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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站住!”
是叫我么?我收住步子转过身。
后面站着一个穿着体面的丫环,看模样很是利索,刚才好像见过她在四福晋身边听吩咐的。她怀里抱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是这府里的格格。
丫环正看着我,真是在叫我?
我问道:“你在叫我?”
她满脸不屑地看了看我,竟倨傲地说道:“这里没别人,自然是在叫你!”
我惊讶了,这口气,好冲!她主子没教过她怎么跟客人说话?
似听身后亭子的方向传来两声嗤笑,若有似无的,若不是我的听力比其他人好,还真听不见。难道还有人在此?
这情形……
我想了想,心里有了底。我沉住气,问道:“你叫我有什么事?”
她上前两步,颐指气使地道:“我家小格格走到这儿有些冷了,你去给她拿件披风来!”
我转转眼珠,往周围看了看,说道:“你家主子就让你一个人抱着小格格出来?”
她一怔,随即说道:“你不是看到了吗?还问!”
我笑了,从没遇到过这么滑稽的事,来作客却被一个下人当下人使唤。去宫里赴宴也没遇到过这事呢,新鲜!
她这大无畏的精神其实是无知吧?所谓无知者无畏。
今天的新鲜事一桩一桩地在我身上发生,心里更有了底。
我高声说道:“早就听说四爷节俭,却没想到节俭到这种地步,侍侯小格格的丫环都不给配足了,倒要使唤上来府里作客的客人!”我嘲讽地看着那丫环。“我倒要去问问四爷,她府上的下人竟使唤上九爷府上的主子了,这是尊卑是怎么论的?”亭子里的人不是想听戏吗?就让她听个真切!
那丫环一怔,假意惊道:“您是九爷府上的主子?青苗不知,请主子莫要怪罪!”她嘴里这么说着,面上却没有一点歉意。
我若是不知她和人窜通了来演这出戏,大概会生气,但既然知道了,反倒心平气和了。我没理她,走上前去逗那孩子。小丫头被我逗得格格直笑,没长几颗牙的小嘴咧着,煞是可爱。
我帮她抚了抚皱起的衣领,手不小心碰到了那丫环的前胸。很轻,她并没在意。
我握着小丫头的温热的小手,对青苗说道:“小格格的手是有些凉,还不赶快回去给格格加件衣服!若是受了风寒,怕你吃罪不起!”
我放开孩子的小手,转身走开。
我并没有顺着原来的方向走到亭子前,而是绕到了假山的另一侧。在亭子里的人是谁,不用想我也知道。这丫环有胆子来挑衅,自然有人给撑腰。
她不过是被派来当炮灰的,连枪都算不上,她的身份不够!
被人当枪使,干些损人不利己的傻事、却让背后指使的人得益的,应该是除了有个身份,什么都没有的傻瓜,连大脑都没长全的那一种,不然她也不敢做出头的那只傻鸟。
最可恨的是在背后指使的人,这种人往往是笑面虎,貌似无辜中,煽风点火地算计别人从中获益。既算计了她想算计的人,也算计了给她当枪和炮灰的人。这就叫阴险!正如那次碰巧与狼人一起时吃到的那个潍坊烂苹果,表面上光鲜靓丽,心儿里已经全黑了。
狼人指着那苹果说道:“交友要慎重,千万别交上个如这苹果般的损友!”
那时,我十六岁,狼人才开始对我训练。
阴险的人,最怕被人戳穿,因为这种人不敢与人正面交锋,只擅长暗地里使坏。不过,我现在不想戳穿她,我有比戳穿她更好的法子,因此,我绕行。
过了第二座假山,竟然有座亭院,因是在假山背后,显得格外幽静。院前一株大树,这个季节没有叶子,只有笔直的树干和苍劲的虬枝,还在宣告着它生命的存在。
从前世就喜欢这种白墙灰瓦的传统小院,我驻足观看。
“我这院子还入得了眼吗?”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背后发出,吓了我一跳。
我回过身,见四阿哥和一个人站在我身后。那人年近四旬,目光犀利,他正微笑地看着我,是我见过的。那次在大街上扮小乞丐,遇到四阿哥时,他就站在四阿哥身后。
四阿哥见我愣愣地看着他身旁的人,黑眸微微一闪,揶揄道:“小乞丐想起那次在街上的事了吧?”又指着那人道:“这是戴先生,他可是挺佩服你那当众煽风点火的本事呢!”
