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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读小学二年级了,还是和他们俩夫妻睡在一张床上,邱立新看看姚芬,也不避嫌,和张晨说,晚上做夫妻生活都伐来三了。
做饭则是在二楼半的公共厨房里,那里摆着整幢楼六户人家的六个煤气灶,除了煤气灶边上有一张方凳大小的地方,放砧板和油盐酱醋,就没有多余的地方。
水龙头一共两个,六家共用,因为厨房的电费水费也是六家平摊,所以用多用少都有眼睛盯着。
邱立新把张晨和姚芬,领到了他母亲住的那半间,老太太,也就是他的妈妈,那位去世中学美术教师的遗孀,板着脸,坐在一个玻璃窗户包起来的,大阳台上的一张藤椅里。
这也是这房子里唯一宽敞一点的地方了,阳台的两边,有两个木头柜子,外面的油漆已经剥落。
阳台的玻璃窗拉了窗帘,尽管这样,因为窗户都关着,还是很闷热,柜子上的一台老电扇,嘡啷嘡啷地响着,带来一点风。
邱立新和老太太说,姆妈,伊拉老板来看画的。
老太太站了起来,冷冷地看了眼张晨,又看看姚芬,走到了外面半间,坐在饭桌的边上,二货挤不进去,坐在了饭桌的另外一边。
邱立新把老太太坐的那张藤椅,放到了床上,腾出了位置,他先打开两个柜子靠阳台那边的门,招呼张晨过去,和姚芬歉意地说,小姐,你只能在外面了,姚芬笑笑说没事。
邱立新让张晨和他一起,并排靠窗户站,两个人站好,他才伸手打开了两边柜子的另外半边门,两扇门打开,就正好把里外隔开,邱立新和张晨站在两扇门的里面,姚芬在外面。
天气闷热,里面的空间太小,两个人的距离又太近,张晨都能闻到邱立新的口臭。
邱立新指了指两边柜子,和张晨说,都在里面。
张晨看到,里面是一个个画框,还有一叠叠,直接是画布和油画纸,连画框都没有,一张画,一张报纸这样隔开,张晨惋惜地说,这样不会闷坏?
邱立新说不会,阿拉爷阿拉娘夜头睏觉前头,会把柜门开开。
地方太小,不能两个人同时蹲下,只能邱立新立正站着,张晨蹲下,一张张拿出来看着,张晨看着心惊,看了还不到一半,就看到里面都是好东西,他不仅看到吴大羽和林风眠的作品,还看到了赵无极、吴冠中、朱德群和吴作人的画。
让张晨感到更欣喜的,是当时社会上名气还不大,但张晨觉得画画得很棒的关良、倪贻德、庞熏琹、常玉、胡善余、吕斯百、方干民等人的作品。
张晨觉得没有必要再看下去了,他站了起来,和邱立新说,好了,关上吧。
邱立新以为张晨看不上眼,有点急了,和他说,你这边看看,这边还有潘玉良和颜樑的。
这在当时一般人的眼里,是最有名的画家,潘玉良是因为有一部电视连续剧潘玉良,还有一部写她的电影画魂,尔冬升导演的,主演潘玉良的,就是巩小姐,加上小报上那些绘声绘色的传说,想不知名都不行。
颜樑是因为当时很多的杂志上,封二封三,都有他的画。
但老实说,对张晨来说,有没有这两个人的画,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邱立新见张晨对这两个人名,有些无动于衷,脸上明显有些失望,他以为张晨没有听清楚,又问了一句,老板你潘玉良的,不看看?
张晨笑着摇了摇头说,不看了。
邱立新叹了口气,他说可惜,本来还有一幅徐悲鸿的,老板你一定会喜欢,我结婚的时候,实在是没办法,阿拉爷卖特了。
张晨笑笑说,徐悲鸿的油画,其实一般。
张晨都这么说了,邱立新也无奈,只能把柜子门关了,放张晨出去。
张晨问邱立新,你有没有清单?
有有,邱立新赶紧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份清单,是复写纸复写的,张晨看了一下,一共是七十二件作品。
张晨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十一点多钟,张晨和邱立新说,怎么样,到吃饭时间了,我们找个地方吃饭,边吃边聊这买画的事,我请客。
邱立新愣了一下,已经布满失望之情的脸上,顷刻活泛起来,赶紧说好好,谢谢老板。
张晨问,这卖画,邱老师是你一个人能够做主,还是要奶奶一起决定?
