、房子时,你在他们的眼里就危乎高哉,你什么都不能给予的时候,你自己就只能是个屁。
他们一直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门上也没有牌子,但显然是厂长办公室,聂总和鲍书记一走进去,鲍书记就骂道,赵厂长,你这里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上班时间都在打牌了。
赵厂长看到他们进来,站了起来,但对鲍书记这话,就当没有听见,他对他们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的,看得出来,他厌烦这个厂长的位子,已经好久了。
人家连厂长的位子都不在乎,也就更不在乎你把他拿不拿掉了。
聂总请张晨在一个木头的沙发上坐,赵厂长只是出于礼貌,给他们端来了三杯水,张晨看到,那白色的陶瓷杯的杯口,有一圈黄黄的垢,深浅不一。
“老赵,这是半亩田公司的张总张老板,你知不知道半亩田?”聂总问。
赵厂长点点头,朝张晨淡淡地一笑,就延安路新开的那家?
张晨说对。
张晨想掏名片,又觉得好像没这个必要,赵厂长也没有想给他名片的意思,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名片。
“我们今天带张总过来,是来参观的,老赵你向张总介绍一下你们厂。”聂总和赵厂长摆了摆手。
赵厂长说:“有什么好介绍的,就这个样子,不是都看到了。”
聂总和鲍书记都有些尴尬,鲍书记站了起来,他说,赵厂长你带张总去车间看看。
鲍书记这么说,其他的三人也只好站起来,四个人往外面走,经过第一间办公室的时候,这一次里面打牌的人,连一秒都没有停下来,赵厂长走进去,张晨以为是去叫他们不要打了,没想到他是把门给关了起来。
也是,眼不见,不就好了,哪里有那么多啰嗦的。
走到楼梯口,赵厂长想往左转出去,聂总朝右手的楼梯指了指说,老赵,先带张总去楼上样品间看看。
赵厂长就往右转,带他们上楼,走到二楼,正对着楼梯口有一扇双开门,门上面的一排气窗,玻璃上贴着“荣誉室”三个字。
这明明就是荣誉室,为什么聂总要叫它是样品间?
张晨想了一下明白了,现在在这么一个厂里,实在是没有什么还可以称得上荣誉的事情,虽然“荣誉室”这三个字还在,但也要你有勇气读出来啊。
赵厂长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二楼的走廊一片漆黑,他转过身,借着楼梯口的光亮,从那串钥匙里抠出其中一把,插进锁孔,转动,把门打开,门里是更深的一片黑暗。
赵厂长伸手按了门边的开关,顶上的日光灯,吧嗒吧嗒闪了七八下以后,才彻底亮了。
张晨走了进去,发现里面还真的是荣誉室,至少一大半是,临街的那一面窗户被封掉了,墙上画了一个厂徽,下面是八个大字:“群英荟萃,勇攀高峰”。
左边的那一面墙,挂满了锦旗和奖状,那些锦旗,最耀眼的就是“杭城市职工篮球比赛女子组第一名”,从七二年一直到八一年,其中只有七八年是第二名。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