戴先生?难道是传说中四阿哥的那个很厉害的智囊?是在太子失势后给他谋划:“处英明之父子也,不露其长,恐其见弃;过露其长,恐其见疑,……其诸王阿哥之中,俱当以大度包容,使有才者不为忌,无才者以为靠。”的戴铎?
四阿哥按着他的谋略,稳健前行,最终夺得大位。这样的谋略才是大智慧,而我那点小计谋,在他面前不过是小聪明罢了。
我在这人面前装可怜,声泪俱下地鼓动人们群情激愤地为我讨公道,怕是在班门弄斧了吧?
乖乖不得了,这京城里藏龙卧虎、处处玄机,以后还是少耍点小聪明的好!
起了敬畏之心,我说道:“小女子那天只是一时的任性贪玩,也是因春桃不识得四爷和戴先生,才在两位面前胡闹。还请四爷和戴先生不要计较春桃的无知。”
四阿哥诧异地挑了下眉,大概是因为我现在的表现与以前给他的印象不符吧。前两次见我,一次装小乞丐胡闹、一次为了颗黑珍珠卖弄争胜。会被他看成是个浅薄无知的女子吧!
对了,刚刚在宴席上我和胤禟的表演,会不会又让他把我看成一个只会争风吃醋、勾引男人的妖精?
反正他对我的印象好不了!
不过,我不在乎。
戴铎却微微一笑,说道:“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的女子又怎会是无知的?一个无知小女子也不会两次都在一个贝勒爷面前讨了便宜去!”他看了看四阿哥,继续道:“刘福晋聪明机巧、乖觉机敏,兼且学识广博、懂得审时度势,多少男子都比不上。戴铎很是佩服!”他说着对我躬身作了个揖。
这次轮到了我诧异。这是什么状况?戴铎这样一个洞悉一切、能给未来的皇帝出夺嫡大略的智囊型人物这样夸奖我?不妙啊,不妙!
我警觉起来,小心翼翼地说道:“戴先生过奖了,刘春桃一介女流,哪有戴先生说得那么好?”
四阿哥冷哼一声,说道:“一介女流?除了你没谁能让爷吃过两次暗亏!男人中都很少有人能得戴先生这么夸奖的,你就不用谦虚了!”
这人,总冷哼个什么劲儿!看我不顺眼不要理我好了!
我刚想告辞,却听戴铎说道:“刘福晋可是名符其实,当得这一句夸的。去年夏天闹瘟疫,有的庄子不让封,结果被人指摘不顾大局、以权谋私,致使国家受损因而惹祸上身。可九爷府的庄子不但积极配合封庄,还出了一套阻止瘟疫侵袭的好办法,使自己庄上的家奴躲过天劫,令人交口称赞。那法子是出自福晋之口吧?”
嗯?他怎么提起了这事?还有,他怎么知道那法子是出自我的主意?此事秦道然是跟庄子里的人说过,不过在京城却并未宣扬。他们这些在京城身处高位的人怎会知道?
难道我们府里或是庄子上有他们的眼线?这古代的无间道怎么发生到我身上来了?
这些谋大位的人整天计算着自己和对手的实力,对手阵营里稍有些头脸的人都是他们计算的对像。难道我也被他们计算进去了?我可不想掺和进去,政治旋涡的中心太危险,不然哪天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死也不能认!我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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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故作吃惊道:“戴先生说什么,春桃怎么不懂?瘟疫我是听说过,可是封庄?有这事吗?”说到这儿,我忽然自觉失言地掩住口,讪讪地掩饰道:“春桃每天窝在府里,万事不操心,连府里发生过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两位不要见笑啊!”
四阿哥和戴铎疑惑地相互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有了一丝不确定。看来我的装傻起了作用,再接再厉。
我说道:“春桃只是一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小女子,平时仗着九爷的宠就任性胡闹了些,实在不是两位说的那么厉害了!哈哈……”
我嘴里打着哈哈,想着该找借口脱身,正要开口,却听四阿哥又道:“没那么厉害?连历遍花丛的九弟都对你……”
“桃儿,你怎么在这里?”一声诘问打断了四阿哥的话。我惊喜地寻声转过头去,是胤禟。他身边还站着八阿哥、老十和十四。
“矣?四哥也在这里!”十四惊讶道。
四阿哥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淡淡地答道:“户部来了个急件,我正要到书房看看,却不想在门口碰上了弟妹,就随便聊上两句。几位弟弟也来了,不如进我的书房喝杯茶?”说这话时,他一点被胤禟抓住背后议论人家的尴尬也没有。果然厚黑,成大事者没有一个是脸皮薄的。
那几兄弟相互看了看,八阿哥说道:“四哥既有户部急件要办理,弟弟们就不打扰了。四哥一惯擅品茶,您书房里的茶一定是上好的,弟弟们改天再来讨茶喝!”