邱立新问,老板你决定要了?
张晨说对,只要价格谈得拢,我就决定要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还要去弄堂口打电话,叫我弟弟请假回来一起谈。邱立新说。
张晨拿出了自己的大哥大,和邱立新说,就用我电话打好了,我看过来的地方,有个老台门酒家,叫你弟弟直接去这家酒店好了,我们在那边等他。
邱立新说好好,他问了张晨大哥大怎么用,张晨告诉了他,他赶紧拿着大哥大,回去自己房间,给他弟弟打电话了。
老太太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对张晨的态度,明显有了改变,请他在饭桌旁坐,和他说,烦都烦死了,从伊拉爷死特,三天两头带人来看画,都是没有铜钿的人,白看看又伐买,伊拉爷交待过的,窝里的画,特便宜伐好卖个呀。
邱立新回来,和他们说,电话打通了,他弟弟马上回来。
张晨说好,那我们走。
张晨和老太太说,奶奶,我们一起去吃饭,在吃饭的地方,把这事情定下来。
邱立新赶紧去扶老太太起来,大家出门,老太太把房门上的司必灵锁锁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用红绳子绑在腰里的钥匙,打开门边上挂着的一把挂锁,给这扇门,再加了一道挂锁。
第930章 银货两讫
他们到了老台门酒家,从一道仅能通过一人的狭窄的木楼梯上去,到了一个包厢。
这酒家,本来是一层楼,老板为了要扩大营业面积,做出楼上的三间包厢,把整个地方,都往下挖了五六十公分,进门需要朝下走三级台阶,到了二楼,二楼的吊顶很低,个子高的人,大概都需要低着头。
包厢也很逼仄,除了一张圆桌和一圈的椅子,就没有其他的家具,那椅子仅能容一个人坐下,后背就到了墙,必须先让坐在里面的人进去,外面的人才可以就坐,不然,里面的人就进不去了。
吃饭的中间,要是里面的人起来要上洗手间,外面的人,也必须先站起来让他出来。
张晨觉得,这到了上海,所有的空间好像都突然地变小变紧张了,每个人存在的空间,也变细长了,人与人的物理距离接近了,但心理距离却变远了,因为你必须十分的小心,只有这样,才能不侵犯到别人,也不被别人侵犯。
这大概也就是养成了上海人斤斤计较,但大家又都很守规矩,很本分的原因吧,就是,我不赚你的小便宜,你也不要想来赚我的小便宜,大家都守着各自的小便宜,就多了家长里短的龃龉。
包厢虽然小,好在有一台窗式的空调,大概没固定好,在“嘭嘭嘭嘭”地响,朝包厢里不停吹着冷气,不一会就让里面的温度降了下来,把人额上身上的汗都收走了,让人觉得舒服。
店里吃饭的客人不多,上菜很快,张晨看出来,对方卖画,是需要一家三个人一致的决定,那小阿弟不到,谈了也是白谈,所以他们双方,都没有开始谈画本身,而是东拉西扯聊着天。
邱立新问了张老板是做什么生意的,张晨和他说,服装,邱立新马上哦了一声,和他说,和七浦路那些人一样,我是听说七浦路那些人,从外地倒服装回来上海,都发财了。
张晨笑笑,也不解释,问了邱老师的教学情况,结果邱老师马上来了兴致,说起自己的教案来了,这让张晨听得一头雾水,对他这种,每次数学考试都是凭选择题,蒙对十几二十几分,才不至于零蛋的人,哪里听得懂这些?
后来好不容易,把话题聊回到了老邱老师,也就是去世的那位美术老师,老太太来兴致了,她向张晨介绍了他的身世,和姚芬介绍,加上张晨自己猜测的差不多。
他是去杭城读了国立艺专,日本佬来的辰光,和学校一起去了诸暨的吴墅,再去了江西的贵溪,湖南的沅陵,再辗转贵阳、昆明、四川的璧山,最后到重庆的沙坪坝。
老太太说着的时候,张晨就想起了他们去贵州看李勇的经历,那次的行程,走的是和国立艺专到贵阳差不多的路,可他们是开车,都觉得辛苦万分,当时国立艺专的师生,靠的可都是步行,还缺吃少穿,还要躲日本人的轰炸。
途中就有不少人因生病和意外去世的,包括蔡元培的女儿,国立艺专的老师蔡威廉。
张晨奇怪了,他问老太太,奶奶对国立艺专的行程这么清楚,你当时也一起去了?
老太太说没有,伊拉爷讲,那段时间,苦头吃了不少,但后来想想,却是最开心的辰光,老是讲老是讲,吾听听都会背了。
老太太说伊拉爷,后来是吴大羽介绍,去了法国。
张晨想起来了,他想,这老邱老师的经历这么复杂,他自己应该也有很不错的作品才对,他问了邱立新,邱立新说,他爸爸后来都不画画了,除了在学校教书,在黑板上画,我从小都没看他画过画。
伊有自知之明,老太太说,伊觉得自己画画,画不出头,看看他同学的,再看自己的,觉得丧气,就不画画了,说自己画画,就是糟蹋颜色,有辰光就把这些画,拿出来看看过过瘾,自己从来不画了,就是那辰光被街道叫去,画过“大海航行靠舵手”。
张晨笑了起来,确实,只要是会画画的,大概都会被叫去,在墙上画过这幅画,张晨小时候,最喜欢站在脚手架下,看人画这幅画。
他们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邱立新的弟弟邱二新到了,邱二新很高很瘦,进来的时候都是驼着背,低着头走进来的,生怕撞在门框上。
邱二新一到,听说张晨他们是来买画的,第一句话就是说,潘玉良看过没有,潘玉良的画,现在价钿老巨。
张晨笑道,潘玉良的,我可以不要,其他的你们开个价格。
邱立新瞪了邱二新一眼,赶紧说,一起一起,一起卖。
张晨拿出了那份清单,问他们,那里的画,和这份清单上没有出入,可以一一对应吧?
可以可以,这个清单,是阿拉爷写的,哪能会错。邱立新说。
张晨看着这份清单,自己前面看过的那些画,都在上面,应该是没有出入了。
张晨说,好吧,一共是七十二幅画,你们开个价吧。
邱二新马上就说,一百八十万,少一分我们都不卖。
邱立新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他看出来了,这张晨是真的有要买的意思,价钱,其实他们自己早就商量过,要是有人还到一百六十万,他们也会卖。
邱立新踢他弟弟一脚的意思,是嫌他话说得太死,不要把这个客户吓跑了。
张晨笑笑,没有还价,而是问他们,那这钱,怎么交割,需要我们全部现金提出来,还是转到你们谁的账户上。
两兄弟互相看看,老太太说,转到我的户头上好了,拿现金,还要一张张看真的假的,也是麻烦。
张晨看着俩兄弟问,你们两个,同意这么做吗?
俩兄弟还在犹豫,老太太冷笑了一下,说,你们两个的心思,我还不晓得,这画要是卖了,你们自己去看房,我给你们一个人买一套两居室,我老太婆,在老房子里,一个人也可以清静清静。
俩兄弟一听老太太这么说,就兴奋了起来,老太太接着对邱二新说,老大结婚那辰光,我们给了一万,这么多年过去,物价也上涨了,那肉,都从六毛六涨到四块多了,但你也不要想的太多,给你三万结结婚,总归是够了。
俩兄弟点头,表示没有意见,对他们来说,最头痛的就是房子,有房子了,邱二新可以结婚,邱立新晚上就可以做夜生活了。
老太太继续说,其他的钱,放在我这里,等我死了,你们俩兄弟再来抢再来分,你们放心,这铜钿我一分钱不会花的,我自己还有退休工资,到时候,这铜钿只会多不会少。
张老板在这里,我也不怕说话难听,我是怕这铜钿现在给你们分了,那逢年过节,来看看我老太婆的人都没有,生病在床上,连端口热水的人都没有。
邱立新赶紧说,看姆妈说的,钱放在姆妈这里,我们有什么不放心的。
邱二新也说,姆妈侬个种言语,伐好讲。
三个人说了半天,邱立新想起来了,最关键的事情,张晨还没有说他要不要呢,邱立新看着张晨问,张老板,侬哪能定?
张晨说,我同意,就一百八十万,等下饭吃好,我们一起去银行,我把钱转给奶奶后,再去你们家搬画。
两兄弟顿时兴奋起来,赶紧说,好额,就得能定好了!
老太太用手敲着桌子骂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