兄弟几个拱手作别,胤禟却沉下脸来,对我斥道:“还不快过来!四哥的书房重地也是你该来玩的?”
唔,又挨说了!
不过,我刚才被四阿哥和戴铎逼得差点现了形,正想着怎么脱身呢,他们就来了。即便是训斥的话,在我听来,也如天籁一般。
我低头垂睫,顺从地走到胤禟身边。
胤禟觑了我一眼,转头跟着八阿哥几人而去。我赶忙紧跟在他身后,快转过假山时,我回身后望,却见四阿哥和戴铎还站在原地看着我们。
四阿哥的眼中有一丝莫名的光在闪动。那光芒,使他的眼睛如黑色的水晶球,充满魔力。我一时被吸住,怔了一怔。
胤禟回过头,沉郁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冷声道:“走了!”他伸手抓住我的胳膊一拉。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被他拉住了。
完了,我家男人生气了!不会回去跟我算帐吧?
我闷声跟在他身后,不敢再回头。
前面跑来个下人,跑得很急。这人我认识,是八阿哥的长随刘福儿。他跑到八阿哥面前,急急地行了个礼,便对八阿哥道:“爷,快去看看吧,福晋的龙凤血镯不见了!”
现在才发现?也真够迟钝的!我幸灾乐祸地暗嘲。
是的,顺了她的镯子的是我。在宴席上见她摆弄这对镯子,就让我想起刚到这里时,去八爷府上探宝的那晚,曾听两个嬷嬷说起过的那对龙凤血镯。似乎记得那对镯子白天看着与一般的白玉镯无异,但夜晚却能见到血红色的龙凤各居一镯。为了这对镯子,好像八阿哥一个小妾还丢了性命!
八福晋在席上不断摩挲着那镯子,显是极为爱惜,而且手腕抬得高高的,多少也有些炫耀之意。我便猜测她手上戴的正是那对传说中的龙凤血镯。
正想找机会给顺了来,她便在花厅门口撞到了我身上,自己把机会送给了我。
从她的手腕上往下撸镯子需要三个条件,一是要她注意力分散,二是速度,三是技术。
后两个条件我都具备。第一个么,我的同行常用故意借着人群冲撞拥堵对方身体的方法来实现,而我是在不经意间轻轻一触便完成。这就是名偷儿和一般偷儿的区别。不过,今儿倒没让我用上我这名偷儿的技巧,因为她自己主动撞了过来。
这样送上门儿来的机会都抓不住,我就枉称名偷儿了!所以,我在被撞的一瞬间,从她手腕上顺下了镯子借着扶住门框平衡身体的机会,让镯子滑进了我的袖中。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在场的人谁也没注意到镯子已经易主。
与我的早有思想准备不同,这几位爷都有些惊讶。似乎都听说过这对镯子,看来它们的名气还挺大。八阿哥惊讶之后,一丝不愈之色一闪而过。是为镯子的丢失,还是为那死去的小妾?他的心境,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
这镯子是御赐之物,发生了这样的事,八阿哥当然要第一时间赶去。于是我们这一行人就跟着刘福儿急急地向花厅行去。
花厅里已经聚集了一大群各府的女眷,一个个面面相觑,微带惊疑。八福晋站在中间,正情绪激动地对四福晋说着什么,她双手翻飞比划着,那气势汹汹的样子,直给人一种母老虎的感觉。四福晋尴尬陪笑,眼中虽闪过一丝阴鹜,却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客人在自己的府里丢了东西,理亏的是自己。
我的身子一抖,看这架势,八福晋若是知道是我顺了她的镯子,还不得把我撕碎了?
见我们一行人推门进来,八福晋一改刚才那受了刺激的母老虎的样子,一阵风似的刮到我们面前,冲着八阿哥哭诉道:“爷,凤儿最喜欢的那对龙凤血镯没了,您快点给想想法子找找!这好好地戴在手上的镯子怎么就会没了呢?爷……”
变脸儿变得好快呀,这么会儿就由气势汹汹的母老虎变成了楚楚可怜的小女人。难怪人说八阿哥惧内